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韌、果敢和對疼痛的承受力是自行車運動的核心支柱。因此,雖然全球最盛大的自行車賽事——環(huán)法自行車賽——每年在7月的蔚藍天幕下開戰(zhàn),沿路盡是絕佳美景,但對于許多純粹的自行車手來說,他們最喜歡的卻是另一場艱苦得多的比賽。它比環(huán)法比賽的任何一個賽段都要更加泥濘,撞車更多,摔傷更多,賽程更長。這就是每年4月舉行的巴黎-魯貝經(jīng)典公路自行車賽(Paris Roubaix),魯貝是法國北部一座工業(yè)城市,也被稱為“北方的地獄”。
巴黎-魯貝自行車賽創(chuàng)始于1896年,比首屆環(huán)法自行車賽早7年。這項賽事全程280公里,從首都巴黎向北直達工業(yè)城市魯貝,中途無一停頓。“北方的地獄”這個別名直到1919年才產(chǎn)生。那一年,一群記者踏上了巴黎-魯貝賽路段,查看歷經(jīng)5年戰(zhàn)爭浩劫后當?shù)氐木硾r。從巴黎出發(fā),他們發(fā)現(xiàn)走得越遠,環(huán)境越可怕,最后來到一片不毛之地,周圍都是彈坑、發(fā)出惡臭的破損下水道和腐爛的動物尸體?!霸谶@塊滿目瘡痍的土地上,唯一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帶著藍白紅三色緞帶的十字架。這里是地獄?!碑斈暧杏浾哌@樣寫道。但無論如何,巴黎-魯貝自行車賽仍然堅持至今。
今天,環(huán)境已不是那種環(huán)境,地獄卻還是地獄,因為路面依然恐怖。這些年來,整個賽程已縮減到254公里,但其中仍有52公里狹窄的鄉(xiāng)間石子路,有些路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拿破侖時代。這些鵝卵石路面很滑,騎行既費力又危險。石子會使自行車爆胎、車輪壞掉、車框散架,騎手如果摔倒在地,石子還容易戳傷他們,不少選手皮開肉綻。碰到下雨天,騎手們?nèi)碚碀M泥漿;天氣干燥的時候,路上又灰塵滾滾,令人窒息。但對于熱愛自行車賽的車手們來說,這種情況簡直再好不過。
3年前,主辦方宣布,在專業(yè)比賽進行的前一天,在同一條艱險的鵝卵石路段將舉行一場業(yè)余賽,于是,任何人都可以參與這痛苦的狂歡節(jié)。
“剛開始在石路上騎行時,你會認為‘還行嘛,也沒有那么糟糕’。” 前職業(yè)車手伊恩·霍爾特在開賽前一晚說,“但200米后,你就會覺得自己的眼珠就像惡作劇商店里賣的眼鏡,會突然彈出來。你被顛得暈頭轉(zhuǎn)向,瞳孔無論看哪個方向都無法聚焦?!?/p>
霍爾特經(jīng)營一家專營騎自行車旅游的公司La Fuga,專為那些想?yún)⒓影屠?貝魯賽或類似賽事的挑戰(zhàn)者們服務(wù)。我們一行16人,有些乘坐歐洲之星從倫敦來,僅為了度周末,其他來自挪威、美國甚至澳大利亞的人將在此逗留一星期。酒店大廳里,大家急切地討論輪胎氣壓多足最合適(胎壓太高容易爆胎,太低則可能破胎),內(nèi)胎應(yīng)備幾條(最有經(jīng)驗的人士推薦5條)。La Fuga的一名職員也參與了我們的討論。他是一名剛退役的職業(yè)自行車手,這個法國人興奮地介紹自己3次試圖騎完巴黎-貝魯賽整個賽程,結(jié)果只有一次成功到達終點,其他兩次一次車輪壞掉,一次摔傷退出(摔斷了幾根肋骨,有幾處青腫和外傷)。
凌晨4點30分,我們在夜色中騎往比賽出發(fā)點比西尼鎮(zhèn)。業(yè)余賽的車程比專業(yè)賽要短,有170公里,但也包括52公里的石子路。我們到達比西尼的時候,整個城鎮(zhèn)仍在沉睡,家家關(guān)門閉戶,可街道上已經(jīng)滿是騎手,都在忙亂地整理衣服和裝備。這次有2100人參賽。7點整,比賽正式開始,我們在黎明的晨光中出發(fā)。
前20公里只是熱身,一大群車手穿過晨霧快速騎行。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鏈條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和換擋時的滴答聲。隨后,賽道在兩塊田地之間急左轉(zhuǎn),經(jīng)過田野,我們騎到了鵝卵石密布的路段,嘈雜聲驟起。
自行車似乎有了生命力,由于密集的顛簸生氣十足。我的手把如風(fēng)鉆般不停搖晃,前輪躍起、跳過、落下又彈起。水壺因為顛簸跳出水壺架,掉在路上,水撒了一地。爆胎了,車胎邊緣沾滿泥漿,騎手們只得用快凍僵的手指清理內(nèi)胎。
賽道沿著山頂攀升然后開始下坡,只見一群彈跳的自行車不斷加速,快得直讓人犯惡心。騎手們不知道是該專心留意前方道路的鵝卵石,還是提防周圍突然轉(zhuǎn)向的同伴,大家的胳膊肘都快碰到一起了。力竭、疼痛、焦慮此刻都變?yōu)楦鼻械目謶郑ε伦约弘S時摔倒受傷。
然后我們突然回到了柏油路,仿佛有人輕輕一下按動開關(guān),就關(guān)掉了地震模式。自行車再次騎得順暢,周圍安靜下來,車又聽話了。按理說,騎自行車時一群人緊挨著騎能省力,因為如果緊貼著前方騎手的車輪,他們的車前行時會產(chǎn)生氣流,拉動緊隨其后的人前進。但現(xiàn)在我們意識到,這些自行車運動最基本的法則此時并不適用。如果在卵石路面靠近別的騎手,他們可能把你撞下車。
賽道中共有27段鵝卵石路面,長度從300米到3700米不等。每個這樣的路段都會打亂車手的節(jié)奏,此前柏油路段組成的騎行團體會因此拆伙。很快,我就獨自一人行駛在佛蘭德廣袤開闊的田野上了。這里沒有灌木樹籬遮擋,寒風(fēng)盡情吹打著。這里也許不是1919年時的地獄,但這片土地至今仍然陰沉灰暗,沿途盡是廢棄的煤礦,路上隨處可見泥土和肥料,我兩次低頭時都看到自己的車輪正軋過一只兔子的尸體。
我們所處的環(huán)境既不是環(huán)法自行車賽終點那樣的崇山峻嶺,也沒有奧運會自行車場館內(nèi)人聲鼎沸的觀眾迎接,只是法國北部和比利時接壤地帶的一些荒涼平原。這里沒有絲毫美感,但這種自然環(huán)境才是自行車運動的核心,它艱險苦痛,就像多汁的桃子里有個堅硬的桃核。
如果說巴黎-貝魯賽的大部分路段都黯淡陰沉,那么有一段路應(yīng)該比其他的還陰暗。在大約78公里處,經(jīng)過一座礦山后海拔下降,道路進入茂密的阿倫堡森林,路一直很窄,最后變成鵝卵石路。那段筆直的路有2.4公里長,卵石路面比其他路面難騎。路兩旁是密密麻麻的大樹。行在這樣的路上,即使不知道它有 “奪命壕溝”的別名,或者不了解它那鮮血淋漓的歷史,也會產(chǎn)生不祥之感。約翰·姆斯尤維3次奪得本項賽事桂冠,但1998年,他曾在這兒跌倒,膝蓋重傷,差點失去一條腿。2001年,在比賽中一路領(lǐng)先的法國車手菲利普·高蒙也是在這里撞車,股骨折斷。
朝“奪命壕溝”的方向俯沖下坡,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起來,車手會本能地尖叫,車把比任何時候握得都緊,緊緊地捏住剎車。這是錯誤的行為,唯一能順利渡過的方法是松開雙手,讓自行車自動行駛,盡可能使勁踩著踏板,維持下行動力。即便這樣做了,我的車還是亂顛,顫得我狂笑不已。
自行車比賽中,通常騎行幾小時后,車手們會開始走神。但巴黎-魯貝賽并非如此,正當你有點不專心的時候,就碰上另外一段卵石路面,突然你又得拼命對付自行車、路面和四周的車手。兵荒馬亂之中你只會考慮自保,而不會浮想聯(lián)翩。
經(jīng)過7小時自行車座上的征途,我終于到了魯貝。我跟隨大部隊一起駛?cè)雸鲳^,繞場一周慶祝勝利。La Fuga公司的營帳里備好了啤酒和佳肴,很快我們就要為完成這艱難的賽事舉杯歡慶。我們這組業(yè)余車手里,很多人都沒能完成比賽,有的車胎破了,有的車輪壞了,有的直接棄賽,還有一位在阿倫堡森林里撞上鋼鐵護欄,入院接受短期治療。完成賽事的人喜氣洋洋,但發(fā)誓永遠不會再參加這樣的比賽。
但第二天,觀看專業(yè)比賽時,他們的決定便動搖了。當時,瑞士車手法比安·坎切拉拉鏖戰(zhàn)5小時45分鐘,以不到一個車輪的優(yōu)勢險勝,隨即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坎切拉拉獲勝的獎品不是金杯,也不是玻璃雕像,而是一塊鑲嵌在木制底座上的鵝卵石)。我們中大多數(shù)人重又愛上了那種比賽的感覺,一些人稱之為“光榮的磨難”。一周后,除一對夫婦外,所有人都堅決表示,來年一定會再來比賽。
我對自己的了解
*我比想象中更加有毅力。
*我喜歡賽前那種緊張興奮的感覺,它和賽后慶祝一樣都那么美妙絕倫。
*即將到來的可怕挑戰(zhàn)始終是人們健身最大的動力。
我的提示
*自行車把不要抓得太緊,應(yīng)該讓車自行“駕駛”。
*在鵝卵石路面不要減速,要騎快一些——努力用腿推行,這樣會減輕手臂承受的壓力。
*車輪請選結(jié)實的,不要用輕便型,采用氣動技術(shù)的碳素纖維材質(zhì)輪圈撐不完整場比賽。
*參加自行車賽前,你得確保自己買好了保險。
[譯自英國《金融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