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華
夜晚登望海樓,想起唐朝詩人張又新
海上生明月,洞頭灣上空的新月照著島嶼、礁石、沙灘。夜晚登望海樓,想起唐朝大詩人張又新,這位斯文的溫州刺吏,只能在自己的身體里登樓觀景、望月、作詩──無際的海浪,翻騰在《全唐詩》里。
返回1200年前的唐朝,我和大詩人一起尋覽望海樓的遺址,聽他談?wù)搹?fù)建望海樓的宏愿,這位倔強、睿智的大詩人眺望漁港閃爍的漁火,用犀利的目光告訴我──“心中的望海樓永遠(yuǎn)沒有倒塌。”
而今我登上望海樓,望著燈火闌珊的人間,有一個身影向我走近。我們轉(zhuǎn)身看見大海卸下往日的奔騰,我們也卸下了塵世的負(fù)累和悲戚:心,被大海的慈愛俘獲;胸,和大海一樣豁達(dá)遼闊。
一個輕捷的轉(zhuǎn)身,回到故鄉(xiāng)洞頭
深呼吸,接收海風(fēng)的魚腥味,趕海的日子,一路向東,一艘艘漁船,如一把把大海的鑰匙,握在船老大布滿老繭的掌心,穿梭在大海的峽谷,漁網(wǎng)拖起滄海萬噸的呼喚──晨曦壓著船舷,魚蝦滿艙,航向,指著家的方向。
是誰在漁船的甲板上舉起了火把?一張張古銅色的臉,被海風(fēng)吹,被海水蝕,但依舊快樂,在米酒中光彩流溢。枕著濤聲入夢,期待人生放慢旅程,夕陽西下,漁舟唱晚,一個輕捷的轉(zhuǎn)身──回到故鄉(xiāng)洞頭。
藍(lán),波瀾著洞頭人內(nèi)心的強大
大海的頌詞,一個藍(lán)色的動詞,從海岸線涌來,驚醒了鐘亭、望亭、詩亭,仿佛三座燈塔,在歲月的風(fēng)口浪尖上沉浮、閃爍──礁石系住海岸,海鷗和沙灘一起飛翔,大海洗凈身世的浮塵、心岸,仍有生生不息的濤聲。
這是海的神域,取之心的祈求,海水的藍(lán),比任何一種藍(lán)都深邃,無畏,慈愛,打開生命的純粹,把心中的海還給海。奔涌的潮水,灌溉洞頭人的姓氏、血脈、夢想。
解開衣襟,遼闊之上的藍(lán),波瀾著洞頭人內(nèi)心的強大。
樂居洞頭,這座充滿智慧的城市
晨曦里,一艘小舢板擱在灘涂上。它和我一樣在等待漲潮,在等待中看日出,迎接新的一天。
我的眼睛變得像海水一樣清澈,雙手變得有力量,體內(nèi)有一股股暖流涌動。
天色漸黑的時候,我陪顏延之和張又新登上望海樓,遠(yuǎn)處,是大海碎銀般的波浪,近處,是萬家燈火的漁港。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我骨肉相連的父老鄉(xiāng)親、兄弟姐妹,現(xiàn)實已經(jīng)有很多事情讓我們熟視無睹、麻木不仁,但在洞頭,卻讓我感受到洞頭人的淳樸、善良、豁達(dá)和智慧。我相信緣分,這是一種天然的默契──那些慈愛的東西,可遇而不可求,只要輕輕一碰就會鉆進(jìn)肌膚,深入骨髓──生死相依,一輩子。
深夜,我聽到漁輪出港的笛聲,我知道,人生又將經(jīng)歷一次漫長而短暫的顛簸。我,三十年前一名海洋學(xué)院的學(xué)生,也曾隨漁輪一起啟航,船舷的左側(cè),是孤單、寂寞;船舷的右側(cè),是收獲、喜悅。
有一些人就是這樣留下來的,有一些人就是這樣回來的,也有一些人雖然遠(yuǎn)走他鄉(xiāng),但也攜帶著這里的氣息、鄉(xiāng)音和智慧。割不斷的血脈,澆灌著體內(nèi)生長的相思樹,三角梅──一座生機盎然的城市,一群吃苦耐勞的人民。
在望亭,我眺望海天一色的美景;在鐘亭,我傾聽悠揚的鐘聲;在詩亭,我朗誦自己抒寫的詩篇。我還走在洞頭的大街小巷──迎面走來的人,朝我微笑致意,擦肩而過的人,跟我握手道別,這一切,給了我樂居在這座充滿智慧的──海邊城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