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江凡
黃家駒:音樂不死
我們生活在各種各樣不同的世界里。
每一種世界,都有它自己的宇宙,都有它不同的生死與宿命。
但,正如黃家駒告訴我們的那樣,在聲音的世界里,有一種力量,可以讓我們精神不滅或永存。
“有音樂就沒有世界末日”!音樂,是可以不死的...
冥冥中,這幾乎成了一句讖語。
有時候預(yù)言像一個魔咒,看不見摸不著,卻總是可以詭異地存在。
1993年6月30日,那顆在唏噓與迷茫中吶喊與追尋,在理想與自由中高擎火炬,在搖滾的世界里奔跑不息的心,突然間停止了跳動……
他用過的那把吉他,躺在一個有暗影的角落里。世界變得出奇的肅靜。
就在6天前,1993年6月24日,東京富士電視臺錄制一個游戲節(jié)目,黃家駒和他的Beyond樂隊參與,錄制中舞臺突然垮塌,黃家駒頭部墜地,陷入了昏迷。6天后,在遠在香港的數(shù)萬歌迷的苦守中,黃家駒猝然離世,年僅31歲。
一個才華橫溢的音樂人;一個出身卑微,從未學(xué)過音樂;一個做過酒店侍應(yīng)生、五金冷氣、水電工程、電視臺布景員等工作的打工仔;一個靠鄰居搬家舍棄的一支木吉他而愛上音樂的天才少年;在渡過他最灰暗與窘迫的日子后,在他自我勵志與行進的道路上、在他夢想正一步步實現(xiàn)的當(dāng)口,他,突然間就無奈地不可挽回地永別了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多么巨大的悲傷和不幸......
同一年的那一個夏天,在南昌的一個城中村,在看上去繁華喧囂的高樓的背影后面,在一間墻面斑駁、窗欞脫落的破敗的出租屋里,一個喜歡皺眉頭的文弱少年,每一個夜晚,都在反反復(fù)復(fù)地聽著唯一的一盒磁帶——《光輝歲月》《海闊天空》《大地》《長城》《冷雨夜》《灰色軌跡》《無人的演奏》,還有《情人》和《真的愛你》。
盡管那個破舊的快要散架的錄音機落滿灰塵、音質(zhì)沙啞。
那都是黃家駒的經(jīng)典。
倒不完全因為黃家駒的罹難,讓他落下了多大的悲傷?;蛟S更多的是黃家駒演繹的那些顫栗的音符,深深嵌進了他的心靈。
這個同樣做過酒店服務(wù)員、做過水電工,眼下正在做游戲試打員的小伙,雖然很卑微的活在當(dāng)下,但胸中升騰的一團烈火從未熄滅。
不管有多么疲倦
潮來潮往世界多變遷
迎接光輝歲月
為它一生奉獻...”
像黃家駒《光輝歲月》中唱的那樣,這個少年同樣心懷天下,追尋著他的夢想與自由,帶著一顆文藝青年的不羈之心,他寫各種各樣的文字,用文字與音樂抵擋風(fēng)雨、窮困、饑餓、病痛、鄉(xiāng)愁,乃至背叛。哪怕再困窘,但從未放棄對生活的愛——執(zhí)著的愛。
那個人,正是在人生的路程里走出第一步的我。
幸好有音樂,有黃家駒。在每個暗夜里,點亮了一盞指引的燈,才讓一個孤單少年沒有迷途。
多少年后的今天,再聽家駒的經(jīng)典作品,除了親切,也更多了幾分對其音樂作品內(nèi)涵的探究與理解。
從家駒的音樂成就來說,他留下的粵語音樂作品的成就要遠遠超越國語版作品,這幾乎是命中注定的。至少我在聽過他的粵語作品后,基本不聽其國語作品。作為母語的粵語,在他的血脈里,一定有無比深切的摯愛,在音樂表達上,也更富張力與感染力。
比如代表作《光輝歲月》,總是叫人在黑暗中看到曙光,不失去對生活的期冀與追求,激人勵志前行。
而《海闊天空》,悲傷憂郁到讓人不忍卒聽,一定是在人生最低潮與卑微的狀態(tài)中才能寫就的。但理想的火炬仍然高揚,生命的旗幟沒有被摧毀。音樂的高潮部分尤其激昂,理想、自由不滅,有著宿命的強烈掙脫感。試問如今,誰還敢說大聲說出,理想與自由這個詞?
家駒也有大氣的史詩般的作品《大地》《長城》等,蒼茫而遼遠,聽得出擔(dān)當(dāng)與憂患,有著很深的男人情懷與氣概。
在一個人的生命中,好的音樂可以激勵與撫慰你一生。
“天地間任我展翅高飛/誰說那是天真的預(yù)言/風(fēng)中揮舞狂亂的雙手/寫下燦爛的詩篇/不管有多么疲倦/潮來潮往世界多變遷/迎接光輝歲月/為它一生奉獻”。
我想,有這樣偉大的作品,有這樣兄弟般情深的家駒,這就是音樂不死的理由。
費翔:藍色暗器
1987年春天,在我生活的那個小縣城,在那個小縣城的一所中學(xué)里,發(fā)生了一起離奇的事件。我的同班同學(xué),一個我?guī)缀鯖]說過話的胖女孩,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忽然曠課了。兩天、三天、四天,直到她的父母找到學(xué)校來,大家才意識到,那個座位已經(jīng)空了許久。
老師和同學(xué)們以及她的父母一起加入到尋找的行列。然而是徒勞的,一周,兩周,半個多月過去了,她蹤影全無,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直到將近一個月的時候,有一天,她又奇跡般地出現(xiàn)了,就像土里冒出來一樣,她失魂落魄,神色黯然,護送她回學(xué)校的還有兩個外地女警察。
這一個月,她干什么去了?
按照我們還算正常的思維,或許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她的不辭而別,她讓那么多人牽腸掛肚、擔(dān)驚受怕的出走,竟是不遠千里,追尋她的偶像去了,那個偶像的名字叫——費翔!
我始終固執(zhí)地認為,這一切的后果,都不應(yīng)該怪她。要怪就怪那個長著一雙蔚藍色眼睛,在詞典里已經(jīng)找不到更貼切的詞語來形容他的極致男人——費翔。
話說回來,其實也怨不得費翔。長得好不是他的錯,天生一雙帶著藍色暗器、秒殺了無數(shù)少女芳心的眼睛,天生一副憂郁地能讓天色都暗下來的眉頭,天生一個挺拔地老鷹也逾越不過去的鼻子,天生一副偉岸地快要接近云端的俊美身材,唉,用現(xiàn)在的話說,全天下我們這些個平庸男人,只有把頭埋進泥巴里,在自慚形移中羨慕嫉妒恨的份了。
《冬天里的一把火》一夜間燃遍這個還在蘇醒的大地,《故鄉(xiāng)的云》不知道勾起了多少游子的鄉(xiāng)愁與思念,那一年的大街小巷,伴隨著“三用機”(這是多么懷舊的一個詞)震天地播放,人們似乎一會兒在火把的激情里高亢舞蹈,一會兒又在鄉(xiāng)愁中莫名憂傷。
出生于臺灣,成長于美國,費翔的經(jīng)歷,對于那個時代被壓抑太久、而又在打開的窗子里看到西方曙光的人們來說,似乎帶來了一個心靈解脫的契機,也讓更精英派的少數(shù)人,不自覺地陷入了文化思考中,那就是,我們將如何懷著忐忑之心,迎接與構(gòu)建一個我們從未經(jīng)歷的、像萬花筒般玄幻、亦不排除浮沫浸染的精神世界的到來?
不得不承認,費翔對于一種新的流行文化的流傳是功不可沒的,如果不是當(dāng)年他破釜沉舟懷著“有去無回”的決然來到大陸(直到2000年,他才重返臺灣發(fā)展),后來那些臺灣歌手帶來的我們耳熟能詳、令我們時而感傷、時而歡欣、時而閑愁、時而悅?cè)坏慕?jīng)典,或許就不會那么順理成章了。
《橄欖樹》、故鄉(xiāng)與流浪
故鄉(xiāng)與流浪,這幾乎是每一個游子,都不敢輕易觸碰、卻深藏內(nèi)心的一個溫暖而憂傷的詞語。
的確,鄉(xiāng)愁是與生俱來的。20年前,當(dāng)我第一次遠離家鄉(xiāng),守著一個黑白電視機,聽著那個叫齊豫的女子,把電影《歡顏》的主題曲,演繹的那般如泣如訴、哀婉纏綿,一個19歲的少年,懷著一顆無比敏感的心,竟然難掩悲傷、淚流滿面。
從此,也就深切地記住了這首《橄欖樹》:李泰祥蒼茫的調(diào)子,三毛——那個天生就為了流浪而生的女子寫下的動人而憂傷的詞,齊豫那飄落著一絲絲淡淡的愁,令人黯然神傷的嗓音,這一切充滿才情的人物聚合而成的這首天籟,宛若天成,令聽者難以釋懷欲罷不能。20年的歲月沉淀,與其說是《歡顏》電影本身留名,不如說是一首經(jīng)久不衰的音樂,成就了一部電影的經(jīng)典。
我想,在70后這一代人的情結(jié)里,《橄欖樹》算得上是一曲永遠的懷念,在那不同尋常的旋律里,有他們的青春迷茫、有他們的不羈流浪,有他們的愛恨交織,有他們的離情別緒,更有他們的哀傷緬懷...
就在不久前,不知道在那個頻道播出的晚會里,又見到五十有余的齊豫親自操琴演繹的《橄欖樹》。空靈、悵惘、內(nèi)省,悲而不傷、柔而不弱。只覺琴音悠長、伊人不老。
感謝命運恰到好處地把我安放在70后,生而有緣,盡管不同年代有不同的經(jīng)典,但一首或者那個年代里誕生的一批音樂傳奇,會伴隨或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生命中不能沒有音樂,她是我們心靈的食糧......
《是否》——首老歌的幻滅與蘇醒
始終認為,一件好的音樂作品,是青春不老的。1980的一首老歌,寫這首歌的那個深情男人,唱這首歌的那個幽怨女人,似乎都已經(jīng)歸隱在時光的淡影中,而獨獨,他們演繹的音樂,還能那么精準地、殘忍地、毫無商量地,在時隔31年后,像一支魔術(shù)師手中的箭,穿越過所有的風(fēng)塵,深深地擊中人的心靈。
這首歌叫《是否》,羅大佑創(chuàng)作于1980年。為電影《搭錯車》插曲,蘇芮為原唱。
重聽這首歌是在不久前的一個夜晚。開車走在寂寥的路上,電波不期然地把這首歌送了出來:是否這次我將真的離開你/是否這次我將不再哭/是否這次我將一去不回頭/走向那條漫漫永無止境的路/是否這次我已真的離開你/是否淚水已干不再流/是否應(yīng)驗了我曾說的那句話/情到深處人孤獨...
沒錯,是蘇芮的聲音。還是那么的決絕與悲愴、憂郁與倔強!加上其寬廣的音域,特有的韌勁,迸發(fā)出一種強烈的滄桑感,直入人最柔軟的內(nèi)心,無法自拔,以至令人有幻滅的遐想與沖動。蘇芮以靈歌式的演繹風(fēng)格,將《是否》推向了經(jīng)典。
正所謂“情到深處無怨尤”。車上聽得不過癮,回到辦公室便去百度。于是不經(jīng)意間,又聽到了孫嫣然翻唱的《是否》。沒那么決絕與悲愴,卻充滿了一種無盡的幽怨、慵懶與釋然,似乎悲傷過后,所有的“是否”、所有的掙扎,所有的追問,所有的愛與不愛,所有的承諾與舍棄,都已經(jīng)變得毫無意義,也似乎,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已經(jīng)無助地破碎一地,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作任何的掙扎,只有任之而去的悲切。那是疼痛之后的巨大憂傷,才能發(fā)自肺腑的怨尤顫音。
查了一下孫嫣然翻唱的時間,是在2005年,其時她才18歲。這個被樂壇認為歌聲媲美米希亞、創(chuàng)作功力宛如艾莉西亞凱斯的新人,我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情感與經(jīng)歷,才能讓這么年輕的她,把這樣一首經(jīng)典老歌,演繹成別樣的一種風(fēng)情?
也許,所有的一切,都歸結(jié)為那個教父般的詭異的老男人——羅大佑,是他在詞曲里的潛伏,才讓“愛”這個詞,在翻來覆去的旋律中,不講文法卻驚心動魄,在屬于過去的語言中,或幻滅或蘇醒。
這就是我重聽《是否》聽到的弦外之音,而你,聽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