邱明淑
每當有人問及我的兄弟姊妹,我常常驕傲地宣稱:“我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我是老七?!笨涩F(xiàn)在,在這世上我只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了。二哥走了近十年了,今天清晨,在蒙蒙細雨中我們又送別了你——我的大姐。
我初到人世時,并不是特受歡迎的人。爸媽擔憂家中經濟困頓,無力養(yǎng)活我,思量著將我送人,隔壁的李老太熱心地幫忙聯(lián)系。當你和大哥得知此事,激烈反對說:“我們的幺妹決不能送人,一個抱一下就長大了!”你還特地跑去質問李老太,咋不把她自己的小女兒抱去送人。在10多年后,我聞知此事,心中溫暖一片,還故意取笑道:“你們倆怎么能阻斷了我的發(fā)財路?要不,我再怎么也是一個富二代?。俊庇浀卯敃r還被你狠狠地白了一眼:“小財迷!”
那年二哥去河北當兵,拍下了家中最早的全家福,看著鏡框里唯獨沒有我,我常常詢問我的情況,每次都在你們七嘴八舌的描述中,我在想象中還原著我的幼年:出生時體重8斤多,胖得小手全是窩窩兒;吃奶到兩歲多,特別地機靈好動;一逗一個笑,特別招人喜歡。最喜歡聽你講,鄰家小男孩兒欺負我,把我的胖小手咬傷,你去敲他的腦袋時,如何被李老太責罵至哭……
當我考上大學時才知道,原來你和三哥學習成績也很好,要不是“文革”,你也不會進工廠當工人。好在,我只知道你工人當?shù)煤馨?,年年都是廠里的勞動模范。
我入學報到時,爸媽囑大姐夫開車送我。你很暈車,本來不用坐幾百里盤山公路顛沛流離來送我的,但你堅持要來,說:“幺妹考上大學是我們做姐姐的驕傲,不送送咋行?”結果,你坐一路,吐一路,不斷地要求姐夫停車,害得我直責備自己,不該讓你來送的。辦理完入學手續(xù),你又到宿舍,幫我整理好床鋪,囑咐這囑咐那,最后才念念不舍地道別,看著車兒慢慢駛遠,公路上漸次飄揚的浮塵,我第一次體會到親人離別的滋味,那苦那澀化成了淚流。
今天,我們兩姐妹真正地分別了,我在淚光里凝望你雪白的臉,想起病痛對你的百般摧殘,無論誰問你疼嗎,你總微笑著說:“不是很疼?!蹦愕膱詮姌酚^讓人動容。病榻上驚聞侄兒病逝,你放聲悲鳴:“為什么不是我喲?讓我替他去死吧!”你給予家人的愛是如此的深厚,滿室皆泣。4月7日上午,從你的病室出來,我淚眼婆娑,把QQ簽名改為林徽因的詩句:“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四月天。”祈禱你能戰(zhàn)勝病魔,恢復健康,誰知這一句愛的贊頌竟成為你送別的絕唱。
姐姐,我今天默默垂淚陪著你的靈柩走,一路低吟著聞一多的《葬歌》:“也許你真是哭得太累/也許,也許你要睡一睡/那 叫夜鷹不要咳嗽/蛙不要號,蝙蝠不要飛,/不許陽光撥你的眼簾/不許清風刷上你的眉/無論誰都不能驚醒你……”
好姐姐,你聽見了嗎?聽見的話,就入夢來吧,讓我再見一見你。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