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弦
它曾長久地呆在高處的天堂。
可它已下山來,穿過河谷、牛羊、草甸……在山上它是一場雪?,F(xiàn)在,它一定是認出了這人間里另一個低低的天堂。
……碰到荒漠,它就變成一張犁。在群峰間,它就變成鞭子。因為它,一路的峽谷,都從深淵中擺脫出來。某種深沉的力量開始掌控世界,碰到什么,什么就會醒來,并變得潮濕。
仿佛一場亙古的夢。夢中,脈脈柔情和歡娛,都不受歲月控制。有時,它像流在時間中。倒影里是受創(chuàng)的天空,有無數(shù)被挾裹的面孔,帶著驚駭,被掩入心靈……綿綿波浪仍藏著雪崩之聲。
仍像是第一次,它如此清澈,穿過西部的寂靜婚床,以陣陣感恩的心痛。它古老,又不諳世事。它仍是最早的由來,也是最完美的身體,如一個處子,又如被反復撫摸的祖國,正把失散的版圖一一找回。
沿著它,風吹草低,城闕如歌,馬群的激昂是必然的事,秋風的惆悵是必然的事。一低再低,它從天山上下來,一路遠行,帶著一份世界上最大的愛,去愛它在這世間遇見的所有微小的事物。
那拉提草原
風很大,云卻不動。這風,是吹給我們的。
草動,草里的石頭不動。牛羊動,光陰跟著一寸一寸移動。馬有些遲疑,因為馬一動,江山就會動。
風吹著天際線。此刻,所有的歌謠、傳說、愛和恨……都想借助遠方的一根弦發(fā)聲。
草原如浪,而青山不動。青山后面是雪山,山上的黑巖,如獸,而黑巖上的雪,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