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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別道朋

2014-05-30 23:33:25饒岱華
安徽文學 2014年5期
關(guān)鍵詞:管子

饒岱華

三舅是1956年入伍的第一批義務兵。在部隊服役兩年,沒打過靶,沒投過彈,七百多天時間都是在一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山洞里參加國防施工,主要任務是用雷管炸石頭。一次意外,部隊讓他提前復員。

從東北坐火車到漢口,又從漢口坐輪船到縣里,然后他一口氣走了三十里地回到了黃豆坡。那時的村已改為大隊,大隊支書張?zhí)鞚M盯著三舅遞過來的介紹信左看右看,好久才伸出指頭戳著紙上兩個怪里怪氣的字說:“別道朋,這兩個字念什么呢?”三舅知道他問的是哪兩個字,頭也不抬地說:“我倆早年同一個私塾先生,你不認得的字我敢認得?但那兩個字的意思我曉得,就是男人褲襠里掖著的卵子。”張?zhí)鞚M大驚失色,聲音高了八度:“啊,你別道朋沒卵子了,是哪個缺德的把你劁了呢?”三舅嘆一口氣:“是飛來的碎石給弄的,只削了一個?!睆?zhí)鞚M痛心疾首地搖著腦殼說:“別道朋,弄掉你哪兒不好,怎么剛好弄掉了你這顆寶貝蛋蛋?這可是男人當家的東西?。 ?/p>

張?zhí)鞚M就安排三舅在大隊部當通訊員,主要工作是接電話、放廣播、送通知,跟硬勞力一樣一天拿一個工分。當年的農(nóng)村,像他這樣的角色是令人羨慕的,大隊沒把他當干部,但鄉(xiāng)黨覺得他人高馬大、聲洪嗓大、眼睛瞪著、頭發(fā)豎著,加上穿一身褪了色的黃色土布軍裝,比張?zhí)鞚M還張?zhí)鞚M,索性就叫他為“別干部”。

正當三舅有幾分春風得意的時候,張?zhí)鞚M把他少了一粒卵子的事兒泄露了出來。在五十年代末期的農(nóng)村,男人少了卵子可是驚世駭俗的,人們很容易把這類人與騸割的豬羊牛等牲畜聯(lián)系起來。人們看不起這樣的人,遠遠躲避著,還把這樣的人做為談資和笑料。三舅在較長的時間里恰似一條被打悶頭的落水狗,兩只前爪無力地趴著堰塘的埂子攀爬,咧著大嘴無聲地嘶吠。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fā)生在三舅回鄉(xiāng)的第二年春上,這件事讓他在黃豆坡大隊的地位發(fā)生了根本性改變。這一年中蘇交惡,蘇聯(lián)人不僅在中國丟下無數(shù)的半拉子工程,而且還逼著中國償還債務。蘇聯(lián)人的背信棄義,引發(fā)了億萬中國人的無比憤慨。某日,公社書記親自主持全社聲討蘇修的萬人大會在黃豆坡召開。按照事先安排,黃豆坡大隊貧協(xié)主席文九根首先登臺發(fā)言。文九根磕磕絆絆地登上土臺,一眼看去盡是望不到邊的人頭,他活了五十大幾可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陣仗,兩根細腿桿就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事先張?zhí)鞚M教他講的一些話此時也變成了他口中的“呵、呵、呵……”主持人面露慍色,臺下一片與會議主題相悖的騷動和嬉笑。

就在這緊急關(guān)頭,一個高大的身影閃現(xiàn)在土臺中央,是三舅!只見他緊捏拳頭,振臂高呼:“打倒赫魯曉夫!”會場立馬安靜下來,旋即有幾個本大隊的半大小孩一邊喊著“閹雞”,一邊掄臂將黃泥巴坨坨向他甩了過去。外大隊的人對這位不速之客的舉動感到有點莫名其妙,甚至是滑稽可笑。更多的人對他呼喊的要打倒的對象也覺得陌生、怪僻,赫魯曉夫是誰?難道和本地解放前的大地主鄒大仁,抑或大土匪黃門德有關(guān)?三舅見臺下無人附和,干脆一把推開主席臺上的發(fā)言者,攥緊話筒又高叫一聲:“打倒赫魯曉夫!”臺下好多人這時已經(jīng)把他看作舊時戲院子里鬧場的人了,都伸直頸子看這主兒怎樣繼續(xù)表演下去。剛被三舅推了一個趔趄的文九根也不是吃素的,大眾廣庭之下竟然受到這個閹雞的如此羞辱,那還混得下去。文九根氣提丹田,力凝掌心,一個箭步上前把話筒奪到了自己手中,大聲武氣道:“社員同志們啦,這狗日的他自己是個閹雞,還要打倒我們黑了享福。我們貧下中農(nóng)一千個不同意,一萬個不答應!”文九根已經(jīng)沒有一點怯場的感覺了,他唾沫四濺、黑汗暴流地講個不停,但聲討的對象已經(jīng)不是蘇修而是三舅了。

聲討大會盡管出現(xiàn)了一點插曲,但還是達到了預期效果。會后,公社書記管子清宣布撤銷文九根的貧協(xié)主席職務。文九根不依,說自己苦大仇深、土改根子,回回運動都打了頭陣。管書記告訴他赫魯曉夫是蘇修的頭子,是中國的頭號敵人,跟蔣介石穿連襠褲子的。我們要打倒這樣的反動派,你還煽動群眾不答應,你這是該捆繩子的罪!文九根的臉就煞白了,豆大的汗珠像下雨??垂軙洓]有繼續(xù)深入的樣子,文九根就輕輕挪動碎步溜出了門。管書記轉(zhuǎn)而又問在場的三舅為何要登臺呼喊口號。三舅答,主要是為了救場,用喊口號的方式化解大會接不上氣的事兒,他在部隊的訴苦大會或是戰(zhàn)前動員會上經(jīng)歷過多次,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嘗試就好心辦了壞事。管書記又問他怎么知道赫魯曉夫呢,他說全憑自己收報紙瞄學的一點兒政治常識。管書記說,你別道朋有覺悟,會來事,就干黃豆坡大隊的貧協(xié)主席吧。

貧協(xié)主席一職在大隊干部的花名冊上見不著的,可以說是一個榮譽職務,也可以說是對大小隊干部專事監(jiān)督的,還可以說是在干群矛盾、鄰里糾紛和夫妻失和中做個和事佬的角色。三舅扳著指頭冥思苦想,他的祖宗三代在黃豆坡這塊土地上繁衍生息,面朝黃土背朝天,解放前沒有一個當過甲長,解放后沒有一個當過生產(chǎn)隊長,我別道朋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一下子登上了大隊貧協(xié)主席這個位置,看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下午貧協(xié)主席易人的消息像紛飛的柳絮飄揚開來,旋即鄉(xiāng)親們對自己的眼神變得親切,面容變得生動,聲音變得溫婉。三舅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眼睛不眨地望著屋頂亮瓦射來的如晝月光,他激動得真想大喊一聲。一陣冷風從并不嚴實的木門縫里吹進屋來,蛇一樣在他周遭徐徐游走,他打了一個激靈,慢慢坐了起來,披衣靠在床頭,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吸了一口。是啊,角色的轉(zhuǎn)換是來得猛烈了一點,缺少一粒卵子的自己能夠勝任這個角色嗎?這是一個需要有一定年紀,有做過大小隊干部的經(jīng)歷,有一定威信和魄力的人才能擔當?shù)穆殑眨?/p>

三舅是有過愛情的,去朝鮮之前曾與本村姑娘臘梅訂了婚,當時男方還給女方挑去一擔包子、饅頭、發(fā)餅和半邊豬肉,算是過禮。他倆也曾偷偷在河邊樹林,棉花田邊約過會,親過嘴,摸過奶子,這些都是三舅在按捺不住激情,把握不了自己的情況下實施的。這在當年已經(jīng)大逆不道,駭人聽聞了。臘梅身材高挑,豐乳肥臀,桃色的頭繩整齊地系在一根長辮的末梢,眼睛如一口深不可測的井。當三舅懷揣丟了睪丸的介紹信風塵仆仆地回到黃豆坡的時候,他日思夜想的臘梅已遠嫁他鄉(xiāng),成了三個孩子的母親。他不怪她,因為他一去七八年,生死難卜,鮮艷欲滴的花季少女等到青絲變白頭,那是書上的故事。

太陽剛從山坳上露頭,三舅就刷了牙,洗了臉,扯了長得幾根稍微冒尖的胡須,頭發(fā)上灑了幾滴水,這些講究都是在部隊學的。之所以如此這般,是因為今天是當貧協(xié)主席的第一天,必須搞威武一點,蠻多人是喜歡以貌取人的。他的腳剛踏出大門半步,文九根便鬼一樣地堵在了大門口?!皠e道朋,你今天搞得可像個相公呀!”文九根瞇著眼發(fā)出一種陰笑。當時三舅就有點猝不及防。但他的思維很快正常運轉(zhuǎn),你文九根把我比作相公無非是兩層意思,一是說我洗漱打扮了一下假裝斯文,一是說缺了一粒卵子的我是個太監(jiān)公公。三舅把一根紙煙遞了過去,又把火給他點上。文九根轉(zhuǎn)過身坐在門檻上,嘬嘴吐了一口煙,哀哀怨怨道:“貧協(xié)主席老子將近干了10年,哪個不敬我?哪個不怕我?可這頂帽子一下子被大風給吹掉了!”三舅轉(zhuǎn)身進屋倒了一碗冷水遞給他,惶恐道:“我曉得你現(xiàn)在的心情,但我不是故意搶你的位置?!蔽木鸥檬衷谧焐夏艘话眩岣呱らT說:“姓別的,我不是來罵你的,也不是來怪你的,我是來告訴你學乖的?!闭f著文九根伸手在三舅襠里掏了一把,嘻嘻笑道:“哎,這二兩肉還在嘛?!比穗t著臉,護著褲襠連連倒退。文九根騰地立了起來,雙手叉腰,極目遠眺,逐漸找回了以前的自信,他對三舅斬釘截鐵地說:“你要讓女人曉得你是男人,要讓男人曉得你是狠人,這樣大家才能曉得一粒卵子也能鬧革命。走,跟你師傅去學幾招!”

他倆一前一后地來到了不遠的虎渡河大堤上,選了一塊長滿絆根草的堤肩處坐了下來。這時映入他們眼簾的,是河洲上一黑一白兩條狗在綠綠青草和剛剛綻放的各色花叢中追逐、廝磨。爾后,黑狗爬到白狗的背部開始了肆無忌憚的交媾。文九根吞了一口唾沫,拾起一坨硬泥巴向旁若無人的兩條狗甩去,狗“嗷”的一聲汪,撒腿奔逃。文九根站了起來,喉嚨咔咔的嘰咕道:“狗且如此,人何不為?!”文九根側(cè)目望著漸跑漸遠的兩條狗,十分出神。突然,他拍著三舅的肩膀咋呼起來:“快看,那邊來了兩位標致女子?!比顺傅姆较蛲ィ话倜淄獾牡坦∩系拇_搖搖擺擺地走來兩位身著花布衣,撐著紅紙傘,身姿婀娜的年輕姑娘。文九根一把將三舅扯起,狡黠地對著三舅說:“我跟你打個賭,等一會那兩個女子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我倆站在一起誰也不作聲,但她們只罵你,不罵我?!比藬[擺腦殼,說:“我不惹她不沾她,她們怎會無緣無故地罵我呢,你完全是扯白?!眱晌慌拥拇瓪饴暫湍_步聲傳了過來,只見文九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三個動作:一是將眼瞼翻上去露出兩片血紅,二是撿起一根竹棍拄在手中——這兩個動作已讓他把自己定位成一個瞎子。第三個動作讓人意想不到,他竟然果敢地從褲襠里掏出小雞屙起尿來。“你這個斷子絕孫的黑卵,那個老倌是個瞎×,難道你也是瞎×,明明看到我們走攏來,怎么不制止這個瞎×?”三舅覺得像有被人當頂猛抽一棍的感覺,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嘴里像打了發(fā)不出聲音的麻藥。罵聲響徹云霄,堤下出工的社員停下手中的活路,沖著堤上的兩男兩女打哦嗬,放聲浪笑。

不一會,張?zhí)鞚M派人將三舅喊到大隊部。張?zhí)鞚M身后站著剛才兩個女子中沒有罵人的另一個。那女子手肘朝張?zhí)鞚M一拐,哭喪著臉說:“姐夫,就是他!”張?zhí)鞚M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頓,吼道:“別道朋,你復員回鄉(xiāng)謊稱負傷,我給你安排了輕省事,公社書記讓你當干部,我舉了雙手贊成。你現(xiàn)在當干部還沒得一個對時,就敢為非作歹耍流氓,還把流氓耍到我姨妹子身上來了。如果她要是普通農(nóng)村婦女,你不還要吃掉她???”望著怒目圓睜,殺氣騰騰的張?zhí)鞚M,三舅想說也說不出什么,索性甩了自己兩巴掌,不大一會他的臉就腫了起來,像個豬頭。張?zhí)鞚M繼續(xù)說:“我姨妹還是個黃花閨女,你就對她下了這么狠的毒手,要是她今后嫁不出去,你要給她當牛做馬。”這句話三舅聽懂了,他抬頭一瞥,見那女子不如隔遠了好看,大手大腳,大臉盤,沖鼻孔。

文九根并不放過三舅,他認為三舅在黃豆坡大隊形象并沒有因調(diào)戲張?zhí)鞚M姨妹事件而發(fā)生轉(zhuǎn)變,尤其是廣大婦女對他有無一個男人應有的嗜好仍缺乏深度的了解。有一天,三舅被通知到三里地外的公社開會,在經(jīng)過八組的一片麥地時,文九根攆了上來,從腰里摸出一個蓋橡皮蓋子的酒瓶,遞給三舅,說:“這是我侄子從縣上給我拎的兩瓶好谷酒,給你拿來一瓶嘗嘗?!本剖侨说淖類郏舆^酒瓶在手里把玩了幾下,說:“我這會要到公社開會,下午才能打轉(zhuǎn),拎個酒瓶不方便吧。”文九根就沖田里一群鋤草的婦女喊:“哎,別主席要到公社去開會,這瓶酒暫時放在田邊上,你們要看好??!”婦女們齊聲回答:“行哩?!比疹^偏西,三舅開會回來經(jīng)過八組的那垅麥田,酒瓶還是原樣安靜的躺在那里,他擰開瓶蓋,閉起眼睛,舌頭對著瓶嘴輕輕舔了一口,緊接著又喝了一小口,心里不由得火冒三丈:媽的,這文九根以水充酒耍弄我,我這就上門問他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文九根聞言,兩手往大腿上一拍,說:“我的祖宗,你可是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了。這酒肯定是那群鋤草的婦女喝了。走,找她們算賬去!”三舅被文九根踉踉蹌蹌地拉到剛才放酒的田邊,婦女們正準備收工。文九根一聲喊起:“各位婦女,今天上午別主席在這里存了一瓶好酒,到了下午這瓶酒卻變成了水,我懷疑是你們偷喝了。”婦女們大喊冤枉,沒有一個承認。文九根的嗓門更響了,他說:“誰偷喝誰沒偷喝,誰也搞不清,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大家張開嘴巴,讓別主席到你們面前一個一個地聞?!眿D女們經(jīng)過暫短討論,勉強同意這一做法。婦女們大都比較年輕,一溜站在田邊,挺胸亮膈,張嘴亮舌,十分撩人。三舅像一條饑腸轆轆的餓狗迅猛地撲將過去,撅起屁股嘟起嘴逐個嗅了起來。此刻,奇跡發(fā)生了,三舅褲襠里那失去知覺多年的玩藝竟然蹦了起來,把褲子頂起好大個包。婦女們感覺上了當,一陣哈哈打起,將三舅摁在地上,三下五除二的褪了他的褲子,痛痛快快地看了個究竟。站在旁邊的文九根捋了一把胡子,扯起喉嚨一聲喊:“一粒卵子照樣鬧革命哪!”

過了些日子,張?zhí)鞚M喊三舅上他家去吃酒。酒過三巡,張?zhí)鞚M笑道:“聽說你別道朋并不是縮頭烏龜,八隊婦女已經(jīng)有目共睹了。”三舅當即臊紅了臉,酒杯子端在半空中干笑兩聲。張?zhí)鞚M抿了一口酒,接著講:“我有件事跟你說一下,我想跟你攀親戚,由我來保媒,把我的姨妹草子介紹給你做堂客。”三舅顫顫巍巍站起來,無話可說。

三舅在擔任貧協(xié)主席的開頭一些日子,沒有好好干工作,而是在文九根的帶領(lǐng)或者唆使下,實施了一系列調(diào)戲婦女的勾當。然而三舅的這些卑劣行徑并沒有引起群眾的反感,反而極大地提高了他的威望。三舅在三十二歲的時候和舅媽草子喜結(jié)連理。草子舅媽非常爭氣,六年光景生了四個兒子,名字分別叫作:冬狗、牯牛、螺螄、蚌殼。之后,草子舅媽昔日的美麗不復存在,不到三十歲已經(jīng)變得形銷骨立,稀疏而蓬松的頭發(fā)隨風亂舞。

在三舅的貧協(xié)主席當?shù)蔑L聲水起,游刃有余的時候,張?zhí)鞚M通知他以貧宣隊隊長的身份進駐公社革委會幫助鬧革命。三舅不情愿,以家大口闊為由推辭。張?zhí)鞚M說別人想都想不到,到了公社隔三差五打牙祭,有酒喝,說不準今后還能轉(zhuǎn)成國家干部,吃皇糧。三舅點了頭。

公社所在地叫閘口,民國初年由幾名湖南富商在虎渡河北岸填土筑臺,修建房屋三十余棟,開設(shè)各式商鋪,開埠形成集市,是一個經(jīng)濟十分繁榮的熱鬧小鎮(zhèn)。三舅清楚地記得,解放前自己曾經(jīng)在鎮(zhèn)上的“田記”糟房學過釀酒,在“余福隆”飯莊當過學徒,在“齊發(fā)記”理發(fā)社學過剃頭,結(jié)果一門手藝也沒學到。每每想到這些,他都會發(fā)出一聲嘆息,為自己少時不努力而懊悔。

今天,三舅背著鋪蓋卷,急促、鏗鏘地踏上了閘口鎮(zhèn)街上的青石板路,咚咚地走向公社機關(guān)的大門口。他并不急于進去,而是蹲在大門的對面仔細端詳這座黑瓦白墻,飛檐翹角,門兩邊蹲有石獅、置有石鼓的兩層四進樓房。這是解放前閘口富甲一方的大地主田雨臺的豪宅。當年在這豪宅兩邊的大院里,田雨臺經(jīng)營了碾房、磨房、糟房、榨房等作坊,還開辦了“茂發(fā)”電燈廠,幫工就有兩三百人。三舅在這里翻過釀酒的糟谷,早晨起來第一件事是給田雨臺倒尿壺,接著是給他二姨太和三姨太倒痰盂。其實田雨臺也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兇神惡煞,而且對機靈活泛的三舅有一點好感,他曾不止一次地帶著三舅到戲院子看過花鼓戲。有一次三舅在看了自己的母親返回閘口的路上,巧遇騎高頭大馬回閘口鎮(zhèn)上的田雨臺,跟在馬屁股后面的家丁當即按主子的吩咐將三舅抱上馬去。

遙想了一會當年,三舅站了起來,他一腳跨過公社的那塊石條門坎,然后拐過屏風,進入了大堂。整個里屋面貌依然,地板用一尺見方的麻石鋪就,隔墻用杉木板子裝成,只是過去他喜歡看的那些刻在窗欞、楹柱上的花鳥草蟲和古人木雕已被鏟去。一只當年上海產(chǎn)的落地鐘仍咔嚓咔嚓地響著。他又來到后花院,這是過去公子小姐看書怡情的地方,現(xiàn)在也是綠草如茵、花團錦簇,堰塘邊清衣淘米的兩塊長條青石靜靜地臥在那里。

他還想繼續(xù)轉(zhuǎn)轉(zhuǎn),一個十分年輕,可能只比他大兒螺螄年長三到五歲的半大男孩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伸出一雙還顯稚嫩,沒長汗毛的小手將他拉住,熱情洋溢地說:“您一定就是來自黃豆坡的別道朋同志吧,我以公社革委的名義向您的到來表示歡迎!”三舅一下哽住了,心想你個毛頭伢兒竟敢直呼老子的大名,還以革委的名義歡迎老子,真是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頂多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通信員吧!那伢熱情不減,把三舅的手越拉越緊,自我介紹道:“本人名叫駱紅,是公社中學紅總司勤務員,現(xiàn)在是公社革委會常務副主任,主持日常工作。貧下中農(nóng)宣傳隊的到來將會進一步助推革命深入向前發(fā)展?!比藛枺骸澳枪茏忧鍟浾{(diào)到哪里去了呢?”駱紅放了三舅的手,臉色變得肅殺,憤憤道:“管子清在解放前的五師突圍中就有變節(jié)嫌疑,他在社會主義建設(shè)時期又忠實地執(zhí)行修正主義路線,罪不可赦,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三舅心里一沉,腿子軟了一下,手里的鋪蓋卷掉在了地上。就在這時,不遠處一間上了鐵鎖的平房里傳來了一個男人帶血的吶喊:“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接著門上的望窗玻璃被關(guān)在里面的人用球鞋打破,碎玻璃四處飛濺。三舅怯怯道:“這好像是管子清書記的聲音?”駱紅答曰:“是他,這個反革命與人民為敵,現(xiàn)在已經(jīng)瘋了。”三舅拾起鋪蓋卷說:“駱主任,那平房旁邊不是還有一間放柴禾的屋嗎,我收拾一下就住那兒吧,順便也還可以監(jiān)督管子清?!瘪樇t說可以。三舅就在關(guān)押管子清的屋旁邊開了鋪,然后就去拍那間上了鎖的門,低聲呼喚管子清的名字,管子清在屋里大聲背誦語錄,對外面的呼喚充耳不聞。三舅想,你管子清是裝瘋,真正的瘋子是不會用球鞋砸玻璃的。

三舅到公社的第三個晚上,駱紅組織召開公社革委會全體成員會議,歡迎貧宣隊進駐。三舅首先代表貧宣隊發(fā)言,主要是肯定公社革委取得的豐功偉績,現(xiàn)場表態(tài)支持革委會工作,發(fā)言稿已由公社秘書寫好??蓱z的三舅念書時是標準的豬油和尚,加之這些年不拿書不提筆,肚子里的文化水平已經(jīng)一低再低了。但是他還是頭頂白熾燈泡,學著張?zhí)鞚M在大隊作報告的樣子念起稿子來:“東風勁吹,戰(zhàn)旗飄揚。革命戰(zhàn)友們,首先我代表公社全體貧下中農(nóng)向你們致以親切的問候,同時致以革命的戰(zhàn)斗敬禮……”他念到這里的時候,還比較順暢,可是令人扼腕的情況隨即發(fā)生了,他竟然把“戰(zhàn)斗敬禮”后面秘書寫在括號里的提醒也念了進去:“請稍作停頓,此處可能有掌聲。”臺下立馬響起巴掌聲,跺腳聲和狂笑聲,好久才打住。三舅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念稿出了問題,還以為是大家對他的發(fā)言報以的禮節(jié)。他繼續(xù)念稿:“在這里我還要代表廣大貧下中農(nóng)感謝公社革委的每一名干部,在這如火如茶(荼)的革命運動中,你們……”他蘸了口水掀開第一頁稿紙,“啊,你們的確確是苦的……”見鬼,因為第一個“的”是第一頁的最后一個字,他在念“的的確確”中少念了一個“的”字,而且在念到“苦”字時,竟然還條件反射的“呸”了一口。臺下頓時嘩然,很快被駱紅打壓下去。三舅像滾釘板一樣的念完了稿子,他如墜云里霧里,褲襠里頭全是水。

三舅在公社革委成員會上的拙劣表現(xiàn),注定了他這個貧宣隊長不可能在這個位高權(quán)重的位置上有所作為,與他在職務上平起平坐的駱紅牢牢地把大權(quán)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多年后,三舅時常喟嘆:“要讀書啊,不讀書就是個苕包。”三舅在以后的日子里,主要工作就是開會,包括政治學習會,工作通氣會和斗私批修會,還有對叛徒、內(nèi)奸、走資派的斗爭大會。每每開會,他像一尊菩薩被駱紅供奉在主席臺的中央,最后還要請他作幾點重要指示,儼然是公社主要領(lǐng)導,其實是水泊梁山的晁蓋。

過了不到三個月,管子清解放了,被通知到另外一個公社擔任革委副主任,職務降了半坎。那天,滿身騷臭,衣衫襤褸,須發(fā)長長的管子清走出關(guān)押他的屋子,火辣的太陽將他耀得暈暈乎乎,三舅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扶起,抱在身上掐了一下人中。管子清醒來后嚎啕大哭,告訴三舅說他是對不起人民的罪人,五師突圍時,隊伍被打散,他把槍埋在一口水塘里,國民黨軍隊把他抓住后他交了槍。還有五○年他帶一個排到洪湖剿匪,土匪的人毛都沒看見,船卻翻在了湖中央,十幾條槍掉到了湖底。三舅把他的嘴巴捂住,低聲道:“你千萬別說別人不曉得的事,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今后你就不只是關(guān)在這里了。”管子清似乎有所醒悟,他捧著三舅遞給他的縣革委的任命通知書,再一次熱淚滾滾。管子清第二天就離開了閘口,到很遠的一個公社上任去了。那時不通車船,要徒步走去的。三舅一人送他出閘口,臨別時三舅還花三毛錢給他買了一塊鞋子般大小的熱鍋盔。

轟轟烈烈的革命仍在繼續(xù),但每個人的角色都像走馬燈似的不停轉(zhuǎn)換,你方唱罷我登場。當年在區(qū)區(qū)閘口小鎮(zhèn)上造反兵團不計其數(shù),他們看著駱紅長期坐莊,心中不免生出煩躁。在“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最高指示下達后,以公社鐵業(yè)社為主成立的工字聯(lián)貼出第一張大字報,揭露了駱紅關(guān)人打人整人等罄竹難書的種種劣行。又沖擊公社機關(guān),將駱紅捉去,脫去他的上衣,用墨汁涂在他的兩條手臂上,給他掛一“黑打手”紙牌游街示眾。駱紅斗不過這幫膀大腰圓的工人,銳氣大減,整日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像一只中箭的狼蜷縮在旮旯里舔著自己流血的傷口。三舅并沒有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他通過在公社工作的一些日子和學習,對類似駱紅這類人物的言行也從一定的理論高度進行了概括:一方面是盲從和沖動,另一方面是具有許多人潛意識里都有的出人頭地的權(quán)力意識。三舅以貧下中農(nóng)代表的身份,與工字聯(lián)的頭頭們接觸著、溝通著,其主要目的是不讓駱紅受到更大的沖擊。但形勢并不容樂觀,工字聯(lián)除了對有貧下中農(nóng)身份的三舅不敢造次以外,對駱紅仍然窮追猛打。

這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如注的雨水將嵌在墻上的排水鐵皮筒沖得山響。這會,三舅正在寢室里就著一小盅豌豆喝酒,忽地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他拉開門,全身濕漉的駱紅一頭闖了進來,雙膝跪在他的面前。三舅打了一個寒顫,趕緊將他扶起。駱紅低聲哭泣著說:“運動照這樣發(fā)展下去,我兇多吉少哇!以前的運動中我確實整了不少人,還親自揍過中學校長,踹過衛(wèi)生院長……現(xiàn)在正是風頭上,請別主任快快給我想點辦法?!比司o鎖眉頭,背著手在屋里踱了幾步,最后迸出一句:“三十六計,走為上。”駱紅淚眼巴巴地問:“逃!往哪兒逃?”三舅坐了下來,搜出一支筆,在紙上寫了一氣,然后將那紙疊成雞毛信形狀遞給他,不容置疑地說:“在離這兒兩千里的地方,有一個大煤礦,我的戰(zhàn)友在那兒當?shù)V長,你就老老實實去那兒挖幾年煤吧?!瘪樇t千恩萬謝,又要下跪,三舅將他扯住,把自己掛在帳桿子上的一件棉襖給他披上,然后拉開房門,看駱紅消失在黑黢黢的風雨之中。

幾年后,看不見的硝煙漸漸淡去。三舅在公社期間不專權(quán)、不整人、不大懂理論。這些讓人沒把他當回事,又不敢把他不當回事。有趣的是,他并不想當官,卻還矮子爬樓梯一級級地往上升著,最后官至公社黨委副書記。這時,他出現(xiàn)了落寞和疲憊的感覺,他意識到公社已經(jīng)不是他的久留之地了。

他來到了縣委,找到剛剛上任的組織部長管子清。管部長非常熱情,問他有何貴干。他開門見山道:“老管,我如今是人老力氣衰,屙尿都打濕鞋,想調(diào)到公社下面的單位去養(yǎng)老呢?!惫懿块L哈哈大笑:“你一粒卵子比別人還狠,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還好好沖一陣子嘛?!彼行﹩蕷獾負u搖頭,說:“我文化不高,問題也想不周到,要我處理復雜問題和尖銳矛盾,我寧可挑稀泥巴挑到屙血!”管部長認真起來,歪著腦殼問:“那你想到哪個單位去呢?”他說:“我就到食品站去吧,那地方有肉吃,有骨頭湯喝?!惫懿块L表情嚴肅地說:“老別,你要想好,后悔藥不好吃!”他說:“就看你真不真心幫這個忙?”管部長點點頭,又十分真誠地挽留他吃了午飯再走,他高低不肯,說要趕中午的汽車回去。管部長送他送到縣委大門口,突然問他:“你曉不曉得原先公社那個造反的伢兒駱紅的去向?”他搖搖頭,拔腿就走。

食品站在那個年代的確紅火過一陣子,很多人削尖腦殼都想鉆進這個單位。盡管三舅當食品站長的時候離體制轉(zhuǎn)軌的到來不到兩年,但他在這七百多個日夜里享受了一生從未受到過的羨慕、尊崇和愛戴。一個女人進入他的視野,他飄飄欲仙、得意洋洋。

她叫胡芹,一個挺好聽的跟中國樂器有聯(lián)系的名字,公社食品站的統(tǒng)計員。

可是,東窗事發(fā)的責任毫不懷疑地歸咎于三舅本人。三舅初來乍到時,發(fā)現(xiàn)單位里每天賣出去的豬肉都少十多斤。他經(jīng)過細致地觀察,原來是門市部三個砍肉的做了手腳,他們包親顧友,經(jīng)常給人多稱三兩半斤豬肉。于是他通知召開職工大會,在會上鐵著臉講道:“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F(xiàn)在我們每天食品站都要報損10多斤豬肉,這個肉跑到哪里去了,大家心里應該清楚。門市部三個砍肉的人我不點名,今天我給你們一點面子!”

那天中午,小雨瀝瀝,門市部三個砍肉的正坐在柜臺里打花牌。突然,從背后的統(tǒng)計辦公室兼胡芹臥室里傳來了三舅“洪湖水,浪打浪”高低不勻的歌聲。三個砍肉的會意地一笑,就把一桌花牌搬到了統(tǒng)計辦公室緊閉的門口。那時對男女作風問題是查得特嚴的,胡芹經(jīng)不住考驗交待了三舅與她茍且的全部事實,三舅受到嚴厲的處分,組織和單位與他只剩下一根若有若無的麻絲了,據(jù)說管子清還從中幫他出力不少,否則后果更不堪設(shè)想。

草子舅媽站在大門口對著背著鋪蓋卷兒回家的三舅就是一記耳光,大聲罵道:“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他捂著火辣的臉訕訕笑答:“沒心沒肺總比撕肝裂肺好,我要是一咬牙和那女子過日子去了,你到哪里去喊冤啦?”草子舅媽抹了一把淚,系上圍腰,到廚房里弄飯去了。這時上初中三年級的幺兒子蚌殼進了屋,叫了一聲“爸爸”。三舅臉色通紅,口中喃喃,一只腳搭在另一只腳背上搓動。蚌殼上前一拍三舅的肩膀朗聲道:“爸爸,可以理解!回來也好,媽正愁屋里一頭牛沒有人放呢!”

這時候,張?zhí)鞚M已轉(zhuǎn)為國家干部,到一個比較偏遠的公社工作去了。文九根還在,頭上已經(jīng)謝頂,耳朵有點兒背,平時放牛。三舅的老大老二兩個兒子也都走出了黃豆坡,冬狗在公社農(nóng)技站做技術(shù)員,牯牛在縣花鍵軸廠當工人。老三螺螄在屋里當主要勞力,侍弄著七八畝責任田。

三舅已經(jīng)掌不穩(wěn)犁把,握不住耙桿了,他最后牽起了牛繩子。盡管他工資連降兩級,但每月仍能拿到一筆在當時農(nóng)村人看來不少的現(xiàn)錢,因此他的家庭地位沒有受到致命的影響。隨后,他自然而然的和文九根走到了一起,又坐到了當年調(diào)戲草子的堤埂上,看著兩頭水牛在洲上吃草、抵角、哞哞叫喚,又看看堤的盡頭有沒有標致女子的影子。有一次,文九根對三舅說:“哎,我給你喊幾聲三句子歌,你給我講你們當官的故事聽,好嗎?”三舅答應了。

文九根就對著小河里一個駕船的婦女汪了起來:“不同就不同吧,麻雀子難比鳳哦,哥子想你這朵月月紅啊……”

劃船的婦女停止了蕩槳,也不馬虎地回過歌來:“船要水來水要船啦,妹子也想跟你玩哎,就看你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幾下顛啊……”

接著,三舅就湊到文九根的耳朵邊上向他講了三叉戟機摔在蒙古溫都爾汗的事情。文九根聽得一驚一乍,氣憤填膺地說:“姓林的這個人真正不講感情,主席對他這么好,他還偷了主席三只雞,被主席發(fā)現(xiàn)了,把他嚇出了一身溫兜兒汗?;钤?!”三舅明白這是因為他耳朵聾而造成的一知半解,又沒有原則問題,就不加矯正。三舅又提到了管子清和駱紅的名字,以及發(fā)生在他倆身上的一些往事。文九根聽罷沉默良久,一段往事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他對三舅說:“有一年夏天的晚上,我?guī)蓚€社員到村里的湖田墳山坡去抗旱,搞到半夜實在支撐不住了,就躺在地上睡覺。一陣冷風把我驚醒,我發(fā)現(xiàn)有人在幫我們車水。走近一看,水車上是一個著白褲白褂、披頭散發(fā)的女子;再過細一看,她竟沒有下巴。我嚇得大叫一聲,她一晃就不見了。——是啊,有時鬼比人好,有時人不如鬼!”三舅淺淺一笑,說:“世上本無鬼,當時你是在做夢,或者是產(chǎn)生了幻覺?!?/p>

也許是郁郁寡歡,也許是飲酒過多,三舅在不到五十八歲時被查出患有肝癌,晚期。在受到病痛折磨的日子里,他非常傳奇地在同一天收到了管子清和駱紅的來信。管子清已經(jīng)上調(diào)省里工作,來信是說已經(jīng)在省醫(yī)院聯(lián)系了床位和醫(yī)生,接他去那里治療。駱紅現(xiàn)在已是西北邊陲某煤礦老板,信上說已匯來現(xiàn)金10萬,希望他與疾病作斗爭。之后,他沒去省城治療,也沒收那10萬塊錢。有一天,三舅感覺精神尚好,就半躺在床上,使勁按住巨痛的肝區(qū),提筆給他倆寫了回信。寫給管子清的回信是“好好做官”四個字,寫給駱紅的回信是“好好做人”四個字。

三舅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弱了,高大的身軀幾乎變成一副骨頭架子。在他離世最后一個多月的日子里幾乎是粒米不盡。這年臘月二十八,在他滿五十九周歲,即將向花甲之年邁進的時候,他已是雙目緊閉,氣若游絲了。全家人悲傷地簇擁在他的身邊,時刻準備將他送進天堂。這時,三舅久閉的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目光慢慢游移,像在尋找什么。草子舅媽伏了上去,貼在他的耳邊問:“想吃肉嗎?”他搖頭。又問:“想喝酒嗎?”他又搖頭。草子舅媽抬起頭,朝窗外看去,說:“姓別的,臘梅來看你了?!彼氖志固Я似饋恚炖锖斓睾埃骸翱?、快、快把我扶起來……”

草子舅媽含淚將他扶到窗前,外面飄著鵝毛大雪,一樹紅梅在不遠處傲雪綻放。

責任編輯 李國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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