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天曉
十一、云頂山
東方已經(jīng)露出了魚肚白,那嘩嘩的流水聲對于沙漠預(yù)示的是生命,但對于巫薩薩和木水草來說,預(yù)示的卻是死亡。
土使者帶著他的勝利離開了,留下了一個似乎已無可改變的結(jié)果。
木水草撲倒在河邊,淚水一滴滴落下來,在細細的沙面上凝成了一顆顆白里透亮的珍珠。
“姑姑,難道昆布河真的沒救了嗎?”
巫薩薩沉默片刻,聲音沙啞地說:“也不是沒有辦法。自古,水族的公主就有截斷水流的能力……”
“真的嗎?姑姑,那我要怎么做?”木水草一下子跳起來。
靈犀心里一緊。雖然她已經(jīng)失去了占卜的能力,但是在米城生活多年,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時候一件事情的背后是否隱藏玄機是能夠通過一個人說話的語氣判斷出來的。而木水草則不同,她生活在昆布河的宮殿里,被成百上千的衛(wèi)士保護著、呵護著——就像以前的靈犀一樣,她的世界簡單得就像一張白紙,一塊毫無瑕疵的美玉,一片沒有任何風(fēng)浪的小湖,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巫薩薩所說的辦法并不像她想得那么簡單。
巫薩薩從木水草的頭發(fā)上摘下一根水草:“如果公主能化作一塊新的護心石重新堵住河心,那么昆布河便可永保平安?!?/p>
“當然沒問題!”木水草一口便答應(yīng)了,但很快,她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不過化作護心石后,我還可以回水族宮殿嗎?還可以溜出去玩嗎?”
巫薩薩搖搖頭:“變成護心石后,你只能一動不動地呆在河心,哪里都不能去,也哪里都去不了?!?/p>
靈犀靜靜地聽著巫薩薩和木水草的對話,直到木水草不再吭聲,周圍陷入一片寂靜。太陽似乎已經(jīng)沖出了地平線,因為她感覺到了陽光,但是此時的陽光卻依然帶著黑夜的寒冷,把本已浸濕的衣服又裹上了一層寒意。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替木水草去做那塊護心石,至少,她還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我不想做護心石,我還沒有玩夠,我還沒找到凡哥哥?!蹦舅萆钌畹匚艘豢跉?,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雖然不想,但我還是會去做護心石,因為我是水族的公主,保護昆布河是我的責(zé)任?!?/p>
“小姑娘,你可要想好了。”沙漠之鷹一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巫薩薩,一邊小心翼翼地提醒著木水草。
他雖然不想讓木水草重新封住河心,但因為忌憚巫薩薩的力量,也不敢多說些什么。
木水草沖沙漠之鷹俏皮的一笑:“放心,我會在河心上給你們留一條小縫隙,讓這里化作一片漂亮的綠洲,你們就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不過,到那個時候,你們可不能再搶東西了。”
沙漠之鷹一干人等聽了這話,全都撲倒在地,對著木水草跪拜起來。沒有人說任何感激的話語,因為那一下下只有對部族圖騰才能行的跪拜禮足以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了。
“你真的想好了?”巫薩薩再次問木水草。
木水草堅定地點點頭:“我想好了,不過……”
木水草拉過靈犀的手:“希望姑姑可以把這位姐姐送到她想去的地方?!?/p>
“木水草……”靈犀有些凝噎了,她以為自己早已看透世間生死離別,可是現(xiàn)在這個相識不久的女孩竟然又讓她有了心痛的感覺。
“哈哈哈哈……”巫薩薩突然仰天大笑。
雖然看不見巫薩薩的表情,但是靈犀卻從那笑聲中聽出了巫薩薩的意愿。只有水族公主才能截斷水流,木水草是水族公主,而巫薩薩又何嘗不是水族公主呢?
“把昆布河交給你,我很放心。”巫薩薩用手托了一下木水草的下巴。
“姑姑……”木水草還沒太弄懂姑姑的意思。
“我憎恨了你父親幾百年,也帶著怨恨守了河心幾百年,我一直不明白的事情,今天我終于明白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zé)任,我逃避得太久太久,該是我勇敢面對的時候了。我會化作護心石永遠守護昆布河,永遠……”
巫薩薩突然騰空而起,裙裾甩出一串晶瑩的水珠,它們一顆顆反射著初升朝陽的光芒,仿佛已化作一枚枚紅彤彤的瑪瑙。
“姑姑不要……”木水草驚叫著。
但是巫薩薩已經(jīng)一頭扎進了滾滾的河水中。片刻間,河水停息了,她按照木水草的意愿為那群沙漠之民留了一股細細清流,于是沙漠間便形成了一處湖泊。相信過不了多久,這里就會變成一片美麗的綠洲。
木水草拉起靈犀的手。只是一夜之間,靈犀卻感覺到木水草的手比以前更沉穩(wěn)更有力了。也許在巫薩薩跳入水中的那一剎那,木水草便已經(jīng)甩掉了她的稚嫩,因為她知道水族公主不僅是被呵護被保護的,她有她的使命,有她的責(zé)任。
“走吧!姐姐,我先送你,然后回昆布河?!?/p>
騎上沙漠之鷹贈送的那匹駱駝,木水草和靈犀迎著太陽向云頂山的方向開始行進。此時的陽光已經(jīng)慢慢變暖,一點點烘干著她們的衣裳。
木水草沒有再提她的凡哥哥,而是對靈犀講起了她的昆布河——那里的水草是多么的茂密,那里的暖流是多么的溫暖,那里的小蝦是多么愛捉迷藏……講起了她在河底碰到的那位像神仙一樣美麗的霜可姐姐,還有那個長相丑陋的山鬼若離,講起了她是如何趁姑姑不注意,偷走了她那瓶可以讓魚尾暫時變成雙腿的魔藥……
“姐姐你說……”木水草晃動著騎跨在駱駝兩側(cè)的腿,“是腿好,還是尾巴好?”
靈犀笑了:“你明明有了答案,還要來問我?!?/p>
木水草無奈地做了一個鬼臉:“真的是什么都瞞不了你!如果你的眼睛能看得見東西,肯定能看穿整個世界?!?/p>
木水草張開手臂,就好像要替靈犀把整個世界都包裹在她的懷抱里。
靈犀苦笑一聲:“我不那么認為,我覺得我是在失去眼睛之后,才把這個世界看得更透徹的?!?/p>
木水草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沒懂,她又怎么可能理解靈犀從一個公主到一個流民,從天堂跌入地獄的那種經(jīng)歷呢!
沙漠上開始出現(xiàn)星星點點的綠色,那綠色就好似一股股生機與死寂的沙漠爭奪著這片土地的掌控權(quán)。隨著駱駝腳印一點點蔓延,綠色漸漸占了上風(fēng),最后完全取代了那片金黃色的沙漠。
“姐姐,我們終于走出沙漠了。從沙漠之鷹給我們的地圖上看,我們應(yīng)該是在這個位置,那么云頂山就應(yīng)該是在那個位置。”木水草拿著地圖猛地一抬頭。
“哇——”木水草瞪大了眼睛,“我終于明白它的名字為什么叫云頂山了?!?/p>
靈犀眼前的黑暗漸漸被一團白蒙蒙的霧氣驅(qū)散了。霧氣中,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聳立在一大片浩瀚的云海之上,一朵朵可愛的小白云悠閑自在地飄浮在這座高山的周圍,和煦的陽光籠罩著一切,寧靜、祥和、超凡,美得不能再美了。
“我也明白為什么它要叫云頂山了?!?/p>
木水草趕緊用手在靈犀眼前晃了晃:“姐姐,你能看見了?”
靈犀搖搖頭,輕輕地撫著胸口:“我是用這里‘看見的。妹妹,我已經(jīng)到了,你也該回家去了。”
木水草望了望飄在云間的云頂山:“可是姐姐,它好高好高,你要怎么上去呢?”
靈犀手指一捻,一朵白蓬蓬的云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沒人教過她馭云術(shù),可是不知為什么,她就是知道該怎么做,就像為沙漠之鷹他們下的那場雨一樣。
“踩著它就可以上去了?!?/p>
“哇——好棒啊!”木水草看得眼睛都直了,“我也要體驗一下騰云駕霧的感覺!”
木水草往那朵云上一跳,就聽“噗通”一聲,她的身體穿過那朵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磥恚S云術(shù)可不是那么好學(xué)的。
靈犀拉起木水草的手:“我?guī)е悖贿^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p>
片刻之后,空中便回蕩起木水草開心的笑聲。
“姐姐——你成功了,我們飛得好高好快?。 ?/p>
靈犀知道自己成功了,腳下的云仿佛已和她融為一體,她從沒想到馭云而行的感覺竟然比展翅高飛的感覺還要好。
“什么人?”伴隨著一聲怒喝,幾個手持兵器的云族戰(zhàn)士飛到了靈犀面前,把她們團團包圍在了里面。
靈犀使勁握了一下木水草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
“我是云族的人,我只是想來故鄉(xiāng)看看?!?/p>
“你說你是云族的人,我們怎么從沒有見過你。你父親母親是誰?”那云族的士兵并不相信靈犀的話。
“我母親是……我父親是……”靈犀遲疑了,“云軒”和“燕林兒”這兩個名字她實在無法說出口。他們一個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一個帶走了他們的震族之寶,沒有人知道這個世上有一個女孩叫小云朵,她本應(yīng)生活在云端,但是卻出生在林間。
云族的士兵見靈犀說不出口,更加懷疑了:“你們形跡可疑,肯定是異族派來的奸細?!?/p>
“我們不是奸細,我是水族的公主!”木水草生氣地辯解著。
“水族的公主?哈哈哈哈——”士兵們大笑,“沒有尾巴的水族公主?”
“我有尾巴!”木水草一回頭,可是卻什么都沒看見。是啊,她的魚尾已經(jīng)變成了兩條腿,沒有尾巴的水族公主,說出去誰能相信??!
“你們兩個再不老實交待,休怪我們不客氣了!”一柄寶劍直指靈犀的喉嚨。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靈犀的身后傳了過來:“住手,她是我的朋友?!?/p>
一陣輕風(fēng)拂過,一個黑影擋在了靈犀的面前,一股熟悉的草香隨之飄散過來。
靈犀的身體僵住了,她以為自己會熱淚盈眶,但是卻一滴淚都沒有。
她在心里問自己:真的是他嗎?真的是那個讓她又愛又恨又痛苦又思念的人嗎?
這時,就聽木水草在她身邊興奮地尖叫起來:“凡哥哥,是凡哥哥!”
(精彩明年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