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畫
金黃谷粒
潛行田埂間,我低顱,低至山坡,裂碑的高度,越過石頭
倔強的沉默,迎面而來的劉大爺躬身,拐杖支撐起這張老臉,依舊笑得怪異
聲音沙啞,像屋頂掛的孔明紙燈,握住這粗糙手腕,他痙攣手指像穿堂的陣風
病痛,撲面而來。這峻嶺上的下午,我是入魔的舞者
傷感的梨花,奔走在人可羅雀的爛泥路,天空安詳,枯井閉口不提往事,一切在
保持沉靜。空曠里。野草,替代盛妝少女,巫師去了異鄉(xiāng),媒婆葬在山岡
雪經常性的輪回,風浩浩蕩蕩,令萬物成長,雨的大殿上,薔薇花不顧一切開放
我舉起,舉起成千萬詞,以紙為界,寫我愧疚,寫我無奈的
盛年。這樣的下午,青布長衫的祭司,堅持,為心中的神上香
我背向河流,祈禱天空
——請賜予我奔涌而來的,萬噸金色飽滿谷粒,我想力透紙背
想迎大舉朝圣的鏗鏘十月,巨大鐮刀,低語,那禾桿伏地
那是頂級的授獎詞,今夜,就請允許我在紙上畫一座村莊吧,只要黃金色
雪落故鄉(xiāng)
雪,越落越大,鋪滿屋前屋后,山岡,與母親,走在這雪白的世界
談著故鄉(xiāng)里的事,比如去年村莊發(fā)洪水,黑子死在救媳婦的洪水中
比如今年大旱,苞谷收成很少。為爭給拔節(jié)的禾田灌水,李哥和麻子大打出手
他們頭破血流,兩個姓氏的族人持刀對峙在,山上的澗水口
鎮(zhèn)衛(wèi)生院也住滿傷胳膊,頭綁紗布的病人,雪,沒有停的意思,比剛才更大了
母親還在說著……風呼呼地吹來,我貼近母親,擁住她瘦弱的肩
回來時,我挑著給她買的一擔木炭,她拎一袋衛(wèi)生紙和橙汁
依舊說故鄉(xiāng)里的事,比如經年抱病的瓜姑,因大小便失禁,兒子嫌臟,媳婦嫌臭
最后死在糞便里。天空沒有晚霞,雪,還沒有停的意思,鋪滿我們的腳印,偶爾
的話語停頓間隙,白,已至我膝蓋,母親還在說,我在聽
聽雪落村莊的聲,聽山岡渾厚的靜,在談到父親過世時,母親是高興的
雖然夜色下,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那低笑聲里,我判斷,她是愉悅的
她愛父親,高過我,我總把父親掛在口,而她——擱置內心,像她的咳
宛如一口一口喝藥罐里的藥汁,只是從來不喊疼,一生都在——忍!
雪還在落,鋪天而來,村莊安靜,就剩下我倆吱呀吱呀踩在雪上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