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
1980年7月,內(nèi)蒙古海拉爾市電機廠的技術員孫毓星接到了哈爾濱工業(yè)大學的通知,說學校正在研究他的錄取問題,讓他去一趟。
35歲的孫毓星當年4月參加了全國碩士研究生入學考試。這是文革結束后的第三次碩士生入學考試,也是政治理論和外語科目首次實行全國統(tǒng)一命題。報考哈工大自動化儀表專業(yè)的他,以415.75的總分,在全??忌信琶谝?。
孫毓星向廠里請假后,趕到了哈工大,學??蒲刑幯芯可瓶崎L王舜和副科長劉仲文接待了他。“劉科長一見我面就說,你們造反派怎么都長得膀大腰圓、又高又壯?”孫毓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之前,他們剛剛見了另一個考生、身高一米八幾的井崗山。34歲的井崗山考了經(jīng)濟管理專業(yè)的第一名,也是該專業(yè)唯一一個各科分數(shù)都上線的考生。文革期間,井崗山曾任北京航空學院(現(xiàn)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造反派組織——“紅旗戰(zhàn)斗隊”的二把手、該校革委會第一副主任,孫毓星則是清華大學造反派——“井岡山兵團”的干將。
中午,劉仲文告訴孫毓星,學校黨委專門開常委會討論了他和井崗山的入學問題,投票結果是:八比一。唯一一個投了贊成票的,是哈工大常務副校長、井崗山喊“劉叔”的劉仲甫。
經(jīng)過劉仲甫的努力,兩人的入學問題被上報至中共黑龍江省委,常委的表決結果是:4票贊成、5票反對。
事關涉及造反派的重大政策問題,主管文教的省委書記李劍白等決定,由省委和哈工大黨委聯(lián)合打報告,上報中央,由中央定奪。
1980年5月,考研成績公布后,看到了希望的井崗山開始焦慮。
從北航畢業(yè)后,他已在吉林省吉林市汽車零件廠工作了十年,總算站住了腳?!艾F(xiàn)在考了研,如果成績不夠,大家說說也就算了。成績夠了卻錄取不了,周圍人就會認為,這家伙政治上還是有問題,以后再想翻身也就難了!”
如今的井崗山,早已改名為井然,但看起來性格并無太多改變,依然大嗓門、說話直爽。他自嘲,正是這樣的性格,使得身為北航紅旗二把手(一把手是紅衛(wèi)兵“五大領袖”之一的韓愛晶)的他,沒有成為“民憤極大”的人。
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北航作為準軍事院校,招收的多是干部和工農(nóng)子弟,文革期間始終是一派掌權,沒有發(fā)生過大規(guī)模武斗。安在他頭上的所有罪名里,最大的一條是所謂的“反總理”。
文革中,北航第一任院長、時任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黨委書記武光受到?jīng)_擊。武光在北航人中威望很高,因此北航紅旗同意將他接進北航保護起來。北京衛(wèi)戍區(qū)兩次來要人,井崗山都推說不知道,直到周恩來的秘書打來電話,說是“總理要人”,他才把武光交了出去。
“后來我聽說,有一回總理在接見新疆紅衛(wèi)兵的時候說,他的話我井崗山也不聽。其實真不是這樣。但那個年代很多事情實在是說不清楚,沒在第一時間交出武光竟變成了反總理。”井崗山說。
1970年起,國家開始清查“五一六分子”。1971年分配到吉林市汽車零件廠的井崗山被帶回北京,關在北航校內(nèi)審查了一年半,1972年末戴著“受審查沒有結論”的帽子被放回吉林。
1979年,結論終于下來了。在文革期間未背負命案的他,被定性為“犯嚴重政治錯誤”,得以獲得參加研究生入學考試的資格。
他沒想到的是,考了高分,卻反而禍福難測。他不愿坐以待斃,決定借出差之機回黑龍江,找關系活動一下。
他的父親井田是老革命,去世前任國營黑龍江克山農(nóng)場場長。他母親出面去找了父親的老上級、黑龍江農(nóng)墾總局局長,局長指點她去找時任哈工大常務副校長的劉仲甫。東北剿匪期間,井田任鶴立中心縣長,劉仲甫是與他搭班子的縣委書記。劉、井兩家算是世交,井崗山的名字還是劉仲甫給起的。
母親去劉家一說,劉仲甫便滿口答應幫忙?!八形夷赣H甭管了,說文革的時候誰家孩子不鬧事。反正又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不怕收我。”
井崗山獲知,哈工大的同屆考生中,還有一個人和他情況一樣。那人叫孫毓星,清華團派干將。
從哈工大回來后,孫毓星也決定要去活動一下,盡人力,聽天命。8月初,趁著去呼和浩特出差從北京中轉的機會,他和妻子一道去拜見了時任清華大學黨委副書記兼宣傳部長的羅征啟。
文革開始時,孫毓星是清華大學無線電系四年級的學生。家庭成分為“資產(chǎn)階級”的他,因為“血統(tǒng)論”被推翻而激動,毫不猶豫地加入了清華大學最大的紅衛(wèi)兵組織“井岡山兵團”,并很快以“孫耘”之名揚名(畢業(yè)分配時改回本名)。
1967年4月14日,清華大學成立了“四一四”串聯(lián)會,后改名為“四一四”總部。井岡山兵團正式分裂為兩派:一派為人數(shù)略少、相對溫和的“四一四”派,受校內(nèi)不少干部和教師支持;另一派則是以“28團”(得名于井岡山上的紅四軍28團,團長為林彪)為核心的“團派”,人數(shù)占優(yōu),掌握了校內(nèi)實際權力。孫毓星是28團核心組成員,屬井岡山兵團總部蒯大富領導。
由于“解放”干部的需要,“團派”成立了多個專案組審查學校干部,孫毓星是負責人之一。隨著形勢的發(fā)展,其中一個專案組“九六支隊”逐漸演化成規(guī)模龐大、影響深遠的“羅文李饒”專案組(指清華大學黨委宣傳部副部長羅征啟等4位支持“四一四”觀點的中層干部)。
團派發(fā)現(xiàn),羅征啟曾講過“極左的根子在林彪”這樣的話。按照“公安六條”,這屬于現(xiàn)行反革命?!澳菚r候,搞到羅征啟的‘活材料,抓了他們的現(xiàn)行,就等于掐到四一四派的七寸,足以在政治上把他們打垮,所以我們很有些得意?!睂O毓星說。
1968 年1 月30 日,大年三十,羅征啟在回家過年時被抓獲。團派將他關在清華大學化學館的地下室,以“九六支隊”為主成立的“130 支隊”,連續(xù)幾天晝夜不斷地用刑審問。作為負責人之一,孫毓星基本沒有動手,只朝羅征啟的胸口打過兩拳?!斑@是我成人后唯一一次動手打人。”
3 月上旬,團派將專案組轉移到清華設在北京延慶縣八達嶺三堡的避暑基地。27 日夜間,羅征啟跳窗逃跑,被藏在了清華大學四一四派的據(jù)點——科學館內(nèi)。團派遍尋其不見,決定發(fā)出通緝令。
4月3日晚,孫毓星帶領一行9人,去羅征啟的父親家里抄照片。慘劇就在這天晚上發(fā)生了。
孫毓星帶人進入羅家時,羅征啟的弟弟羅征敷從院子里逃出,被車上留守的兩名學生(一姓王,一姓張)發(fā)現(xiàn)并抓獲。他們將他反綁雙手,面朝下按在蘇式嘎斯69型吉普車的地板上,怕他的叫喊聲驚動附近執(zhí)勤的解放軍,向他的口中塞了棉紗,因沒有經(jīng)驗,將棉紗塞得很深。待抄家人馬上車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嘴唇與臉面都呈青紫色,回到學校后做人工呼吸無效,將其送往北醫(yī)三院,確認已死亡。
孫毓星連夜帶人去北京衛(wèi)戍區(qū)報案,他和王、張二人被拘留。經(jīng)公安局調查,確認系“窒息死亡”,定性為“誤傷”。不久,三人被轉到公安局辦的“學習班”。
1968年7月底工宣隊進駐清華,8 月29 日三人被釋放回校,參加畢業(yè)分配。孫毓星和未婚妻、同屬“團派”的孫錚一起,被發(fā)配到內(nèi)蒙古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的海拉爾市電機廠。1970年清查“五一六分子”時,孫毓星被抓回清華審查了兩年,其后回廠勞動改造。
文革的結束,讓孫毓星“喜憂參半”。“我們造反派對‘四人幫也沒什么好感。文革結束,中國有救了。但老干部上來了,文革的賬肯定還要算,我心里是有數(shù)的。”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1978年4月,紅衛(wèi)兵“五大領袖”被抓捕。11月,孫毓星被海拉爾公安局的人帶走,拘留待審查,在看守所里一呆就是15個月??词厮镞€關押著幾十個和他情況類似的人,統(tǒng)稱為“運動犯”。一年后,運動犯們陸陸續(xù)續(xù)被釋放或判刑,只剩下他一個人無人問津。直到1980年2月,由電機廠黨委書記以個人名義作保,他才辦理了取保候審手續(xù)出獄。
孫毓星聽說,跟他同案的王某的問題已在羅征啟的幫助下獲得了解決,于是決定讓妻子孫錚趁著回天津過年,去一趟北京找羅征啟。羅征啟表示自己和全家都不再追究,為支持孫毓星考研,還送給他一套十六開本、油印的政治復習材料。
羅征啟給海拉爾公安局寫了一封信,稱:“我代表被害人家屬,負責任地聲明不再追究這件事了,請你們釋放孫耘?!毙偶某銮?,他拿給父母、姐妹和愛人看了,全家人都同意他的做法。
兩個月后,孫毓星終于拿到“不予追究”的結論。經(jīng)過40多天的突擊復習后,他走上考場,一擊而中。
現(xiàn)在,他再次將希望寄托在了羅征啟身上。
這是自羅征啟從三堡逃脫以后,他們第一次見面。
見面的地點在清華大學工字廳。初秋上午的工字廳,背靠荷塘,高大的樹木在周圍投下綠蔭,穿堂風拂過前后回廊,十分涼爽宜人。
羅征啟走出辦公室接他。12年未見,羅征啟依然和過去一樣,個子不高,身體瘦削,說話慢條斯理,神采奕奕,絲毫不顯滄桑。
他將孫毓星帶進了學校宣傳部一個堆滿書的小房間。一個多小時的見面里,兩人聊了這十多年的生活、處境。誰都沒有提起羅征敷,話題被默契地繞過。孫毓星相信羅征啟能了解自己的愧疚和歉意,但他始終沒有勇氣站起來,深深地向羅鞠一個躬。
孫毓星走后,羅征啟再次寫了一封信,寄給了哈工大黨委和黑龍江省招辦,并轉黑龍江省委。信的大意是:孫毓星考試成績好,這不奇怪,他原來就是業(yè)務尖子。文革時期,他們二十歲左右,沒有人生經(jīng)驗,犯了嚴重錯誤,這些年有深刻反省,態(tài)度很誠懇,現(xiàn)在劉少奇的問題都解決了,應當是化冤解仇,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的時候了。
信寫好后,他把信給校領導看了,時任清華大學校長兼黨委書記劉達、黨委副書記汪家镠等都表示贊成。不過時任黨委副書記兼副校長何東昌認為,這不是“嚴重錯誤”的問題,而是“罪行”。羅征啟當場提筆改了,但最后還是改了回來?!拔耶敃r想,如果這些學生是犯了‘罪行,那么發(fā)動文化大革命的算什么呢?”
幾乎與孫毓星同時,哈工大派出外調的人事處處長金光和科研處研究生科科長王舜也抵達了北京。
在清華,他們見到了羅征啟。對這次見面,80歲的羅征啟印象深刻。如今定居在深圳的他在電話中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金光和王舜拿出他寫給哈工大的那封信,請他確認是否確實是他本人寫的。羅向他們出示了信的底稿,還把修改之處的原委解釋給他們聽。
金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清華的態(tài)度很好,從宣傳部到校方都表態(tài),這些人當年都是年輕學生,也不是故意傷害,不予追究。”
但北航的態(tài)度就沒有那么明朗了。“北航紅旗文革中是北京乃至全國最著名的紅衛(wèi)兵組織,一把手韓愛晶抓起來了,二把手卻沒事兒,能上研究生,那豈不是二把手往下的人都沒事了?北航怎么可能同意?”井崗山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金光和王舜又找了北京市委。退休前任哈工大威海分校黨委書記的金光,如今已87歲,仍然每天打門球。據(jù)他回憶,他們一開始就去了北京市委,并沒有先去清華和北航,因此不存在在北航遇到的波折。但本刊采訪的其他人都認為,他在這一點上記憶可能有誤。
北京市委表示,無力解決此事,介紹他們?nèi)フ覍iT落實政策的中紀委二辦。
二辦主任閆草接待了他們,但說自己無法決定,需報送中紀委第一副書記王鶴壽。眼看高校開學在即,王鶴壽將報告按急件批給了時任教育部部長蔣南翔。蔣南翔正在參加五屆人大三次會議,材料始終壓在他的辦公桌上,無人處理。后來孫毓星曾設想過,文革中擔任清華大學校長的蔣南翔被造反派整得非常慘,如果文件真的到了他手里,真不好說會怎么批。
在之后的一次中央書記處會議上,王鶴壽向時任中央委員會總書記的胡耀邦匯報了此事。胡耀邦問,材料呢?王鶴壽說,送給了蔣南翔。胡耀邦立刻說,拿回來。材料取回后,他立刻做了批示。
北航紅旗的一名頭頭戴維堤在其回憶錄《逝者如斯》中回憶,他的岳父和閆草是故交。9月上旬的一天,閆草打電話叫戴維堤和其妻、同為北航紅旗干將的尹聚平上他家。
閆草開門見山地問:“井崗山你們很熟吧?他打死過老干部嗎?”戴維堤答:“絕對沒有。北航?jīng)]有打死過老干部,但是整了一些人?!?/p>
閆草又問:“你們把彭德懷打傷了,井崗山打了沒有?”戴維堤再次給出了否定的回答,稱其為人不錯,作為二把手當然應負一定的責任,但確實沒干過什么壞事。
閆草聽完后,拿出一份文件:“今天叫你們來,是讓你們看看耀邦同志的批示。你們要相信中央。井崗山考上研究生,是好事嘛!人才難得嘛!”
戴維堤記得,胡耀邦對井崗山、孫毓星二人上研究生問題的批示是:“人才難得,既往不咎,研究生要上,必要時見《人民日報》。胡耀邦?!?/p>
此時,有消息靈通的記者找到羅征啟,要求采訪。羅征啟仔細考慮后,給胡耀邦寫了一封信,托記者轉呈。信的大意是:您讓登報的意見,我認為不妥。當前全國打砸搶的遺留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如果這件事一登報,容易造成文革中的問題一風吹的結果,可能造成反復。如果您認為有必要,最好先在內(nèi)參上刊登。
哈工大和北航黨委也都表示,不贊成就此事進行宣傳。最后,由新華社記者寫出了內(nèi)參報道。
此時的孫毓星尚完全不知情,見開學時間已過卻毫無動靜,他失望地給羅征啟打電話,說自己要回去了。羅征啟卻告訴他,胡耀邦已經(jīng)批示了,他的問題可以解決了。
但事情還不算完全塵埃落定。
中紀委組織了兩個調查小組,第一組由閆草帶隊,帶著中紀委的一名干部以及金光,去井崗山的單位調查。第二組則由王舜、教育部研究生司的一名干部以及新華社的一名記者組成,去孫毓星的單位。
調查小組到海拉爾電機廠時,孫毓星還在從哈工大返回的路上。他后來聽說,廠里組織了一些干部和老工人參加座談?!八麄儼盐艺f得像活雷鋒一樣,替我大大地美言了一把。”
同樣的情況發(fā)生在井崗山所在的吉林市汽車零件廠。一天中午,工人們紛紛來向他通報,上面來調查他了。車間的一個支部書記告訴他:“大井,他們都說你多好。我是當干部的,不能說你十全十美,就找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小事說你有缺點?!?/p>
兩個小組在哈爾濱匯合后,寫出了報告,分送哈工大黨委和黑龍江省委。9月25日,省委召開常委會,一致同意錄取這兩人,并發(fā)函向中共中央書記處、王鶴壽和胡耀邦匯報。幾日后,書記處批復同意。錄取通知書正式發(fā)出。
10月中旬,兩人終于到校報到。此時,已開學近兩個月。
1983年,兩人研究生畢業(yè)。因為孫錚已經(jīng)從哈工大進修班畢業(yè)留校任教,孫毓星也主動申請留校了。井崗山(畢業(yè)前夕改名為井然)的妻子在北京工作,他則希望去北京。
井崗山被分配到七機部(哈工大為七機部所屬院校)第一研究院,卻被拒收。他在北京跑了無數(shù)單位,全都是先同意錄用,后來卻因在北航紅旗的這段歷史而被拒。最后由學校出面說明,他才被北京化纖學院(后更名為北京服裝學院)接收。
90年代,井崗山和孫毓星先后離開校園,投身商海。孫毓星成為中關村一家高新企業(yè)的副總,井崗山先從事國際貿(mào)易,后進入家居行業(yè),出任了大型家居賣場的總經(jīng)理。
自1980年以后,只要有機會,孫毓星夫婦都會去看望羅征啟,不管他是在北京還是在深圳(1983年羅調任深圳大學黨委書記、第一副校長)。
至今,孫毓星也沒有跟羅征啟直接談論過羅征敷的事情?!斑@是中國人的習慣吧?!?/p>
1997年,孫毓星夫婦在北京請羅征啟吃飯,飯局上有“團派”的,也有“四一四”派的,氣氛融洽。席間,孫毓星全家和羅征啟合影,他告訴女兒:“你要記住這位爺爺。他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沒有他,就沒有我們家,你一定要記住!”
2009年春,孫毓星夫婦專程去江西省共青城為胡耀邦掃墓,到湖南瀏陽瞻仰胡耀邦故居?;鼐┖?,他應邀參加了紀念胡耀邦逝世20周年座談會,讀了自己的祭詞:“泱泱中華,朗朗乾坤,幸生耀邦,千古一人……”
近幾年,孫毓星開始寫一些和清華“井岡山”有關的回憶,加入了清華大學的文革反思大潮。
至于井崗山,他樂于在博客中分享自己用三年時間“一個人、一臺車”走遍中國名山大川的“壯舉”,但很少提及當年“北航紅旗”的那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