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于曉
聽夜或者聽佛
山色像一件單衣,很薄,一下子,就被月光浸濕了。
像是荷塘里的蛙聲,或者像是兒時廚房里,母親炒豆子的聲音。只是風已微寒,露珠已渾身透涼,聽不真切,許是蟋蟀在鳴叫了吧?
這些細小而熱烈的聲音,像低處的潮水,一陣陣卷過來,然后消失在遠處。月光隨著涌動。月光落處,有老廟隱約在林子中。
山道走向深處。石級上,一些落葉像是沉睡著的翅膀。
枝頭晃動了一下,是夜的翅膀在拍動嗎?
沒有人叩門,廟門開了。
佛安靜地坐在安靜的月光里,無數(shù)個白天和無數(shù)個黑夜,佛以同樣的姿態(tài),微笑著。
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任憑誦經(jīng)聲,落成滄桑的陽光,或者寧靜的月光。
僧在寺外。靜靜地站著。僧是要走進廟中,還是剛從廟中出來?
僧不是佛,僧是深夜的叩門人。
藏在一粒水聲里
一粒水聲,滴在掌心中,頃刻,便把我的內(nèi)心打濕。
這是一粒歡快的水聲,一把槳在碧波中劃動,是采蓮人吧?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這是一粒靜止的水聲,一盞漁火擱在空曠中,是漁翁吧?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另一??~緲的水聲里,我的老父親,搖著他的櫓,很多年了,仍沒有到達我的彼岸。
粉墻黛瓦,童年的我坐在老屋檐下??偸怯昙荆芟碌未鸪梢恢霍[鐘,時針和分針奔跑著。那只鬧鐘,一直塞在我的行囊里,伴我走南闖北。
夜深人靜,鬧鐘常常滴答出那片“人家盡枕河”的畫卷,裊裊飄動的,是炊煙,還是鄉(xiāng)愁?
被水滴穿的青石板,疼在內(nèi)心的,是水的溫柔,還是水的堅韌?
不知道,藏在一粒水聲中,我是該做那水中的一尾游魚,還是做那掠過水聲的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