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

（甘肅政法學院，甘肅蘭州730070）

工傷責任競合適用模式探析

周瑞

（甘肅政法學院，甘肅蘭州730070）

確定工傷保險補償與民事侵權賠償?shù)暮侠磉m用模式具有重大意義。我國立法應根據(jù)侵權行為的主體及其主觀狀態(tài)的不同選擇合理的適用模式：用人單位侵權引發(fā)的工傷救濟一般采用替代模式；用工企業(yè)若存在主觀方面的故意行為或者是重大過失及不繳納工傷保險費的，則采用補充模式；用工企業(yè)不繳納工傷保險費的亦采用補充模式。

工傷責任競合；工傷保險；民事侵權

一、工傷保險補償與民事侵權賠償之間的交互關系

（一）兩者之間關系的性質

工傷保險補償制度歸屬于社會法這一奇異的“第三法域”，其兼具公法和私法的部分特性。但社會法異于公法以堅守、維護國家利益為宗旨，私法切實追尋個體私益的保護，社會法“以社會利益為本位，通過社會協(xié)調機制追求社會利益最大化以及社會安全”。[1]工傷保險補償與民事侵權賠償在適用上不會發(fā)生互斥現(xiàn)象的根本原因在于，兩者所維護追尋的權益、法律調整的對象及方式都截然不同。

（二）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

工傷事故作為唯一的聯(lián)系點將分屬于不同部門法的兩者聚合在一起。工傷事故從本質上來說是侵權行為，工傷保險補償制度是為了更好地分散用工企業(yè)的經營風險、提升補償?shù)臅r效性而提出的處理模式。需要注意的是，并非所有的工傷損害事故都會引致兩種救濟的同時響應，只有事故的構成要件對兩者都滿足才能觸發(fā)。兩者都具有保護公民生命權和人身健康權的功能。

（三）兩者之間的區(qū)別

首先，兩者所維護的基本權益不同。工傷保險補償所追尋的是社會利益的最大化，致力于延續(xù)和諧穩(wěn)定的社會發(fā)展環(huán)境。民事侵權損害賠償則更看重對公平理念的維系，侵權人必然要對其侵權行為負責，盡到恢復原狀或彌補損失的義務。

其次，成立要件不同。我國民事侵權行為的成立要件分為一般侵權責任和特殊侵權責任兩大類。一般侵權責任（過錯責任）的構成要件包括侵害行為、損害事實、因果聯(lián)系及行為人的主觀過錯，特殊侵權責任（無過錯責任和公平責任）僅需要前三個構成要件。在一般侵權責任中不是過錯推定的情形下，受害者還要負舉證責任證明侵權人主觀上具有過錯。至于工傷保險補償，受害者只需證明自己及所在用人單位投保了工傷社會保險并且是在上班途中或上班時遭到的人身侵害即可獲得補償。

再次，程序與風險不同。工傷保險補償僅需要提出理賠申請即可。要是發(fā)起民訴法律程序，訴訟的長周期既不利于工傷員工及時得到損害賠償款，亦會存在舉證不能的敗訴風險，并非適用于所有的工傷受害者。民事侵權損害賠償則可能出現(xiàn)工傷員工花費大量的金錢、經過漫長的訴訟程序僥幸取得了民事訴訟的勝利，但仍然無法獲得侵權賠償?shù)膶擂卫Ь帧?/p>

二、世界各國對“工傷責任競合”問題的模式選擇

工傷保險補償與民事侵權賠償在工傷領域的適用上各具優(yōu)劣，兩者不會因為法律競合問題而在適用上產生排斥。因此，世界各國在結合了各自的特殊國情及其基本制度等條件的基礎上分別采取了四種不同的適用模式，分別是選擇模式、替代模式、兼得模式以及補充模式。

（一）選擇模式

“選擇者，系指被害人僅得于侵權行為損害賠償與勞災補償之間，選擇其一?！盵2]即在選擇模式下，工傷事故發(fā)生之后，工傷員工不能同時享有兩種救濟權利，只能在兩者之間選擇一種救濟方式，選擇了其中一種，便必須放棄另一種。這一模式的適用特點在于：工傷事故受害者對于損害賠償與勞災補償這兩種救濟方式擁有兩者擇一適用的選擇權。

這種將選擇權賦予工傷員工的模式看似尊重員工的自由意志，維護其尋求救濟的主動地位，便于其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自己救濟訴求，但是在實際運作中可行性較低、不確定性較大。

（二）替代模式

替代模式，也叫免除模式。這種模式的含義是指以工傷保險補償完全取代民事?lián)p害賠償，即工傷員工無權享有民事侵權賠償。如果適用這種模式，那么在發(fā)生工傷事故時，工傷員工只能依據(jù)法定程序享受工傷社會保險獲得補償，而不能依據(jù)侵權責任法提起侵權損害賠償。

目前，免除模式在世界各國被廣泛適用，其中尤以德國法律的規(guī)定最具代表性?！兜聡鴩冶ｋU條例》第636條規(guī)定，受損的員工僅有權請求勞災補償，無權依侵權行為法的規(guī)定向雇主請求民事侵權賠償。應當注意：若侵害是由本單位的其他員工導致的，亦遵循這一法規(guī)，即其仍然只能獲得工傷保險補償。

（三）兼得模式

兼得模式也叫相加模式，指在工傷險情發(fā)生后，工傷受損員工可同時接受損害賠償與勞災補償這兩種救濟方式，且不會發(fā)生互相排斥。以采取相加模式最具代表性的英國為例，其國民保險法雖然規(guī)定受害員工可同時獲得損害賠償及勞災補償，且勞災補償數(shù)額為五年內傷害及殘疾給付的50%。而英國雇員們?yōu)楂@得救濟，亦要負擔近半數(shù)的工傷保險費。[3]通過這樣的限制手段，使受損員工不能完全獲得兩種救濟。

（四）補充模式

補充模式系指工傷損害員工有權同時主張工傷保險補償和民事侵權賠償，但其最終享有的賠償金額或補償金額之和，不能因獲得意外收益而超過其實際遭受的損害。[4]其實現(xiàn)步驟為，工傷員工首先應完整獲得工傷保險補償，而后再主張民事侵權賠償，且保證兩種救濟所獲得金額之和不高于實際損害。

三、適于我國的“工傷責任競合”問題的解決模式構建

如果要對工傷保險補償與民事侵權賠償在工傷領域的適用模式上進行討論，首先應當就侵權行為的主體及其主觀方面進行區(qū)分而后深入推進，即就其各主體不同的特性和主觀狀態(tài)的不同進行具體研究判斷。在工傷事故實踐中，能夠引發(fā)兩類救濟模式共同適用的侵權行為主要有用人單位侵權和第三人侵權兩大類。針對這兩類不同的法律關系，應當就用人單位與工傷損害員工之間的雇傭關系及由此產生的用人單位相對員工的投保義務進行研究。

（一）用人單位侵權引發(fā)的工傷救濟一般采取替代模式

對于工傷事故的發(fā)生，用工企業(yè)若在主觀方面無故意及重大過失、或僅存在輕微過錯，則應采取替代模式，即工傷員工就工傷事故損害進行認定后尋求工傷保險補償。

在企業(yè)生產、經營中，即使用工企業(yè)無故意及重大過失，仍然會有工傷事故損害發(fā)生的隱性概率存在，所以采用替代模式適用工傷社會保險補償制度彌補工傷損害就成為唯一的目標和追求。

（二）用工企業(yè)若存在主觀方面的故意行為或者是重大過失，則采取補充模式

工傷社會保險補償制度創(chuàng)設的依據(jù)便是用工企業(yè)的無過錯。如果用工企業(yè)在生產、經營過程中讓員工違法、違規(guī)生產或者未依法對高風險生產環(huán)境盡到其對員工人身的有效防范義務，從而造成工傷事故發(fā)生或損害擴大的，工傷員工首先應完整獲得工傷保險補償，而后主張民事侵權賠償，且保證兩種救濟所獲得金額之和不得高于實際損害，即適用補充模式。

（三）用工企業(yè)不繳納工傷保險費的亦采用補充模式

如果用工企業(yè)沒有按照《工傷保險條例》的規(guī)定為企業(yè)員工繳納工傷社會保險，則違反了其不可推脫的法定義務。為追究其侵權責任，對于工傷員工的救濟直接采取補充模式，即工傷侵權的損害賠償責任由用工企業(yè)獨自承擔。

為了對部分懷有避繳、欠繳保費的僥幸心理的企業(yè)給予嚴懲，應由其完全負擔對于傷者侵權造成的損失，以彌補其故意或重大過失引發(fā)的損害。

（四）第三人侵權引發(fā)的工傷救濟采取兼得模式

對第三人侵權，主要有如下幾種觀點：其一，適用選擇模式，工傷事故受害者可就損害結果追究第三人的侵權責任或者是僅追求勞災補償；其二，如故意或重大過失的用工企業(yè)一樣亦適用補充模式，并且工傷保險機構就其對工傷員工的補償額度，保有對侵權第三人的追償權；其三，兼得模式，工傷受損員工可同時接受損害賠償與勞災補償這兩種救濟方式，且不互斥。

筆者較為認同第三種觀點。其一，根源于兩種法律關系基本屬性不同。第三人獨立實施的侵權行為同時引致了兩種法律關系的同時適用，兩者不相交疊，受害人取得雙重救濟在司法運行軌跡上并不會有交集出現(xiàn)。其二，因為第三人獨立實施的侵權行為才是造成事故中員工生命權及人身健康權受危害的直接且系唯一原因，所以其侵權責任不會因取得工傷保險補償優(yōu)撫而獲得免除。第三人的侵權賠償責任是無法抵消的。按照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人民法院亦支持賠償權利人應有其權利向侵權第三人發(fā)起民事賠償之訴。①詳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2條的規(guī)定。其三，眾多研究者針對工傷員工在兼得模式中會謀求“不當?shù)美边@一認定的理論根據(jù)并不充分。因為人的生命與其身體健康是無法用經濟利益來衡量的，針對補償及賠償金也就不應當出現(xiàn)“不當?shù)美钡闹囌`認定。

工傷領域的救濟適用模式即固化為這四種情形，在應對工傷事故時可依據(jù)其侵權行為的主體及其主觀方面進行典型化歸類，及時采納各選定模式進行權益救濟。

[1]董保華.社會保障的法學觀[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8.

[2][3]王澤鑒.民法學說預判例研究(第三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254-255.

[4]呂琳.工傷保險與民事賠償適用關系研究[J].法商研究,2003(3):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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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391(2014)01―0104―02

2013-7-20責任編校：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