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靜
1
究竟誰的姆指,緊緊按住一粒晝夜夢幻的紫?
環(huán)形結(jié)構(gòu)的北極星劇院里,第七幕交響樂,以無法阻擋的氣勢覆蓋了我。
橫管,豎弦,卻為何那么遙遠(yuǎn)?
匍匐在西部大地的邊緣,群山跑調(diào)的回聲,遮蔽了,我,一株草更加卑微的注釋。
多少年了,我藏匿了第七個心室。
從峰尖的一粒雪,到封堵谷口的隕石,反復(fù)審視一個緩緩斂翅的三角。
2
我,從切割的石頭里,伸出兩只顫抖的觸角。
鋸齒形的熱浪,一口一口趕在落日的城樓,吞噬你的額頭。
又被沙丘高翹的足趾,毫不猶豫地驅(qū)逐。
哦,丟失了的一萬個呻吟,被戰(zhàn)車輪轂無限拖長的眾人的暗影。
不!只要還能射出一根細(xì)小的弧,我,也要勾勒天穹的渾圓。
3
漏斗形的風(fēng)暴啊!
無人注目的絕望。我右手的食指,火燙。
牧人的魔法,卻趕在日出之前,掘出一眼小小的泉。
草尖上的立交橋頭,一方鑲紫邊的手帕,高懸在比翡翠更綠的黎明。
請從馱畜皮毛的一粒鹽巴里,取出我的暮年,拆解一千個味蕾,墜下一個詞語變幻的流蘇。
一株伊犁草,啞默的根須,就潛入薄荷氣味的神話,繞住了九百九十條河流的源頭。
4
愛的左翼,旋過了我。
旅人呵,你牽住的轡頭呢?悲咽在歷史的斷壁殘垣中。
一隱,一現(xiàn)。
我一襲蔚藍(lán)色的披風(fēng),卻包裹了魚,包裹了太平洋最深厚的呼吸。
還有長歌當(dāng)哭的烏云,白得忽然要遠(yuǎn)游的雪,氈房下的輜重,草原老母親黃昏捕撈出的七彩錦繡。
唯留,你一角衣擺的余香。
雪水流過那拉提
1
誰將皚皚白雪,預(yù)設(shè)為比山巔還高的記號?
旅人呵!被諸神派譴的命名者。
一切從零刻度線上起跑、沖刺的事物,在安眠的秒針尖上,返回了似曾相識的故國。
誰,啄出無數(shù)的火星?
我只看見,一照千里的冰鏡
看不見一只涅的鳳凰,棲息在百草的清香中。
我只聽見,啞默的曠野上回蕩的歡呼,聽不見生命極點,一聲清脆的長啼。
2
難道,白紗敷住了我悲喜交集的雙頰?
青紗垂下了我的腰肢?
誰,把我變小了?在一綹垂線上飛降,落入那拉提草原的心臟。
“神的話語,是時空盒子中任意的一個光點。”一個更小的聲音,潛入你的耳鼓。
究竟誰鑄造的雷霆,在天穹下的八方滾動?
沙漠、森林、海洋、草原、沼澤……萬物才凝成一張臉龐,又漂泊出千變?nèi)f化的表情。
誰,把我變小了?包裹塵埃里。
3
“渴啊,渴……”
穿越過生與死的縫隙,我拋開汗牛充棟的文書,磨滅了千年萬載的腳印,探尋第一條螺旋形的水道。
直到飛翹的睫毛下,冒出第一滴淡金色的淚水。
岸,始終在移。我洗去了腮紅與眉黛。
緩緩卷合的天幕中,七根古琴的弦,無比親切地纏繞你的右臂。
走出與大地平行的一束日光,我滑下另一道垂直的月光,聽,卑微的草根里,一浪浪翻滾的黃鐘大呂。
4
雪,必須消融,生成水的密碼。
以低于塵埃的結(jié)晶,復(fù)述一條河流的瞳孔。
一忽兒蒸騰,一忽兒成冰,在日晷的左邊繞山,右邊穿石,以隨機(jī)應(yīng)變的身段,演塵埃深處的智慧。
旅人呵,停下你烏黑的馬吧。梳鬃,照影,掏出葉笛。
漲。不可摧毀的堅固物,正在萬物最柔軟的肢體上升起,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