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福賴
借歷史知識解讀《琵琶行》
■鄧福賴
《琵琶行》是傳統(tǒng)名篇,可講授的內(nèi)容很多,但在教學中,常常出現(xiàn)學生無法深入了解文章主題的怪現(xiàn)象。為此,筆者嘗試從歷史學科與語文學科交叉、滲透、融合的角度,探討古詩文教學的新途徑。筆者認為,只有站在歷史的支點上,俯仰白居易的一生,才能真正感受這位偉大詩人特有的人格魅力,才能深入體會和理解他的作品。
中國文學史就是一部中國的歷史。要了解白居易與琵琶女身份的差距,就應(yīng)該了解當時人與人之間的等級關(guān)系——中晚唐時期的士族制度。在中晚唐時期,當時的人們是很講究身份等級觀念的,豪門士族甚至連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白居易出身于仕宦之家,高祖、曾祖、祖父俱為宦,父親曾官至大理少卿,累贈刑部尚書右仆射,可謂出身名門。他少年成名,15歲就謁名家顧況,以一首《賦得古原草送別》,成就了一段與顧況的文壇佳話,可謂少年天才、春風得意。在仕途上,他29歲及進士第,31歲試書判拔卒科,36歲授翰林學士,37歲拜左拾遺,可以說仕途通達。然而在被貶做江州司馬之時,卻與一位下九流的倡女產(chǎn)生情感上的共鳴,甚至引為可訴衷腸的知音,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边@首詩要表現(xiàn)什么內(nèi)涵?從二者當時的身份來看,一個是地方官員,一個是淪落歌女,二者身份有巨大的落差,怎么可能“同是”?也許是白居易從這個“漂淪憔悴,轉(zhuǎn)徙江湖”的被棄者身上,看到自己被朝廷遺棄的生命軌跡,從而產(chǎn)生知音的共鳴。也許有人會認為,白居易想借“遲暮美人”來抒發(fā)自己懷才不遇之情,因為這種手法自屈原起,已經(jīng)被詩人們大量使用。可是,這首詩并非如此,從文章形式上看,《琵琶行》中的琵琶女并不是抒情的載體,而是詩人傾注心聲的對象。從歷史背景上看,作為士大夫,放下身段,在等級森嚴的社會里,人為地把自己放在社會底層來抒發(fā)情感,這是多么可貴的平等意識與貧民意識。而寫出這樣的文章,就意味著對自己所屬階級的憎恨和反叛,詩人在當時又要承受怎樣的社會壓力?因而可以認為,這篇文章的主題是多樣化的,作者不僅抒發(fā)了自己憂國遭貶的滿腔幽憤,還抒發(fā)了對被壓榨、被剝削的下層婦女的同情,更難能可貴的是字里行間還蘊含了詩人超越身份與地位的平等理念和對下層婦女的尊重意識。
分析琵琶女的情感時,學生們提出兩個問題:“①當紅藝人就是偶像級別的歌星影星,現(xiàn)在追星都追不到,而白居易能聽明星演奏,還痛苦?②琵琶女咎由自取,為何不在當紅之時,廣聚錢財,激流勇退呢?”筆者認為,要解決這些問題,必須了解唐宋的倡優(yōu)制度。
文中序言對琵琶女作了介紹:“本長安倡女,曾學琵琶于穆曹二善才?!惫糯鷿h語中的“倡妓”,其中“倡”是表演歌舞的人,“倡女”是指女藝人,而“倡優(yōu)”是泛指所有從事歌舞的藝人,他們的社會地位是非常低下的,屬于下九流。盡管琵琶女是紅極一時的女藝人,“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可以看出她當紅時期的生活真是紙醉金迷、風光無限,物質(zhì)上可以說是得到極大滿足;但是在唐宋的倡優(yōu)制度下,作為倡女的琵琶女地位仍是很低的,一旦入籍,其出籍就有嚴格的規(guī)定,想脫離倡籍幾乎是不可能的。從“歡笑”和“等閑”等詞中,能否讀出琵琶女無法主宰自身命運的悲哀,強歡笑顏的憤怒?能否聽到一個被侮辱的靈魂的吶喊?又能否讀出白居易對琵琶女那種超出了一般封建文人的憐憫的同情與尊重呢?
白居易是有政治抱負的,在其一生中,他的思想以被貶江州為主要分界線。在41歲以前,主要理想是“志在兼濟”。其銳意進取表現(xiàn)在:寫了大量的政論文,有《策林》一書;還與元稹一起倡導了新樂府運動,提出了“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主張,寫了大量的諷喻詩;尤其是他任左拾遺時期,屢次上書,直言時弊。然而,他的理想,在那個時代,注定要碰得頭破血流。中唐社會,暗流洶涌,驚濤駭浪。朝廷內(nèi)部黨爭激烈,朝廷外“藩鎮(zhèn)割據(jù)”,而白居易在元和十年上書的矛頭指向就是藩鎮(zhèn),他被貶江州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所謂的“越職言事”,其實是借口罷了。
是非難分,因言獲罪,被貶江州,對白居易的理想是重大打擊,使他的人生跌入低谷:“尋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無奈、孤獨、寂寞、憤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縱對良辰美景,沒有知音伴隨,也只能是酒入愁腸,無以訴說。所以,當琵琶女在琴聲中自訴身世時,具有濟世思想的詩人,其自我意識突然被琵琶女如金針般鋒利的琵琶聲瞬間扎中,在痛感中蘇醒了?!拔衣勁靡褔@息,又聞此語重唧唧”,是琴聲引發(fā)了詩人對自我心靈的深沉觀照和檢視,聽她遭遇如同自撫傷口,嘆她不幸好像自傷身世。可以說,白居易淚灑青衫,既是個人遭遇的悲憤,又是濟世理想破滅的感傷,也是自我意識覺醒后的哀怨。
以上是筆者以歷史為參照,嘗試解讀《琵琶行》的做法。當然,把語文課當成歷史課來上是不對的,但人為地割斷二者的聯(lián)系也是偏激的。同樣一篇《琵琶行》,借助歷史解釋,卻能道出別樣的風情。因此,借助歷史學科之石來攻語文學科之玉,應(yīng)該是打造高效語文課堂的重要途徑,應(yīng)引起教師的深思。
(作者單位: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田東縣田東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