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市里換屆，早就傳言鄰市的一位黃姓市長要來干書記。風聲越來越大，傳言越來越逼真，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都跟黃市長一起吃過飯，當面問過，黃市長未置可否，可信度豈不更強？哪有命令未下就點頭的。當官這種事，那張紙沒擺在面前就不敢說是真的。但不強烈否認，就等于默認。這也算是潛規(guī)則。

這天保密局李副局接到省里一個電話，說省保密局設備處的梁處長要到市里辦點私事。本來來個處長又是辦私事，李副局完全可以讓手下接待一下，然后派輛車跟著跑跑就OK了。但李副局長想起下步市保密局要升級改造保密設備，指望著省保密局在資金上給點支持，而這位梁處長恰好就是管這事的，于是就向一把手作了匯報。不料一把手陳局長一聽更加重視，招呼著手下四個副局長傾巢出動，浩浩蕩蕩去酒店陪梁處長就餐。

這家酒店在市里比較有點名堂，算是市委市政府所屬單位的定點招待單位，平時來這里就餐會經(jīng)常碰到熟人。這不，陳局長下車就遇到幾乎同時下車的市審計局，市糧食局的一把手和其他副職。大家見怪不怪，打個招呼各奔東西。反正酒店就這么大，不是在樓上就是在樓下。

見了梁處長，一陣言不由衷的客套，和一陣含糊不清的熱情，然后進入宴請正題。先是陳局長敬酒，又是一連串地恭維感謝，接著先喝為敬，一口酒下肚。梁處長當然是盛情難卻，馬上站起來響應。梁處長長得人高馬大，出生在南方，一直在那兒長大，大學畢業(yè)分配到了北方。鄉(xiāng)音難改，他那南方話一開口，北方人聽起來總覺得吐字不清。“嘰里哇啦”一大套，誰也沒聽明白說了些啥鳥語，只見他一仰頭酒盅見底，便知話講完了。于是一陣叫好，接下來勺筷一起動作，一聲聲勸讓推謝不時傳來。

酒過三巡，該敬的都敬了，該回敬的也完成了。進入自由活動時，陳局長說他要分別到審計局糧食局還有旅游局那些酒局上串一下，以示禮貌。大家齊表示贊成，梁處長還恭維道，一看陳局長為人為得好，朋友滿天下。陳局長把嘴貼近梁處長的耳根，借著酒勁說，也不盡然。下步年齡也快到了，咱也想弄個政協(xié)人大再混兩年，還要仰仗人家投咱一票呢！梁處長連連點頭道，理解理解，完全理解。

陳局長出了門，這邊酒照樣喝得歡。喝著喝著，梁處長有些醉眼蒙眬地問，陳局長下步不干了，你們誰接班??？

四個副職面面相覷。這話題太敏感了。

來來，再喝一個。李副局打破尷尬。副局長中他排位老二，但接班的意識最強，平時跟著陳局長活像個“跟屁蟲”。如果按序晉升，他定無望。第一副比他還小三歲，靠也靠死了。所以要接班，非越位不可。

梁處長一杯又下肚，左右搖擺了一下，看來是喝高了。第一副有些冷眼觀之，對辦公室主任說，扶好別摔著。局長回來就散伙。

梁處長擺擺手道，別管我，我沒喝醉，沒醉。腦子清醒著呢。我要去方便方便。

辦公室主任扶著梁處長走出屋，不一會兒又折了回來。第一副問，人呢？辦公室主任撇撇嘴道，進了衛(wèi)生間就吐了。出門也不知道碰到什么人，進隔壁屋了。

這酒要喝到何時？我家里還有事呢！另一副局說。本來就不該來這么多人陪，不就個處長嗎？第一副有些不滿地瞥了李副局一眼。好好，局長回來咱就走。李副局眾怒難犯，知趣地對在座的說。接著對辦公室主任道，你去接一下局長，不然他走不出來。那些人的酒量，還不喝個人仰馬翻。

過了一會兒陳局長回來了，一看就沒少喝。大家一起說，行了吧？陳局長居然沒問梁處長在何處就點頭道：走了，回家睡覺去。

人呼啦一下全走了，剩下辦公室主任掃尾。

梁處長搖搖擺擺重新回來時，見人都沒了，打著酒嗝說，他們呢？我還想著讓他們去敬一杯呢。你知道隔壁誰在嗎？是、是黃市長的弟弟。

哪個黃市長？辦公室主任問。

還會是哪個黃市長？就是鄰市的黃市長。你們不認識，我可認識。他弟弟以前跟我在一起混過。梁處長拍拍辦公室主任的肩頭說。

辦公室主任立時頭上冒了汗，把梁處長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說，局長們看您沒回來，都到別處敬酒去了。你稍等，他們馬上回來。我這就去看看。

辦公室主任跑出房間馬上給陳局長打了電話，把情況一說。陳局長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真的嗎？怎么早不說？辦公室主任帶著哭腔道，我哪知道呢！陳局長說，我馬上回去，別讓市長弟弟走了。

放下電話，辦公室主任想，告不告訴第一副？萬一下步他接了班，知道此事，自己這辦公室主任的位子可就難保了。想到此，他馬上給第一副打了電話。第一副剛到家，司機已經(jīng)離開。一聽，琢磨了一會兒，心里說：回不回去呢？回吧，一把手肯定在那兒，輪不到自己說話的份。陳局長這個人，別人不了解，自己心里最有數(shù)。水平能力很一般，就仗著當年在市機關事務局工作，伺候領導有方。在領導面前，他就是孫子，下人。用煤氣罐年代，他居然親自扛著幾十斤重的罐子，挨家挨戶去給領導家送。別人當笑話滿機關傳，可領導喜歡。從一個小科員，一步步經(jīng)過四五任領導提攜，最后居然成了一把手。雖說保密局無錢無權，但大小也是個局，一把手跟別的局長一樣，可以配專車，住大房子，還享受一類醫(yī)療保健。單這一類醫(yī)療保健，就讓許多人羨慕得要死。因為一類保健按規(guī)定看病住院什么的，自己掏腰包很少。在眼下，房子是自己的，車也買得起，還有什么最重要？就是看病了。所以好多人拼了命的要混上個正局，就沖著一類保健去的。第一副說年輕，也快五十歲了。遺傳血壓高，現(xiàn)在每天就吃藥。看著醫(yī)?？ǖ腻X月月支出，不心痛是假。趕緊弄上個正局，也算是夢寐以求的期望。按說，按順序排列，第一副晉正，應該順理成章。但是第一副很清楚，仕途上的事，可是不能講什么理所應當。想讓你干，理由一大堆；想不讓你干，毛病也是一大堆。陳局長來之前，原來的第一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論年齡，學歷，能力，水平，威信，幾乎非其莫屬。結果怎樣？一張公文，調離現(xiàn)崗位，到另一個局去了，還是第一副。有氣干鼓著。派來的陳局長，要文憑沒文憑，要專業(yè)沒專業(yè)，就一樣好，見了人一副笑瞇瞇，很少見他上火。第一副從心里瞧不起，但又抓不著人家的把柄，實在奈何不得。平時陳局長私下也對他說，別急，我走了，局長的位子肯定是你的。第一副心里有數(shù)，他知道陳局長這是在穩(wěn)著自己，讓自己出力干活。平時上級來人或者有點用處的人來局里，陳局長根本不給他們這些副職說話的機會。全是他一人自拉自唱。別人稍微一插言，他立馬收回來。常了，沒人愿意說話。估計這次還是這種狀況。第一副真想說算了，不回了。但又一想，不回，就失去了一次機會。雖說不知道市長的弟弟是何路神仙，但既然是親兄弟，就一定對市長有影響。如果認識上了這樣一位直系親屬，相信日后定有好處。再說了，人跟人不一樣，要是這位市長弟弟不喜歡陳局長類型的人物，說不定跟自己能投緣呢，那樣就太幸運了。想到此，第一副精神一振，對辦公室主任說，這種事不好不去。我這就打車去，別派車了，免得誤事。

辦公室主任打完電話走進房間，發(fā)現(xiàn)梁處長迷迷糊糊睡了。心想這倒好，免得他見不到局長們犯疑心。要是他知道局長們都回家了，嘴上不罵，心里準罵。自己就來罪了。

正想著，梁處長突然嘟嘟囔囔喊李副局。辦公室主任猛然想到，自己可是歸李副局分管，不叫他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一旦他知道了，不變著法兒給自己小鞋穿才怪呢！再說了，現(xiàn)在風言風語李副局下步很可能接班，自己還不趕快給自己鋪條路？于是，辦公室主任又趕快給李副局掛了電話。

李副局一聽先是一愣，有些埋怨地說，你這是咋搞的，這么重要的事怎么才匯報？辦公室主任說，剛得的消息，第一個通知的你。李副局心里有些得意，接著問，你弄清楚了，不會是梁處長說醉話吧？李副局的話讓辦公室主任又出了一陣冷汗，自己心里也犯嘀咕了，是啊，梁處長是不是在說醉話啊？

這、這不太可能吧？梁處長說跟他弟弟在一起工作過呢。辦公室主任說話的底氣顯然不足了。

不管怎樣，我馬上回去。對了，這事你跟別人說過沒有？李副局又問。辦公室主任當然明白別人是指的哪些人。馬上說除了陳局長沒跟任何人說過。辦公室主任深知第一副跟李副局的微妙關系。如果說告訴了第一副，就等于讓李副局恨死自己一樣。所以堅決不能承認已經(jīng)通知了第一副。心想即便看到了第一副，李副局也會以為是陳局長讓來的。別看陳局長平時不讓副職們靠近領導，但面上做得滴水不漏。陳局長跟李副局關系好歸好，但還沒到無話不說的程度。所以辦公室主任有把握此事不會穿幫。

我是擔心人去多了梁處長不高興。本來嘛，就是悄悄的私事，完全沒必要興師動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李副局解釋道。

辦公室主任再沒腦子，這句話也能聽明白，連忙道，還是您考慮得周全。

陳局長風風火火地走進屋，見梁處長還在昏睡，他擺擺手沒讓辦公室主任把梁處長叫醒，而是悄悄坐到一邊的沙發(fā)上，彎彎手指把辦公室主任叫到面前，問：確定嗎？辦公室主任點點頭道，應該差不了。陳局長有些不滿意，白了辦公室主任一眼：什么叫應該差不多？差一點就全錯了。辦公室主任頭上又冒出了汗。陳局長見狀小聲讓辦公室主任又復述了一遍梁處長是如何見到市長弟弟的。陳局長聽罷，閉眼沉思。他想，單憑辦公室主任的描述，很難肯定真?zhèn)?。見還是不見？如果是真的，那見了當然是上策。跟未來的市委書記拉上關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自己很快就要到齡轉為巡視員了，但明年換屆是個很好的機會。政協(xié)人大好幾個到齡的領導退出，空缺四五個。當然保密局長進人大政協(xié)班子歷史上不曾有過。但沒有不一定就永遠沒有，奇跡總是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自己不就是個例子嗎？誰能想到自己會當上局長？可就當上了。再就是隔壁有個市的園林局長，上次換屆時提拔進了人大。這也是開天辟地的事。園林局是邊緣局，平時沒人看在眼里，靠大家推薦，八竿子夠不上?？扇思疫@位局長干得好，有人緣，老干部老領導替他呼吁。人家沒別的本事，把老領導老干部宿舍和家里的綠化搞得到位。這點就沾了光。自己本事雖不大，但領導們不是對自己都不錯嗎？保密局是窮，但逢年過節(jié)，請頓飯，買點小禮品的錢還是拿得出的。好幾年了，老領導們每年都吃著拿著，也都夸自己沒忘老領導。這說明自己也有人緣有基礎。當然光有這些還不夠，關鍵要一把手認可。未來的黃書記只聞其人，從未打過交道。通過正常渠道認識，一是時間沒有保障，另外即便認識了也不好提自己提拔的事。一來二去時光流逝，自己這輩子的政治生涯也就交代了。假如真是市長的弟弟，這可是一條非常有利的捷徑，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極大。為什么？自己不認識黃市長，相信別人也不會認識。但是如果自己先認識了，就比別人多了很大的優(yōu)勢。你想領導用干部，要知人善任。什么叫知人？不就是認識嗎？想到這里，陳局長突然像看到了曙光，又像是解開了難題。他想讓辦公室主任把梁處長叫醒，但又一想，萬一是誤會呢，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陳局長有些犯難，點上一支煙吸了起來。一旁的辦公室主任有些緊張地站在那兒，看上去忐忑不安。陳局長用力吸了兩口，站了起來，示意辦公室主任把梁處長弄醒。稍眠讓梁處長緩過了酒勁，他睜開眼見到陳局長，似有抱歉之意，忙說，喝高了，喝高了。陳局長笑笑道，依你的酒量，這才哪兒到哪兒？對了，剛才碰到熟人了？也不介紹介紹。梁處長大概忘記剛才已經(jīng)泄露了天機，一臉茫然的樣子。辦公室主任忙提醒，不是碰到……一句話提醒了梁處長，他一拍手，然后湊到陳局長跟前說，隔壁你猜是誰？陳局長故作好奇狀問，誰？梁處長又往前湊了湊道，重量級人物！接著報出了身份。是嗎，是真的嗎？領導的弟弟來這里干啥？怎么也不給有關部門通報一下，也好安排安排。陳局長有些抱不平的樣子說。人家自覺。再說也是跟我一樣有點私事辦，驚動官方反而不方便。梁處長嘿嘿笑著說。

那你應該領著認識認識。陳局長見梁處長沒有引薦的意思，直接提出來。

梁處長遲疑了一會兒說，這好辦。走，我領你去敬一杯。別提市長，只提交朋友。說完摟著陳局長的肩膀走了出去。

第一副走進屋，見只有辦公室主任坐在椅子上發(fā)愣，便氣喘吁吁地問，梁處長呢？

辦公室主任告訴說，跟陳局長去隔壁敬酒了。第一副一聽心里哼了一聲：真快?。〉樕喜粍勇暽?，在屋里轉了一會兒說，我也去敬個酒？不去不禮貌吧，你說呢？

看到辦公室主任有點為難，第一副心里罵了一句：就他媽的看一把手臉色行事。將來我當了局長，先把你換掉。是啊，你不好去，告我哪個房間就行了。第一副一副體貼的口氣說。辦公室主任忙朝門外指了指，第一副端著杯子走了。

李副局趕到時，聽說陳局長和第一副都去敬酒了，并沒急于去，而是對辦公室主任說，呆會兒咱兩個一起去。你介紹一下我，然后咱們干點實事。對了，走得急我沒拿名片，讓服務員拿張紙來，把咱倆的名字單位職務寫上。為領導服務連個電話不留不夠意思。辦公室主任答應著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留您的，留您的，我算什么人物啊，服務人員，該做的。出了門心里話：腦子有病，留自己的名，過后不讓李副局整死？

趁辦公室主任出去找服務員的工夫，李副局的腦子飛快轉了起來。他在想，見了市長弟弟該說什么？客套話沒意思，說過了誰也記不住，白搭！來點實的最好，印象深，記得住。但人家肯不肯接受呢？第一次認識就出手，會不會給人留下壞印象？第一印象很重要，能起事半功倍的作用。有些人就因為第一印象飛黃騰達；也有的人就因為第一印象身敗名裂，更多是被邊緣化，“冷藏”起來。李副局告誡自己必須走好第一印象這一步。走好了，他可以越過第一副直達目標。說實話，自己早就覬覦這個位置了。第一副雖然排在自己前面，但他是書呆子型的，為人處世死板，好事也會辦砸。私下里不少人對他有看法。自己就不一樣了，跟著陳局長學了不少處理人際關系的道道，對人有看法有意見也不說，爛在肚皮里拉倒。局里不少人愿意跟他拉呱，說心里話。第一副的那些“毛病”，就是私下聽到的。陳局長也跟自己說過，要有信心，別擔心什么排位次。說有用也有用，說無用就是不管事。市里好幾個單位，一把手是排在后面的副職提起來的。關鍵看領導欣賞不欣賞。領導欣賞了，什么事都好辦。自己雖然也是副局級領導，但跟自己熟悉的市領導幾乎沒有。原因是多方面的，地位是很重要的因素。你想，一個保密局的副局長，誰能看在眼里？到下面檢查保密工作，重視的有個副局長出面陪陪；不重視的，有個處長招呼就不錯了。照這樣下去，到退休搞不好就是個副職。李副局越想越心冷。要是這次能認識上市長弟弟，也許是天賜我大幸。去年閑著無事跟連襟到五臺山游玩，路上有算命先生拉住自己，說面相顯示近期有官運降臨，莫非真要兌現(xiàn)了？

梁處長和陳局長第一副回來見到李副局時愣了一下。梁處長說，老李你跑哪兒去了？咱們酒還沒喝夠呢。來，再斟上，我不讓你喝足不算完。李副局心思不在酒上，被梁處長這一攔，心里直發(fā)急又不便說。正這當口，門被推開了，呼啦一下子進來審計局長糧食局長，人家是來回敬陳局長的。推杯換盞一陣忙活，趁著混亂，李副局趕緊拉著辦公室主任溜出去，直奔隔壁房間。

這邊梁處長喝得高興，嘴里又嘰里咕嚕地說著讓人聽不清的南方話，陳局長隱約聽到市長市長的，忙一把拉住梁處長，直說喝高了休息吧，休息吧。然后對局長們使眼色，意思快走吧。那些局長們早喝稀里糊涂了，哪能看明白陳局長的眼神，反以為還要讓梁處長喝呢。于是又是一個輪回，只喝得梁處長東倒西歪，站立不穩(wěn)。陳局長見勢又說，梁處長喝得差不多了，該休息了。不料此話一出，梁處長突然像是清醒了，一下子站穩(wěn)了，大聲說，我沒喝高，我還要跟黃市長弟弟喝呢！走，跟我去！梁處長話音一落，在場的人都愣了。什么黃市長？他說什么？一局長問。他說醉話呢，這你都沒聽出來？陳局長冷汗都出來了。認識市長弟弟這事絕不能讓更多人知道。都去認識了，自己哪還有優(yōu)勢可言。他招呼第一副說，快扶好梁處長，我去送送局長們。局長一邊往外走一邊發(fā)牢騷，說，這不是趕我們走么，老陳管不起酒了還是怎的？陳局長連忙作揖道，豈敢豈敢，我只是擔心梁處長酒喝高了，說話不慎，影響大家情緒。局長們說，你也太小看梁處長了，這不是腦子清清亮亮的嗎？陳局長聽了嘿嘿直笑。

等李副局重新回到房間，梁處長已經(jīng)躺在板凳上睡得呼呼響了。陳局長對李副局說，你負責把他送到賓館。又對第一副說，你也一起去吧，人多有個照應。然后對辦公室主任道，你留下我有個事找你商量。

第一副跟李副局顯然不太高興，但小腿拗不過大腿，只好照令行事。三人離開后，陳局長對辦公室主任吩咐道，你去買些上好的營養(yǎng)品，照這個地址送到賓館。領導的老爺子身體不好，咱不能知道了裝聾作啞。對了，東西買好后放上我的名片，千萬別忘了。還有今天的事到此為止，權當沒發(fā)生。保密紀律我不說你也明白。

辦公室主任到吧臺準備結賬時，說要把市長弟弟那桌也結了。服務員驚訝地說，你們李副局已經(jīng)結了，他沒跟你說？他還讓服務員送了兩條軟中華給客人呢。辦公室主任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己準又把李副局得罪了。剛才去敬酒時李副局當著市長弟弟的面說了好幾遍結賬的事。盡管人家市長弟弟說千萬別那樣，但李副局態(tài)度很堅決。這下可好！

辦公室主任剛要離開酒店，突然被喊住了，回頭一看是第一副。他像幽靈般從一黑影處走來。陳局長走了？辦公室主任點點頭。你來局比我晚兩個月，咱也算是同年一起的同事了。其實我很看重你，只是不善于表達而已。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搞專業(yè)的，不會搞關系。這方面你還是要幫我開開竅。陳局長是不是讓你代他去見市長弟弟？辦公室主任一聽，心里發(fā)毛。這第一副能掐會算??？怎么會知道剛才他和陳局長說的事？見見是對的，領導的弟弟到我們這兒來了，就好比家里來了親戚。不上門看看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你知道，我不分管財務，沒條件給領導表示。也算我給你添麻煩了，這張名片你一起給領導弟弟吧。辦公室主任暗暗叫絕：這第一副真厲害，不露聲色，借花獻佛，毫不客氣。在往賓館走的路上，辦公室主任突發(fā)奇想，為什么自己不把名片也放上呢？鞍前馬后都是自己忙活的，論功行賞，也該有自己的一份。再說了，如果局長們都高就了，空出的位子自己也該填充一下了。進局快二十年了，同時期的同事副局提了好幾個，自己還在撅著屁股忙里忙外，也太不公平了。要是讓領導知道了怎么辦？這可是“打劫”“加塞”啊，挺不道德，也違紀。但誰會去問呢？局長們上進心再迫切，也不會去找人家領導的弟弟問問，東西收到否，名片看到否？即便是領導弟弟說辦公室主任的名片也在里面，解釋的理由也很多：為領導服務嘛，總得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想到此，辦公室主任在心里嘿嘿笑起來。

半年后省里公布了市級領導人選。書記果然是那位傳說的黃市長。知道這個消息后，辦公室主任看見陳局長搓著手在辦公室來回踱步，一副興奮不已的樣子。第一副也臉露喜色，見了辦公室主任，破例親熱地拍著肩頭說，好好，一切都好。弄得辦公室主任一頭霧水。李副局趴在辦公室里，埋頭書寫。乘李副局不在，辦公室主任進去瞅了一眼，材料是寫給黃書記的，題目是：關于保密局今后工作的思考。辦公室主任倒吸了一口氣，這是副局長該操的心嗎？

梁處長無疑是頭等功臣。陳局長親自給梁處長打電話。梁處長啊，在忙什么呢？怎么也不來我們這里看看弟兄們了？我們可想著那場酒啊，喝得好啊，痛快，終生難忘！梁處長一聽大笑起來，一口南方話傳來，是啊，好過癮啊，好厲害呢！我那位市長弟弟好感動也好感謝，一再說你們太熱情了，太客氣了，他都不好意思再去了。這是誰跟誰，千萬別客氣。對了，他現(xiàn)在來更有理由了，也更方便了，親戚在嘛！陳局長一聽市長弟弟，情緒立時高漲。什么親戚？我沒聽說他有親戚在你們那里?。×禾庨L有些納悶地問。你真能逗，還想著讓我們請你喝酒才說實話？啥親戚，我們的黃市長，不，是書記，不是他的親戚嗎？陳局長高聲說。哈哈，梁處長大笑起來。錯了，錯了，他是鄰市市長的弟弟不假，但不是黃市長的弟弟，是王市長的。王，不是黃。王副市長。梁處長提高聲音。但陳局長還是聽著像是“黃”。

作者簡介：

王溱，男，山東青島人，現(xiàn)在青島市某機關任職。在勤勉本職工作之余，筆耕不輟。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創(chuàng)作，至今已發(fā)表散文、隨筆、小說等多篇，計有300多萬字，曾獲報刊獎項數(shù)次，在讀者中引發(fā)較好反響?，F(xiàn)已出版《原色生活》《武人接聽》等作品集十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