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櫓
正乙祠大戲樓觀越劇《紅樓夢》
我躋身人潮翻涌的今世,總要迎來和送走我的一份份溫暖。我遭遇廣大的你們,這樣的聚合離散,可否就是前世的預(yù)謀。
繁華于我,已是大漠。就這樣在車流熙攘、人群奔走的街市坐下,我看不見誰,也不對誰微笑,我的目光在千里之外,也在方寸之間,頭上是難得的晴天,身邊是微微的和風(fēng),這樣的時刻,值得我靜靜地躺下,值得我做一個夢,夢里江山萬里,有三兩戶人家,接納了我征途的憩息。我吟哦了美麗的風(fēng)景,頭枕松濤,想象白鶴展翅,一片羽毛,足夠我書寫關(guān)外青山,峽間流水,和那唱歌的山翁。
沉于戲去吧。在三百年的古戲臺,“演悲歡離合當(dāng)代豈無前代事,觀抑揚(yáng)褒貶座中常有劇中人”,隨寶哥哥瘋癲一回,與林妹妹詩性一回,大觀園盛級時花團(tuán)盛宴,看臺上臺下都是笑臉春風(fēng);我不說盛宴必散,你看寶玉擲掉了“通靈玉”,大幕放下,漆黑無邊,座中寂寂,天天死,天天生,我們也是劇中人,瘋魔哭笑一回,做不來他人,做自己不易,活著就是矛盾和悖論,本就是一張臉譜,你愛耍就耍,有一天不耍了,人死了。
我們該扔掉什么,輕松出門,抬頭看天,天無涯。 莫要回頭,身后的大戲門業(yè)已關(guān)上,明天又是一臺新戲了,明天的大幕又要拉開……
更緊地握緊
我在天壇醫(yī)院的大門前,看到一顆大樹,那么大,開了千萬枚的葉子,綠綠的一捧、一團(tuán)、一簇——那種旁若無人的鮮艷,讓我心里發(fā)慌,我不得不移開眼睛,不得不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
綠色像一個傳奇,在天空滾動著,在我的眼前滾動著,一大片的綠像一汪海子,打濕京城的天空,打濕我的眼簾,和我心里不安靜的那份急躁。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啊。來來往往。神情悲戚。欲言又止。在大樹的底部走過。大樹看見了這一切聽見了這一切,它在風(fēng)里派出全部的葉子,晃動。
我握緊了身邊一枚更青、更柔、更細(xì)膩的葉子。
還有一個旺盛的夏。
那被時光帶走的,終究會被時光帶來
我依舊在凋敝的絲束里回憶過去:手伸進(jìn)大的寒流,黑的暗夜。因為失去光明云層像一個個夢游的山頭,它們籠罩了我,它們籠罩了此時的我。
我渴望停歇。即使會被寒流催下,就那么熟睡一小會,就那么有一個美麗的夢境。但不能深睡。睜著眼,像個多么無辜的人,沒有夢境。我會是誰的尋覓者。誰會在我睜著的眼中。不是冷。也不是害怕。只為時光帶給我們什么,它就會帶走什么。
我承認(rèn)我不是一個平靜的人。在一只麻雀面前,在一只螞蟻面前,我甚至都是微笑的,都是輕聲說話的。而那些順著季節(jié)滑下的樹葉,它們遮不住我小小的麻雀了;而那些被雪水淹沒的蟻洞,它們裸露著饑餓的土窗……。我該停留在哪里。我該面對什么去發(fā)呆。去自言自語。
我扎不緊黑夜。猶如扎不緊自己思緒的奔馬。我勒令那總在發(fā)呆的人兒放開繩索:你有多大力,你就扎進(jìn)黑夜幾層,就算扎破這頑固的夜,就算扎破你鈣化的身體,那又如何?那被時光帶走的,也終究會被時光帶來。
情人在上游
不經(jīng)意寫一首關(guān)于故鄉(xiāng)的詩,竟然寫了這么雅致的一句:情人在上游。
心里就仿佛有很深的感動:對于家園,一份牽掛一份依戀已是不足,還有那種與生俱來的好深的渴望與期待,生命里最真實(shí)最天然的向往:倘若不是這樣,又何以寄予如此的厚望:上游的妙處總是大度地善水,善水從上游來,當(dāng)是滿挾著流溢的情懷,當(dāng)是精神世界里高處地飛翔,當(dāng)是一脈相承、一衣帶水的愛情傾述;
倘若不是這樣,又何以還有絲絲的迷惑:情人遠(yuǎn)在上游,故鄉(xiāng)在夢中若即若離,永恒的歸宿是泥土的靈魂的依伴,而故鄉(xiāng)是泥土的,異地的思念才這般沉重,千呼萬喚,千嬌百媚,情人仍在上游;
我且做忠貞不二的戀人,懷了徹底的純凈的癡愛:想故鄉(xiāng)總得攜我纖纖的手,總得撫我清瘦的肩,總得任我的淚水,在菜花地里飛;也總得讓我的歌唱,打動一河的漣漪……
上善若水。
古人給我上游的情人定義。
情人是我沉默的堅定的家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