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野曦
“描述是我和鷹之間的搏斗,在這場搏斗中,我越是了解鷹的意圖,越是容易失敗?!盵1]
——題記
一塊鐵
一只鷹在大野上盤旋,一塊銹跡斑斑的鐵,比刀鋒在肉里游動的速度略慢了一些,卻有說不出的冷漠和鎮(zhèn)定。
我在用整個身心諦聽一塊鐵在大野上的洶涌和轟鳴。
鷹,鼓蕩的羽翼,巨大。蒼勁。對靈長類動物的仰望是一種籠罩和覆蓋。
高懸于頭頂?shù)囊粋€沒有炸響的雷霆,讓燕雀們在風(fēng)云激蕩的高處,找不到柔曼的抒情散板。
一塊鐵,楔在閃電與雷鳴之間的一個擲地有聲的證詞。
猶如鬃尾亂炸的野馬群在大野上拱起的一個野性圖騰,使我崇尚的野性美在鐵與血的交響中得以傳承和延續(xù)。
血與鐵的刀耕火種
鷹,釘死天空的一塊鐵,囚禁風(fēng)、雨、雷、電的牢籠。
有鐵的雄渾,血的激蕩,有靈與肉交相輝映的壯美和大氣磅礴。
云罅間不經(jīng)意漏下一點亮色,洞穿我靈魂黑暗的部分略有剩余,但已足夠我飽蘸筆墨,將一只鷹描述得越發(fā)亮麗和恢宏。
浩淼的蒼穹在鷹的脊背上喪失了遼闊和空曠后,只允許安放一種靈魂,只允許有一個安放靈魂的位置。
為了不讓頭頂上的天空荒廢掉,一只鷹抑或一塊鐵,在蕓蕓眾生的仰望之上,開始了血與鐵的刀耕火種。
骨頭拔節(jié)的聲響
鷹,不管從什么角度去看,都像我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
像我在草叢中埋下的一個伏筆,為了與持刀的螳螂一起在流血的傷口上攔路剪徑。
我線條粗糙的描述無意間剝落幾片靈魂的偽飾,讓我看到自己的狹隘和自私;讓我感到羞辱和憤怒,險些喪失描述下去的信心和勇氣。
在我沒有被鷹劫持之前,體會不出一塊鐵的殫精竭慮和苦心孤詣。
這時被獵獵雄風(fēng)洞穿的大野,只剩下我對鷹的敬畏和頂禮膜拜;
只剩下一腔熱血接近沸點時,骨頭在流血的傷口里拔節(jié)的聲響;
只剩下鷹搏擊長空的羽翼折斷的一地疾飛的雨箭;
只剩下鷹在閃電與雷鳴之間為苦難的大地挺身而出的警醒和昭示。
低聲回蕩的音符
借雷電在云罅里擠出的一點光亮,我開始了畫框里的拭擦和打磨,直至陰暗的天空在積水的馬蹄窩里折射出水的蔚藍(lán)和清澈。
鷹,心底淤積的激情,就這樣被激發(fā)出來。
鷹,跳下巉巖,舒展羽翼,但不飛翔,只是在蒼茫的大地上狂奔。
不,是蒼茫的大地在鷹的脊背上風(fēng)馳電掣。
一只鷹,一塊尚未冷卻的鐵,一個在閃電與雷鳴之間低聲回蕩的音符,遒勁、蒼涼。
是肉體蹈火的獨舞,是靈魂飛天的前奏,是天地間大美的回歸和復(fù)原,以此拉開了野性圖騰的序幕。
后記:一只鷹抑或一塊鐵,不是大音稀聲的讖語,也不是大象無形的爻辭,是如歌的散板中觸手可及的一張窗戶紙,捅破了是色,不捅破,心有靈犀的時候可以在里面焚琴煮鶴、青梅煮酒。不論是英雄還是美人,在畫框里都是詩意的留白和虛空。
[1]參見:(法國)波德萊爾《一八四六年的沙龍》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