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明,山東萊陽人,1997年移居廣西。有作品在《星星》《北方文學(xué)》《廣西文學(xué)》等發(fā)表并入選《中國年度散文詩選》,參加過全國散文詩筆會。
纖繩,灘岸上隱約的可見
是潮,去遠(yuǎn)時遺下的雜亂的陳跡,灼熱目光的沙痕,深深淺淺。
隱約,有纖繩陷于風(fēng)侵雨蝕過的灘岸。
恍如待燃的燈芯,頓然明亮北部灣遼闊的寂靜。
周遭是海的骨殖。
海風(fēng)的識別是那樣的銳利,與幾聲悲憤的鷗鳴,飛翔在同樣的高度。
纖繩,灘岸上隱約的可見,羞澀的火焰,仆倒在深秋的焚燒。同時,將遠(yuǎn)航的種子埋入沙土。
那是怎樣的印證啊,悲壯而孤絕!
讓陽光沉入海的幽藍(lán),讓舟與帆獨(dú)自回家,徑自與孤獨(dú)的白鷺一起飛翔在曾經(jīng)醉心的色澤,灘岸上隱約可見的纖繩??!
孤寂的灘岸,兀立的纖繩,逼入人心,燃起一海的記憶。
珍藏一截沙痕中隱約可見的纖繩吧,那是海的轟鳴,響徹四方,哪怕在子夜難以抵達(dá)夢的原初。
貝殼,潮痕中凸現(xiàn)的懷想
是一滴浸入潮痕的淚。
是潮水的手將它們凸現(xiàn)在陽光下。
握住這徒存軀殼的海洋,歲月的流逝便形象起來,無不令人感慨。
歲月的語言自有生命珍藏。
大海的語言自有貝殼珍藏。
貝殼,潮痕中凸現(xiàn)的懷想,一個堅實(shí)的身軀,癡守著對死去的那個海洋的記憶。
隱去曾經(jīng)老去的舟,隱去曾經(jīng)破碎的帆,隱去曾經(jīng)憂傷的漁歌,斜臥于潮痕之中,模仿著海的聲音,飲雨啖霧,不做歸人。
在季節(jié)的狹縫,或是潮汐的間隙,說不清是在目送著抑或挽留,懷想的貝殼?
濤聲肆意傾瀉,無可禁制。遠(yuǎn)方是喧響著的海,無比遼闊。
握住潮痕中貝殼凸現(xiàn)的懷想,殊不知那是偌大個北部灣秘而不宣的硬傷,硬要擠破我的脈管!
一只白鷺,一行特立獨(dú)行的絕句
與村莊和人群很遠(yuǎn),與大海和浪花很近,南中國海紅樹林邊緣的濕地上,一只白鷺,裸著透明的純凈走來。
一行特立獨(dú)行的絕句!
仿如絕塵的貴族,時而走動著,時而小立,每一種姿態(tài),都是野生的,冷傲而撼動人心。
在一個人質(zhì)疑的目光下,那無可企及的清越擊穿了一海的蒼茫。
不管你從哪個角度站定,你的影子總與海的影子融在一起。
飄落,幽幽的愛戀,比白云更白,比大海更深,一下子就豐韻了久遠(yuǎn)的情愛。
一只白鷺,一行特立獨(dú)行的絕句,靈動在海深處的一顆白痣,平實(shí),寓意高遠(yuǎn)曠達(dá)。
長羽的絕句,圣潔的絕句,蠱人的絕句,飛翔的絕句,我甘作一尾小魚,靜候你尖而硬的長喙。
讓我隨一只白鷺去吧。
我不是一人,還有身后的秋!
帆,傾聽抑或堅守的歌
傾聽,抑或堅守。
一葉棄于堤岸的帆。
庸困的只是回歸的漁人。
面對你時,我不敢莽動。
曾經(jīng)的舊詞已被日漸消瘦的海掩隱,啞掉的歌人,緘默的嘴唇,只能偶爾沉沉地吼兩句漁家俗語,而后仰脖猛灌三碗窖酒,以及兩行悲愴。
惟有帆,傾聽抑或堅守。
有一種回望凝于銹蝕的錨。
有一種火焰燃于窮竭的海。
眾多魚族,紛紛游進(jìn)帆難以抵達(dá)的水域,那是海終生守望的唯一,也是最后的,淚痕。
以焦灼之姿傾聽抑或堅守,以期一曲妙可惑魚的歌子翔來。
粗獷而雄渾的傲海古歌啊,大海頸上燦燦熠熠的珠貝!
以處子之手深入你的夢中,觸摸你傾聽抑或堅守的傷痕。
許是我的莽動,驚醒了一只藏匿的小蟹,它從容地隱沒于不遠(yuǎn)處的海,身后的蟹痕,清晰而絢爛。
那是你在北部灣畔,傾聽抑或堅守的展望的歌!
遙遠(yuǎn)的漁歌,隱晦的憂傷
海有多空。
這里是凹陷的堤岸,那邊是一葉孤單的殘舟。魚汛棲息在帆的折縐之間,如突兀的桅,冷硬。
倦怠的鷺影啊,草葉連莖的悲鳴!
當(dāng)魚汛召喚來漁火,誰能忘卻海鳥的喧嘩,歸舟的喘息,漁歌的裊裊!
那是以往的海。
而今,隔著風(fēng)聲,一粒粒背影,提著稀微的收獲,穿過無邊的紅樹林,緩緩淡去。
喑啞的海,暗淡了我們潸然淚下的眸子。
遠(yuǎn)處的帆影,陰暗的天空,夕光下的微影,已倦于荒涼而又沉寂的鹽堿地,空曠著潮聲的隱衷。
潮聲的隱衷啊,紅珊瑚一樣寂寞地憂傷。
撿拾一把海的骨殖,在沙岸堅持,等候可能飄來的漁歌,如春雨過后爭先繁衍的芽簇。
遙遠(yuǎn)的漁歌,隱晦的憂傷,在北部灣畔寥廓的上空,吹散極細(xì)小的一次詰問,而后落地生根……
海與天夾縫中的詰問啊,最是揪心的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