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攤
墓床
◎路邊攤
最近幾天來,當(dāng)王朝海趴在床上將耳朵緊貼著床鋪時,常常會聽到這種聲音。
“咔嚓、咔嚓……”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聲音。那種聲音像是有人在床底下偷吃東西,或者是小聲地聊天……
王朝海只是個退役的老兵,他的床只不過是一張草席直接鋪在床板上。
他也懷疑過,聲音是從床鋪里傳來的,床鋪里可能有老鼠、蟑螂、螞蟻之類的在啃草席……嗯,這至少是比較令人安心的答案。但如果聲音是從地面下發(fā)出來的呢?是土撥鼠?地下管線?
每當(dāng)王朝海想到這個問題時,都會莫名其妙地一陣發(fā)毛,因為他以前聽過一個死人從墳?zāi)瓜旅嫱诙磳こ鸬墓适?。在下面的?yīng)該不會是死人在挖洞吧?
王朝海每晚都抱著這幾個疑問,隨著不定時出現(xiàn)的怪聲入睡。
今晚,怪聲更大了,大得就像是在王朝海耳朵邊發(fā)出的一樣。王朝海突然感覺床底下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嚇得他連人帶棉被從床上跳了起來。床鋪先是往上挺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東西從床底下的土里鉆了出來。
難道真的是死人嗎?王朝海用棉被緊緊裹住了全身。
然后,床鋪慢慢地往旁邊移動,就像有人從下面把它給移開了。難不成真的是死人挖洞跑出來了?床鋪被移開后,王朝海真的看到床鋪下面露出了一個洞,一個不算大的洞,然后王朝海還看到了一張臉。
一張年輕男人的臉,一張沾滿泥土跟灰塵的臟臉。那張臉看了看王朝海,瞇了瞇滿是灰塵的眼睛,突然大叫:“??!有人!”
“快出去!”底下一個聲音回喊。
那年輕男人把臉退了回去,然后從洞口伸出了兩條手臂,往兩邊胡亂挖著,他是在擴大洞口。等到洞口大得差不多了,那男人從洞口跳了出來。狠狠瞪了王朝海一眼:“你別亂動!敢亂動我就要你的命!”
王朝海哪敢亂動?看到一個人從自己床鋪下鉆出來還罵臟話,他早就嚇傻啦!
那男人把手臂往洞里一伸,拉上來一個禿頭的年輕男人,然后兩人合力一拉,這次出來的是個平頭的中年男子。等三個人都出來后,王朝海終于回過神來,發(fā)覺原來這三個人不是死人,因為他們?nèi)齻€人此刻正在破口大罵,用一連串的臟話詛咒著該死的地道。王朝海也注意到了他們的衣服,灰色的、還有號碼……那是囚服??!
王朝海終于把事情想通了,他家隔壁不遠處不是監(jiān)獄嗎?這三個人是從旁邊監(jiān)獄逃出來的!
但不對??!又不是在演《越獄》,挖地道哪有這么容易?
啊,對了,這一帶發(fā)展落后,大部分的住家都是泥土地面,沒有換成干凈好整理的水泥地,挖起來當(dāng)然容易多了。王朝海之前也聽對面的吳先生說過,那家監(jiān)獄的官員獄警越來越混,聽說放風(fēng)時間連典獄長都一起下去跟囚犯打籃球……
“老頭,你是誰?這是哪里?”那年輕男人跟其他人咒罵完后,帶著威脅的口氣問王朝海。
“這……我只是個退休的老混球,隔壁就是監(jiān)獄,想必三位是從那里逃出來的吧?三位一定累了,要不要喝杯茶休息一下?三位想必還要換衣服吧?我太太還留了些衣服下來……”王朝海一亂,頓時胡言亂語了起來。
平頭男子眉頭微皺道:“旁邊?我以前怎么不記得有人?。俊?/p>
禿頭在被關(guān)前大概地位非凡,說:“大概是這里太不顯眼了吧。像這種破民房我以前根本不會去多看一眼?!钡拇_,王朝海的屋子是不顯眼的。
年輕男人問:“那該拿這老頭怎么辦?”
平頭男子一哼:“殺了,既然這里就在監(jiān)獄旁邊,那些狗官一定會找到這里來的。”語畢,年輕男子已經(jīng)熟練地掏了一把刀出來,想必他們也是利用這個工具挖地道的。
王朝海一見到刀子,已經(jīng)知道他們決定要殺自己滅口,但還來不及逃跑,那禿頭已經(jīng)一把從后面扭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緊緊按住王朝海的嘴巴。
當(dāng)?shù)犊焖俑钸^王朝海的喉嚨時,他還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他早已感覺不到一點疼痛了。
“接下來該怎么辦?”禿頭將王朝海癱軟的身子放掉,任由他摔到地上。
“出去,然后搶輛車,重要的是看能逃多遠?!逼筋^男子頗有經(jīng)驗地說,“先出去再說吧?!?/p>
但三個人在房子里繞了一圈,竟然都找不到門。三個人一次又一次地沿著墻壁把這房子給繞遍了,就是找不到。
“這房子是怎么回事?沒有出口?”禿頭大惑不解。
“等一下……好像連窗戶也沒有?”年輕男人抬頭望。
平頭男人也四處掃視了一下,這里的確也沒有窗戶,沒有半點亮光照進屋子里來。屋子里的燈光來源就是吊在天花板上的一盞燈泡。沒有門窗,到處是緊封著的墻壁……這房子就像是……平頭男人突然打了一個冷戰(zhàn),喃喃地問:“你們在進牢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旁邊是什么……”
禿頭聳聳肩,他沒有注意。
年輕男人則突然打了個哆嗦。因為他跟平頭男子一樣,想起了監(jiān)獄的隔壁是……
“混球!到底是怎么搞的!為什么工具室里少了好幾把銼刀會沒人發(fā)現(xiàn)?為什么三個犯人在晚上不見了也沒人發(fā)現(xiàn)?你們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幾名獄警在辦公桌前被監(jiān)獄長罵得抬不起頭來。
那三個囚犯逃獄后已經(jīng)過了好幾天,監(jiān)獄長都快崩潰了,他雖然在第一時間就派出所有人手出去把整座山給搜過一遍,卻無功而返,自己也只能將氣出在下屬身上。
電話響了,讓眾獄警松了口氣,這代表監(jiān)獄長終于可以停下來了。監(jiān)獄長氣呼呼地用他肥胖的手抄起話筒,用毫不客氣的粗俗口氣問道:“做什么?”
但隨即,只是一下下,他的臉色突然轉(zhuǎn)為驚喜,道:“哪里?好好,我馬上到!”他掛上話筒后,對著獄警們說:“算你們走運……全都回去工作!”
監(jiān)獄長便在獄警們疑惑的眼光注視中走出辦公室。
停尸間,現(xiàn)在躺著三具尸體,也是好幾年來出現(xiàn)的第一批尸體。這間監(jiān)牢已經(jīng)好久沒死過人了。
監(jiān)獄長掃了這批尸體一眼,點點頭說:“沒錯,就是他們。在哪發(fā)現(xiàn)的?”
“隔壁的公墓。”法醫(yī)脫下手套,他剛剛才檢查過這三具尸體?!肮关撠?zé)人說,他昨天晚上巡墓時,發(fā)現(xiàn)一塊土地極不尋常地隆起了一大塊。他覺得不對勁,找人掘開,便發(fā)現(xiàn)了四具尸體?!?/p>
“四具?”典獄長揉揉眼睛,確定眼前只有三具尸體。
“其中三具就是這三個犯人了,另外一具只剩下骷髏頭,看來已經(jīng)埋很久了……目前還無法辨識身份,公墓負責(zé)人說大概是以前有人偷偷直接土葬的。說起來也奇怪,要不是那里突然多了這三具尸體突出一大塊,他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四具尸體。”
“這三個人也真倒霉,地道挖到墳?zāi)估锶チ税 北O(jiān)獄長有點幸災(zāi)樂禍地說,“但他們怎么沒有鉆出地面來,反而死在里面?”
法醫(yī)微微沉吟了一下,緩緩說:“不如跟你說說他們的死因吧??雌饋硐袷菒炈赖??!?/p>
“嗯?”
“也就是活埋?!?/p>
(原載《百家故事》2014年2月下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