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亮
蘆 葦
當(dāng)我奔跑著,尾隨而至的將是過往的晚霞。
路過河邊和我一同發(fā)現(xiàn)石頭的晚霞,還沒映入眼簾就延伸到了蘆葦蕩。
黃昏,當(dāng)我每撿到一顆心儀的石頭,就有紛飛的鳥兒撲向蘆葦叢。
連綿的緘默之后,詞句都躲進了石頭深處。
走在博爾塔拉河岸,我一如既往地?zé)嶂杂谡覍ぬJ葦?shù)臍v史,它的故鄉(xiāng)在有水的流過的村莊。
在一馬平川之后,我追憶曾經(jīng)早睡的村莊和到處溜達(dá)的年齡。
石頭的古怪不在于它的顏色和花紋,而在于它和蘆葦?shù)碾[秘。
柔軟或者堅硬,它都是安詳?shù)摹?/p>
穿過一次蘆葦叢,沒有人會關(guān)注過程和風(fēng)向,它的身體布滿字句——
除了蘆葦,所有風(fēng)景都是卑微的,不夠雄壯……
卡瓦斯
就像以前,我不能在透明的玻璃杯里留下一滴,
我也不能在我的一無所有里留下一滴,這大麥、山花蜜、啤酒花的孩子。
就像以前,我要在盛夏傍晚的昏黃里,耽坐在伊犁河畔,喝一杯蜜黃色的卡瓦斯,記錄下河水在村莊的舞蹈。
夕陽是真實的,脈搏還在,謊言已經(jīng)被取締。
此時,此地,和卡瓦斯一起。
太陽在一張隨意而放的白色桌子上漸漸落下。
此刻,我在另一個城市的夜市行走,嗅著從烤肉攤傳來的孜然香味,這來自伊犁的卡瓦斯已經(jīng)開始在身體里流淌。
我知道它最終將停留在博爾塔拉的冊頁。
風(fēng) 中
風(fēng)中的人,和落下的葉融為一體。
這些黃色的葉子,比皮膚更黃,比風(fēng)中的泥土更容易逝去。
在風(fēng)中,除了行走的人,還有鳥鳴,收割后的果實,等待翻耕的田地……
日落下,烏鴉棲息。
在風(fēng)中,它們也必將陷入困境,有關(guān)信仰,信任,抑或是生存。
它們有時在高高的草垛上歌唱,有時就停在樹梢,一言不發(fā),看著條田里試種的金銀花、紫香蘇。
香味,離我們很近,又離我們很遠(yuǎn)。
就如,風(fēng)中的樹葉升起又飄落,總是不可琢磨。
不可琢磨的還有風(fēng)中奔走的詞語,離我們很近,卻又很遠(yuǎn)。
草場上,白云朵朵。
而羊群更多,云朵在期間,反倒是一種點綴,遠(yuǎn)遠(yuǎn)望去,我說那是一群群移動的羊,在風(fēng)中,跑得更快。
呵,成群的羊,讓空蕩蕩的草場,布滿走動的詞語,咩咩地說著風(fēng)中的頌詞。
雪落高原
是因為我長久習(xí)慣了高原的遼闊?
對于我,只是剛剛觸摸到了輪廓。浩浩蕩蕩,宛若汗血馬已經(jīng)奔跑了幾個世紀(jì)。
這是怎樣一種久遠(yuǎn)?
而雪,這初冬第一枚開在昭蘇草高原上的白色花朵。
或許已經(jīng)太久地忍受過高寒,曠日持久的風(fēng),紫外線……
恍惚記得那一年的那一天,夜晚落下的雪,白天落過的雪,過早成了冬天高原的代言。
果真成了冬天高原的代言?
多少羊群迎風(fēng)佇立,駐足在收獲一空的胡蘿卜地,把自己守候為大地的囚徒。
在一條溝壑與另一條溝壑之間,囚禁早已從即將離開的過客開始。
是的,大地廣域的囚徒。正在落著的雪,停下的雪,總是難以平靜,從睡夢中被驚醒,或從來就沒有安歇。
這廣袤大地的囚徒。以一個又一個字詞,一個又一個語句,囚禁一塊又一塊條田屬于花的芬芳。
雪花的芬芳還是剛剛刈割過的紫香蘇的芬芳?
這芬芳仿佛是安慰。
又仿佛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