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承舟
拜謁岳麓書院
雪在飄。岳麓闐無人跡。
一片清寒,一排,鳥與歌的暗香,疏影,寫著詩篇。
千年書院啊,此時,沒有語言;水和梅,風(fēng)姿妖嬈。
滿世界的空曠虛無,以及古樹野蔓,阡陌灌渠,蒙受著文化滋養(yǎng)。
恍惚是從前世飛來。
傳說中的燃燈使者,走在暗夜。他的步音,長成蓬勃的綠葉,長成風(fēng)。
雨傘,孤燈和瀟湘夜雨,披星戴月,來往于茅廬、講堂、野老之間;
一滴墨,一束火,指點(diǎn)江山。
而后便是朱張會講,思想碰撞,言辭交鋒;質(zhì)疑之聲與交融之姿,驚濤拍岸。
像雪之飄落,雷之怒放,像萬米高空的一個最美的夢,
火焰盛大……
岳麓書院有入骨的書香,讓歲月,彌久口渴;使今天,饑餓已久……
禹 碑
鳥篆,染上了一層蒼茫,站在壁上歇息。
翼、渚、鳥、獸,從五千年的時光中走出,千轉(zhuǎn)百回,
像古典故事。
像混沌初開。
一粒夢,一種春秋大義,像奇古的水木、河流、凰鳥,有巨大的善意。
自由啊,安寧啊,如雪,是不是也會,稍縱即逝?
這個秋天,我在岳麓山見到了大禹,和他那有如龍蛇,恰似蝌蚪一般的文字。
還有,他的夢。
他的目光充滿悲憫,始終保持著洪荒時代正午時分的本色,干凈,鋒利。
用心,瞭望著苦難大地,不說一個字……
遠(yuǎn)眺橘子洲頭
一條飄帶,把酒問月。
彤云輝映下的江天暮雪,傾聽著漁舟唱晚。
桔子紅了。水把橘洲捧在懷里,洗濯著荻花之秋,閑云孤鶴。
朱熹、張栻已經(jīng)過江去了;許多歲月,已經(jīng)過江去了。
他們,以及曠古未有的碧煙明月,山水桔花,目睹著桃李爭春,天下逐鹿,不知不覺間,已站上山頂。
說不盡渚清沙白,旌旗變換,壯夫走成了靄然老翁。
書聲縈繞岳麓,詩思輕如鷹飛,在人間,自由翱翔。
江景,橘洲,漸漸地小,小如油菜花籽,小如天心閣,斜挑北風(fēng)的一個檐角。
遠(yuǎn)比先賢辭賦中的一個短語,一個字,還要小……
走近愛晚亭
也許,秋在瞬間聽出了紅葉之殤。
岳麓山的晴空,印著單騎夜走,云生蝶起。細(xì)小的驚栗,正在生成。
雨,從湘江來,短途奔襲的它有一點(diǎn)兒累了。
時光中,漫山遍野葳蕤的葉子,以及風(fēng)之激蕩,云之氤氳,一種精神,一種,普濟(jì)天下的情懷,像一柄青銅之刃,懸在半空。
杜甫、朱熹、曾國藩、蔡鍔、陳天華們,已然化作一場場雨,潤物無聲。
葉子與花,山與平原,在一片片蘇醒。
每一粒夜雨,以及我們,瞬間化作妖嬈的山花……
麓山寺
秋葉,還有白象,這吉祥之獸,單葉或多枝的嘶鳴,如菊綻放。
幾千年,古楓,就像佛光一樣滋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勢,為貧弱多災(zāi)的民生,點(diǎn)一支火把引路,生一堆篝火,取暖。
寺,這精神息壤,平靜祥和,靈魂休眠之地,敞開著方便之門。
城市近了,鄉(xiāng)野遠(yuǎn)了。
佛:一棵參天的羅漢松,一種精神釋放的饜足,有龍的化身,果的法相,風(fēng)姿自在慈悲。
風(fēng)花雪月,血淚苦難,生命輪回,許多事,佛最清楚。
某一年,萬年歲月端一杯月光,步出清風(fēng)峽。
他手中的每一片葉,每一滴露,亮著:前世今生的燈火。
一種凜然的清寒,把佛的慈悲變成風(fēng),有羅漢的硬骨,舒展著心頭的隱秘……
最后一片凈土,李邕、韓愈及八大山人的胸中丘壑,筆下雷暴,
在岳麓山,絕塵盛開——
一份悠久的寧靜,一種無法抵達(dá)的久遠(yuǎn),適于教育,傳承繁衍;
適于思想,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