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慨

1955年，美國記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因間諜罪在蘇聯(lián)坐監(jiān)六年之后獲釋，第二年出版了《斯大林時代》一書。雖然她在書中將蘇聯(lián)1930年代的“大恐怖”稱為“大瘋狂”，但這本書卻主要是為斯大林辯護的。

居留蘇聯(lián)期間，她注意到“快活和愛說話的俄國人”表現(xiàn)出了反常的沉默，卻將它解釋為人民對“間諜和破壞者”的警惕；她指出這種沉默“有決定生死存亡的價值”，卻認為這是因為人民“相信他們在準備著決死的防御戰(zhàn)，相信他們已在同一個隱蔽的敵人進行搏斗，并且相信每消滅一個叛徒就可以在以后挽救成千人的生命，乃至于整個國家的命運”。

她錯了。在那個時代，沉默的確關乎生死，但沉默的原因不是責任而是恐懼，不是針對敵人而是針對鄰人甚至家人?！捌鋾r，整個蘇維埃社會全由耳語者們組成，”歷史學家奧蘭多·費吉斯寫道，耳語者要么是恐懼于隔墻有耳而竊竊低語的人，要么是偷偷摸摸向專政機關告密的人，兩者必居之一。

安東尼娜·戈洛溫娜從18歲開始在履歷中隱瞞自己的富農(nóng)出身，格外小心地上學，工作，入黨，還有過兩次都是持續(xù)20年以上的婚姻，但她對兩任丈夫都從沒有談及家史。沒想到1987年，她偶然從一個親戚嘴里聽說，第一任丈夫也一直對她隱瞞了自己身份上的污點——他父親是遭到處決的沙皇海軍軍官。然而，與相互監(jiān)視并隨時就雞毛蒜皮的小事加以舉報的家庭成員們相比，這種夫妻之間的長年隱瞞竟顯得正常而必要。

倫敦大學伯貝克學院教授費吉斯與俄國著名的記憶協(xié)會合作，完成了數(shù)百人的采訪報告，輔以日記、回憶錄和自傳，在此基礎上寫成740頁的《耳語者》，以時間為縱軸，重點記述十四個幸存者家庭在不同歷史時期的遭遇——誣陷，鎮(zhèn)壓，背叛，告發(fā)，逮捕，流放，逃亡，隱匿，處決，乃至強迫性的遺忘，到處上演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劇，也時時讓讀者感到手腳冰涼而痛苦莫名。其中雖有西蒙諾夫這樣名噪一時的作家、詩人和文化高官，但大多數(shù)是普通的底層民眾，由此反映出斯大林時代對傳統(tǒng)家庭基礎的嚴重破壞。而即使在他身后，沉默和耳語的習慣也仍然頑固而長久地存在于大多數(shù)幸存者的生活之中，完全不能驅散。

“沉默持續(xù)得越久，這些受害者越有可能覺得自己已被秘而不宣的記憶圍困了，壓垮了?！辟M吉斯寫道，“堅忍可能有助于人們的生存，但也會使他們被動認命。造就一個堅忍、被動已成規(guī)范的社會，就是斯大林的持久成就。”

古話說：“上不變天性，下不奪人倫?！比藗愐皇?，社會崩潰和國家滅亡的日子就為期不遠了。

雖然費吉斯后來因為素材使用不當和學術品德上的問題遭到同行指責，但《耳語者》在2007年出版時，作為一部罕見的蘇聯(lián)口述史大作，卻曾獲譽為“關于斯大林時代個人和情感生活，以及信仰和家庭關系之最為詳盡的記錄”。

口述史不只是歷史學家用來收集數(shù)據(jù)的一種技術手段，在官方檔案欠缺完整或遭到可觀滅失的情況下，口述史研究對保存公共記憶所起的作用尤為重要。但它又絕不是萬能的。因為我們總是表露出對遺忘的擔憂，卻經(jīng)常忘記誤導性公共記憶的危害遠遠大過遺忘。

《何謂現(xiàn)代，誰之中國？》

主編：許紀霖、劉擎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定價：36元

關注重構現(xiàn)代中國，內容包括王汎森談中國思想史研究經(jīng)驗、許章潤談革命、金觀濤談契約論的起源、崇明談承認政治等。

《有溫度的視覺：回不去的家》

主編：嚴志剛 翟紅剛

出版：人民郵電出版社

定價：88元

新浪圖片頻道精品圖片及文章。攝影師把鏡頭對準城市的90后外來務工者、跨省上班族、過年堅守崗位無法回家的職工、獨居老人等，講述“兩座城兩個家”的故事。

《蕭公權文集》

作者：蕭公權

出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定價：788元

包括《政治多元論：當代政治理論研究》《中國政治思想史》《翁同龢與戊戌維新》《中國鄉(xiāng)村：論十九世紀的帝國控制》《康有為思想研究》《憲政與民主》等著作。

《五四事件回憶》

編者：陳占彪

出版：三聯(lián)書店

定價：59元

搜集的“臺灣地區(qū)”“民國時期”，對五四事件的敘述，再加上大陸對五四事件的敘述，相對完整地構成了一個全景的五四事件敘述。

《栗樹街的回憶》

作者：[南]丹尼洛·契斯

出版：中信出版社

定價：30元

南斯拉夫的鄉(xiāng)間，在那個物資匱乏、戰(zhàn)禍頻仍的貧瘠年代，“恐懼”是夢境的主要背景；而夢想，卻撫慰了彷徨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