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顏
山 居
在半山坡,和草木對話。順便抄錄李白的好詩,夢回唐朝或前生。
某日,從野外飲酒歸來,醉則醉矣,無非就是吐一些身體里的悔恨、屈服和記憶。
某日,看到了在光線中躲藏的墓碑和野獸,以及自己暮年時的樣子——
離群索居,不愛說話。他愿就此,度過沉默的一生。不再空悲切。
草木之心
暮晚時分,萬物歸隱。
獨行于山野,患上了眼疾和失眠癥。
突然愛上這夜色,愛上這冷暖交替的天氣。
林子深處,草木們習(xí)慣了自生自滅。它們的存在,又仿佛有神助。
一陣山風(fēng)吹來,在廣闊的天與地間,它們擺動腰肢,都像是在應(yīng)答。
林間的石頭和樹木,紋理分明。山坡上遍地的植物,散發(fā)著香氣。
這么多年,它們跟時間交換了什么,忍耐、消磨、抵抗?抑或樸素地衰老?
我和它們,在長久的對視里,彼此相認。懷揣著一顆輕盈、飽滿而又敏感的心,有如地底最深處的那部分——
那些腐爛的黑暗,還有世上的光和塵土。
草木深
群山靜臥,永不磨滅。此番遠行,卸掉了多余的裝束。
在李山頭村,偶遇草木深處的殘碑,光線中的這個舊物。它的荒蕪和沉默,不可言說。
在爐地洋村,沿途的苦櫧樹,已被時間掏空了軀干。
沒有一件完美的事,能讓我死心。那就和林間的霧靄,談?wù)勎业乃ダ?、無知和羞愧,直至掩面而泣——
此生,所經(jīng)歷的痛苦,還遠遠不夠。作為理想國的移民,在亂世彈琴,或仗劍走天涯。屈辱地活著,或已死去多年。
白月高懸,適合彈古琴、述往事。細嚼緩慢的時光。
萬物悄然生長,草木深處的孤墳,微微隆起,仿佛山林懷抱里孕育的另一次重生。
林間的秋風(fēng)們,吹送我、撫摸我,搖響我身上的枝葉。它們擁有年輕的愛情,和一副好情懷。
對美好的事物,胸懷羞愧之心,以此獲得寧靜的力量。
此刻,我必須忍住抒情,不為人知地虛度光陰,也可能是福的一種。
此生無涯,遙想先人,他們是否如我一般茫然。
人間草木
古人在春風(fēng)中寫詩、獨酌,絕塵而去。
他們冷暖自知,不孤獨、不心碎,從不寫多余的句子。
遠山靜臥,不為人知,不會說話。春風(fēng)不度我,草木獨自深。這大好時光里,沒人跟我去私奔。
徒留一人,石頭般銹跡斑斑。這副舊身軀啊,它從命運里租來,不知何時歸還,管不了那么多的生離死別。
不如親近草木,被它們深深吸引。深愛它們,卻從不說出口。
在南方小城的白云森林公園里,它們有著溫暖的臉龐和氣息。
落地生根,它們在人間找準了位置,并知曉土地下的秘密。它們淡薄的心,塵埃一樣沉默、樸素又卑微。
忠于泥土,漫山遍野地生兒育女。它們不離不棄,不事張揚。面對風(fēng)雨,逆來順受,從不向任何人道及。它們的歡欣,就是在夕光中側(cè)身低語,長滿皺紋。
在秋風(fēng)中,當(dāng)它們一次次挨近我。我忽然覺得,在塵世還一次次地被愛著。這讓我,加深了對它們的熱愛,包括它們所熱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