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文
筆者體會,酒是生活、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東西。那么飲酒飲到什么份上為宜?古人云,“酒飲微醺,花開看半?!毖灾且?。喝到這個臨界點恰似欣賞一叢破蕾初綻的花或陶醉于月光下挽著初戀情人的手,一片好心情,一派好意境。
一個真正的飲者,如能做到半醉微醺而不是爛醉如泥,喝得情緒飛揚又神志清醒,那就是高手。否則,喝不到位,不但不盡興,人家還說你不厚道、不性情,甚至說你“裝”“端”“?!保缓鹊贸鰳O限,又難免傷肝傷胃、失言失德。如何把握酒的尺度、酒的境界、酒的精髓,我們不妨看看古代名士的高標(biāo)之舉。他們的飲酒可謂非常純粹,毫無世俗的功利,他們大多圖個痛快和求得生命之真趣。
晉代大書法家王羲之永和九年與四十多位名士聚集在“蘭亭”行修禊之禮,在茂林修竹的掩映下和山光波影的陪襯下,他們開始了曲水流觴。一詠一觴,一唱一和,待酒興正濃之時,他揮筆寫下絕代書品《蘭亭集序》。王羲之在文中熱烈地抒發(fā)了俯仰天地、心游太玄,與諸友其樂融融,不知老之將至的歡樂生命情調(diào)。這樣的盛宴讓我們多么向往。而現(xiàn)代人的酒場遠(yuǎn)遠(yuǎn)沒有這般詩情畫意了,公款消費加上有政治點綴的,大多設(shè)在星級酒店,山珍海味、稀有佳肴擺滿桌子,在一浪高過一浪的碰杯聲、喊聲、笑聲之后,大家一擦嘴巴,揚長而去。當(dāng)然每每都有被勸醉的,躲進(jìn)廁所哇哇大吐,痛苦不堪。至于帶有功利的酒局,請客的人一定是喝得醉眼蒙眬,或者找不著回家的道,憋不住了在大街上掏出“家伙”就尿。所以說喝酒的人還是掌控在似醉非醉這個份上為好。
唐代大詩人李白常做的是“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常說的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但他是明明白白地沉醉著,是以似是而非的戲謔態(tài)度掩蓋著自己不愿與看不慣的東西同流合污的內(nèi)心。他就是那種介于糊涂與清醒的“醉”。在這“醉”的片刻,他將長期積郁在心底的一切不如意化解、消融,并且讓天地生機(jī)注滿心頭,讓詩的靈感飄然而至。李白的微醺,無疑是對功名利祿的唾棄,無疑是對自己人生滄桑、跌宕浮沉的超越,無疑是人性達(dá)觀自如的呈現(xiàn)和生命感覺的飛騰。這樣的“酒仙”,讓我們無比親切。由此我想當(dāng)下的飲者,有多少是愛書戀字、有一份堅持、“斗酒詩百篇”的?有多少能做到無欲無求、淡定從容、“天子呼來不上船”的?有多少能喝出“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這豪邁氣象的?可惜今天這些好酒好菜,一桌子一桌子的鋪排,到頭來只為了那“關(guān)系”“銅臭”和“攀爬”,是不是傷了酒之大雅?
再看一下宋代大文豪蘇東坡,他一生做官,多次被貶,嘗盡榮辱。他也非常喜歡酒,他自釀獨飲,以醉解憂。還有“唯酒是務(wù)”的劉伶、醉鄉(xiāng)里享受生命真實與放達(dá)的阮籍、嵇康、陶潛,還有帶著沉郁的酒氣“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的杜甫,以及與朋友們十年后聚首時高唱“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的黃庭堅,等等。他們都是好飲有度、嗜而微醺。他們一路飲來,都是祼露著真性情,杯中酌滿了大俗大雅,在酒香中讓生命飛揚著創(chuàng)造的激情。相形之下,現(xiàn)在的酒場還有多少“文化”的意味?還有多少熾熱、赤誠、真樂、真趣和憂國憂民的元素?改革開放以來,我們的生活確實是富裕起來了,但也不應(yīng)該大手大腳、大吃大喝、大刮奢靡之風(fēng)??!看那高端酒樓和胡同里的小店,白天人聲鼎沸,夜晚燈火輝煌,處處都彌漫著酒香和煙霧。紅白喜事、晉職升官、迎來送往、開業(yè)剪彩、喬遷新居等等,無不舉杯把盞。好像不喝就不講面子,不喝就不夠意思,不喝就不能辦事,不喝就不是朋友。真是喝壞了黨風(fēng)喝壞了胃,喝得與老婆背靠背??!事實上,也不盡然,我們還必須看到社會、人心的主脈,看到無所不在的正能量。我們更要看到黨和國家正在頂層設(shè)計,正在剎風(fēng)整紀(jì),一股清風(fēng)已經(jīng)撲面而來。
說實話,人生確實不能沒有酒的調(diào)劑和粘合,但就飲者來說,必須控制好“量”,就全社會盛行的酒風(fēng)來說,必須把握個“度”。唯此,我們才能匡正跑偏的酒文化,使心靈得到撫慰和滋養(yǎng),同時也避免舌尖上帶來的巨大浪費,避免個人身體和社會機(jī)體遭到侵蝕。
責(zé)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