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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的爭奪與妥協(xié):清末商約談判與翻譯(1902-1907)

2014-04-03 10:34:11楊焯
關鍵詞:盛宣懷英方條約

楊焯

(香港理工大學,香港;華東政法大學外語學院,上海,201620)

權力的爭奪與妥協(xié):清末商約談判與翻譯(1902-1907)

楊焯

(香港理工大學,香港;華東政法大學外語學院,上海,201620)

依照《辛丑條約》約定,清政府于1902-1907年與6個國家進行了談判,并與英、美、日、葡四國簽署了《續(xù)議通商行船條約》,包括《中英商約》、《中美商約》、《中日商約》等。以各商約的中英對照文本為研究對象,結合談判期間的外交函電及會議記錄等歷史檔案,再現(xiàn)了締約過程中雙方在語言文字上的較量,通過分析影響翻譯策略的因素,揭示出文字背后權力的爭奪與妥協(xié)。

清豐商約;談判;《續(xù)議通商行船條約》;法律翻譯;語言與權力

1902-1907年,根據(jù)《辛丑條約》第11款的約定,清政府與6個國家進行了商約談判,并與英、美、日、葡①1902年及1904年與葡萄牙簽訂的通商條約,因葡議會拒絕批準而未能成立。等國代表簽署了《續(xù)議通商行船條約》,就統(tǒng)一幣制、購買外國股票、商標保護、開放通商口岸、裁厘加稅、修訂礦務章程、準許外國輪船擴大航行范圍等內(nèi)容達成協(xié)議。其中《中英通商行船續(xù)訂條約》②英方的談判使節(jié)名為“馬凱”,所以該條約又稱馬凱條約(theSino-BritishMackayTreaty)。(簡稱為《中英商約》,下同)于1902年簽訂?!吨忻郎碳s》和《中日商約》于1903年同一日內(nèi)簽訂。現(xiàn)有研究多從史學和法學角度探討其對政治經(jīng)濟格局的后續(xù)影響③參見Faure,David(科大衛(wèi)).The Mackay Treaty of 1902 and Its Impact on Chinese Business[J].Asia Pacific Business Review,2000(7):2,79-92.崔志海.試論1903年中美《通商行船續(xù)訂條約》.載《近代史研究》,2001(5).,語言文字方面,對翻譯過程的追溯和條約文本的分析尚未展開。

以《續(xù)議通商行船條約》的中英對照文本為研究對象,結合收錄往來函電的《清末議定-中外商約交涉》④商約的談判在上海進行,負責談判的官員需要將大量信息傳遞入京,匯報談判進程。幸而1871年4月18日,丹麥大北電報公司(簡稱大北電報公司)的滬港水線已登陸引入上海租界報房,收發(fā)開放的中文電碼電報,為盛宣懷等外務大臣提供了便利。不過電報的傳送費用頗高,既使如此京滬往來的電報字數(shù)繁多、數(shù)量驚人,反映出商約的重要性。,商約談判中海關造冊處英籍稅務司戴樂爾(William Ferdinand Tyler)、江漢關稅務司賀壁理(Alfred E.Hippisley)以及英籍稅務司裴式楷(Robert Edward Bredon)向總稅務司赫德(Robert Hart)呈報的會談記錄⑤這些資料并非正式的會議記錄,而是赫德下屬送給他的秘密報告,比較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的談判經(jīng)過,正與外交函電形成資料方面的互補。等,本文擬通過再現(xiàn)締約過程中語言層面的較量,揭示出文字背后權力的操控和影響,并分析其原因。

一、被“更正”的華文

《續(xù)議通商行船條約》的中英、中美、中日商約①均以中英兩種語言撰寫,版本分左右兩部分,英文為橫排,在左,中文豎排在右。兩種文字看似各居其位,平行并立,商約中結尾部分卻有如下表述:“此次商定條約漢、英各文詳細校對,惟嗣后如有文詞辯論之處,應以英文作為正義”[1]757,說明中文版本不具有充足的法律效力。對于條約所使用的文字,國際法上沒有統(tǒng)一的規(guī)定。但根據(jù)主權平等原則,締約國有權用本國文字締結條約。在國家和國際組織締結的雙邊條約的情況下,通常把締約雙方的官方文字都當作作準文字,各種作準文本具有相同的法律效力?!独m(xù)議通商行船條約》里中文版本地位低于英文版本,明顯存在不公。

西方霸權不僅體現(xiàn)在對作準文字的強硬規(guī)定上,甚至就約定好的事項,他們都趾高氣揚地予以抵賴。1902年2月4日戴樂爾致赫德呈文第1392號及第七次會議記錄中有這樣的話:

盛宣懷經(jīng)賀壁理提示,按照總稅務司的意見,聲明在修約全部完成以前,中國不能肯定地接受任何條款,因為中國還有某些關于修約的意見擬將提出。關于這一點曾辯論很久。英國代表說,不容許盛宣懷采取這樣的態(tài)度,現(xiàn)在雙方并不是在對等的地位上進行談判,和約內(nèi)意見規(guī)定了準許中國議和的條件,中國只能談判各國認為必需改善的商務問題,而各國并沒有答應中國互相修約的義務。[2]35

2月11日的函電中,盛宣懷向外務部大臣簡述了該沖突。他提到:

英使云:“和約第十一款所載,系英國可與中國商改,并無中國亦可向英國商改之字義”。答以既有商議兩字,便是互相可以商改,況且中國所商,無非互相有益之事。辯論再四,已允送閱。[3]50

查《辛丑條約》第11款內(nèi)容為:“大清國國家允定,將通商行船各條約內(nèi),諸國視為應行商改之處,及有關通商其他事宜,均行商議,以期妥善簡易?!盵4]1102盛宣懷的理解無誤:施行“議商”的行為主體包括“大清國”和“諸國”雙方。英方所稱中國無權向英方提出修改意見,顯然根據(jù)不足。語言象征權力。表面上雙方爭論的焦點是“商改字義”一事由誰提出,實際上,英方已將自身預設在不可能出錯的優(yōu)勢位置上,否定雙方對等的地位,奪取了談判中的話語權。英國代表的主張,連身為英人的賀壁理也看不下去。在給赫德的節(jié)略中,他評論道:“英國代表所提的某些商約條款無視中國的主權,恐怕也是英國政府所不能同意的。”[2]57

在致劉坤一、張之洞的電文(1902年8月26日)中,呂海寰、盛宣懷還提到:“論樞電令江鄂滬核對華洋文一事,自應遵照慎重辦理?!尽糠灿凶志渑c洋文不符,而意義無出入者,不得不將華文更正”[3]193-194,英方的強硬和中方的無奈可見一斑。一方面,字句“不符”可由英方單方面界定。而英文到中文的符碼轉(zhuǎn)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維持原有文字形態(tài),“不符”這一標準的模糊性正為英方控制條約文字創(chuàng)造了借口。另一方面,就中方認定的選詞,即使“意義無出入”,亦不能理直氣壯認可為適當?shù)淖g文;反要在“不符”的指責下,放棄原有意項,“將華文更正”?!案币辉~,透露出英文為“正”、中文為“副”的卑微態(tài)度,正反映出任人宰割的清政府在政治上所持的可憐姿態(tài)。1902年3月31日第十一次會議記錄中,戴樂爾記錄了類似的事情:“在外國公司中中國股東的義務問題,中國方面提出新的條文。他們說新條文的意義與英國原擬稿相同,僅在文字上有些差別。馬凱說,意義既然相同,為什么不能接受英國所擬原稿。討論中英國方面指出條文的漢文本不確切,他們請賀壁理照英文條文的意思重譯后交給中國代表?!盵2]42

不僅在條約起草中持退讓態(tài)度,中方更承認中文在法律翻譯這一文類表達上存在不足,將定奪權拱手與人。如1902年8月29日的函電中,盛宣懷提到:

馬凱校對商約,華文改處,詳電如下:第四款“外國”二字易為“他國”;又“皆應利益同受,有利同得,有害同分,始秉大公”句,易為“各有本分當守,自宜彼此一律,不得歧異”十六字;【……】第十五款“限期滿六個月之先,須預行知照”句,易為“期滿須于六個月之內(nèi)先行知照”十三字;“始行修改”句,易“始”為“再”字。以上各處,或因洋文語意未足或因所譯尚欠明晰,及煩冗不能渾括者,均尚無礙,是以允照更改。此外尚有原定第十五款,先改為第十一款之莫非鴉禁令,馬以我譯華文煩冗,由彼另譯一通,復令賀稅司詳加校對,彼善于我,自應照彼所譯為是。[3]204

英方改動的借口,在于華文的“煩冗”。但他們忽視了,即使是經(jīng)他們之手精簡過的文字,仍在標準的“華文”之列。與其說他們低估了中文的表現(xiàn)力,不如說是輕視中方對手,以刪改文字的方式給予對方尊嚴上的打擊。構成諷刺和對比的是中方對此流露出來的感謝和遵從態(tài)度:“彼善于我,自應照彼所譯為是”。其原因?qū)⒃谙挛闹姓劦健?/p>

二、徒勞的“內(nèi)港”“內(nèi)地”之辯

法律語言的功能是表現(xiàn)、傳播和執(zhí)行立法者的意志,其用語必須明確無誤、前后一致,不然會引起思想上的混亂和沒有必要的爭議。如《南京條約》第二款“大皇帝恩準英國人民帶同所屬家眷寄居大清沿海之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處港口,貿(mào)易通商無礙。且大英國君主派設領事、管事領官住該五處城邑,專理商賈事宜”[4]32一句,“港口”和“城邑”對應的英文均為“the Cities and Towns”,但在中文中所指地理區(qū)域不同。對此,中方理解為“英國人民帶同所屬家眷”只可抵達“港口”,不能“入城”,英方則認為以上人等和領事官享受同等權利。措詞差異造成的誤解引發(fā)了史上所稱的“廣州入城風波”[5]521-545。

《續(xù)議通商行船協(xié)議》簽訂,距《南京條約》的簽訂已有60年之久,但余波未了。致外務部的電報(1902年7月22日電)中,盛宣懷轉(zhuǎn)述了與英方使節(jié)馬凱(Sir.James Mackay)就“港口”和“城邑”誤解原因進行的探討:“馬使謂華英文不符,英文則并未區(qū)別,令翻譯等細核,馬使所言尚實”[3]131,承認“華英文不符”造成問題。他同時指出:“際此時局,斷不能強令將舊約已許者刪改,既無此權力,更難措辭抵制,然又不能不設法挽回一二”[3]131,雖然于事無補,但“設法挽回一二”的決心說明以盛宣懷為代表的外務大臣對文本措詞不一致導致的后果有所警覺,意識到文字表述的重要。

考查函電一書,談判后期,電報中開始大量中英夾雜,探討雙語表述的對應。無獨有偶,《中英商約》對通航區(qū)域的表述就出現(xiàn)了類似爭議。1902年7月22日呂海寰電文如下:

馬使現(xiàn)議華洋輪船駛赴內(nèi)地港章程,當以“內(nèi)港”二字應做通海通江之港論,其不通江海之內(nèi)河應不在內(nèi)。馬使以廿四年總署訂定章程載明“內(nèi)港”二字,即與《煙臺條約》第四端所論“內(nèi)地”二字相同。【……】以上兩節(jié)所論“內(nèi)地”二字大有區(qū)別?!尽咳绺艤市旭傃筝?,漫無限制,與內(nèi)地僑居貿(mào)易無異?!尽繎堎F部迅速詢明總稅務司,“內(nèi)港”二字,究竟不通江海之內(nèi)河能否限制在外?[3]129

“內(nèi)港”和“內(nèi)地”二詞,在英文版中均為“inland water”。但中文里“內(nèi)港”往往指港口區(qū)域,地理范圍較?。弧皟?nèi)地”則范圍廣大,可包括“不通江海之內(nèi)河”。主權國家一般不允許外國船只在內(nèi)河航行。如把“inland water”譯為“內(nèi)地”,等于授權外國商船在中國暢行無阻,中國的主權范圍將大受影響;如譯為“內(nèi)港”,通航的范圍或許能藉此有所限制。在中國方面,呂海寰謹慎地向外務部求教,希望確認兩詞意義不同,以有余地斡旋;英國方面,馬凱卻堅持“內(nèi)港”等于“內(nèi)地”,枉顧字面意義,只求利益最大化。

其后一日,張之洞、呂海寰、盛宣懷致外務部劉坤一的電文就“內(nèi)地”的意義做出了考據(jù):

……查煙約第三端第一節(jié),系指不通商口岸而起卸貨物之內(nèi)地,尚有限制;第四節(jié)系指洋貨運入內(nèi)地,即內(nèi)地置買土貨,沿海沿江沿河及陸路皆屬“內(nèi)地”,實與馬凱原索之僑居貿(mào)易之“內(nèi)地”,無甚區(qū)別,不過所爭者沿河不沿河而已?!趦?nèi)地權利,實有關系,已電請外務部詳詢赫德,“內(nèi)港”二字究竟如何解釋。若無限制,只能于修改章程中,竭力挽救。[3]129-130

根據(jù)《中英煙臺條約》(1876)的用法,“內(nèi)地”包括口岸、水路和陸路各處,地理范圍較廣?!皟?nèi)港”則尚無定論?!m然隨后的函電中沒有記錄,但查《中英商約》定稿,“內(nèi)港”在全約中僅出現(xiàn)一次,對應“the Inland Waters”[1]556,出現(xiàn)在“中國內(nèi)港章程”一詞中,應是沿襲之前的用法?!皟?nèi)地”則有12處,分別與“inland waterways/the Interior”對應,或用在“內(nèi)地土貨(internal trade)”等詞中。根據(jù)實際的用法來看,“內(nèi)港”“內(nèi)地”在該條約中均指中國的廣大內(nèi)陸地區(qū),中方希望用“內(nèi)港”一詞對商船航行范圍稍作限制的努力未獲成功,馬凱的觀點則得到默認。藉此,“內(nèi)港”作為“內(nèi)地港口”的意義已不僅是被“更正”,而是被“篡改”了。

繼《天津條約》英國取得在長江航行通商的特權,此后又陸續(xù)取得在其他河流航行的條約權力后,1902年《續(xù)議通商行船條約》最終確定了包括稅課、訴訟、租賃棧房碼頭等一套完整的內(nèi)河通商制度。在權力的角逐面前,中國再一次敗下陣來。

三、“冠冕”的“勝利”

《中英商約》和《中美商約》的談判均歷時近一年。往來拉鋸中,文字不僅被當成政治角力的工具用來爭奪實際利益,還代表了附加在文字上的個體和國家尊嚴。鑒于中英談判在前,中美在后,出于國家間的競爭心理,除在裁厘加稅等具體通商細則上百般刁難,美方還格外注重“面子”問題。談判甫始,就中國信任英方而不是美方譯員,雙方已經(jīng)埋下齟齬。王爾敏提到:

中方代表團中之重要洋員,三位全用英人,尤使美國大失顏面。早在光緒二十八年二月(1902年3月),美國總領事古納向呂海寰推薦福開森(Joan Calvin Ferguson)作中方代表洋隨員,但被呂海寰婉拒,頗使古納不悅,認為使美國人面子不好看[6]176。

翻譯意味著參與語言權力的爭奪過程,亦可能部分掌控權力。就譯員的國籍問題,表面上美國因沒有和英國同等待遇而氣惱,其實是對不能控制談判話語權不滿。美國人對“面子”的要求,還體現(xiàn)在涉及宗教信仰的條款上。如1902年10月4日呂海寰、盛宣懷電文所言:

“不得藉入教欺擾平民”一語,【……】美國耶穌教居多,教士向不袒護。本款已敘明,何必再添此語,徒令教士面子難看。告之不過報施之意,使平民知美教會諸事持平。美使始允于“遵守中國律例”句下,添入“尊敬官長,彼此和睦相安”十字。[3]224“不得藉入教欺擾平民”對基督徒行為作出明確約束,等于將其預設為不良行為的施動者,足以引起傳教士的不快。《中美商約》第十四款最后為:“耶穌天主兩等基督教,宗旨原為勸人行善,凡欲人施諸己者,亦如是施于人。所有安分傳教習教人等,均不得因奉教致受凌侮欺虐。凡有遵照教規(guī),無論華美人民,安分習教傳教者,毋得因此稍被騷擾。華民自愿奉基督教,毫無限止。惟入教與未入教之華民,均系中國子民,自應一體遵守中國律例,敬重長官,和諧相處?!盵1]755如此措辭,是充分照顧中美雙方“面子”后呈現(xiàn)出的結果。改為“不得因奉教致受凌侮欺虐”,“凌侮欺虐”一意由主動變成了被動,無損基督徒的正面形象。下一句亦以基督徒為主語,“遵守中國律例”之后,按中方要求增加了“尊敬官長,和諧相處”八個字。這“委婉地對美國傳教士的行為作出限制”[7]224,也暗示傳教士對“官長”應持尊重態(tài)度,亦給了中國人面子。如此,雙方達成一致,皆大歡喜。

事關“面子”,中方代表亦關心條約的措辭和文體是否合乎中文規(guī)范。1905年10月8日中德談判中,盛宣懷提到:“此次各條款之下標明題目,亦應刪去,【……】當告新約舊約均無此名目,不如去之為冠冕。強之再三,克始允刪”[3]256-257。條約文書中以內(nèi)容為題的西方文體格式,雖然方便,卻讓中方因打破傳統(tǒng)而不適。在“強之再三”的努力下,中方終于獲得了“冠冕”也就是“面子”上的“勝利”。

四、背景與原因分析

以上所述,展示了清末商約談判過程中權力在語言文字層面上的爭斗。雖然在磋磨華文和洋文,修改“不合體裁”(呂海寰、盛宣懷語)[3]193言詞方面做出了種種努力,中方在語言上的決定權僅體現(xiàn)在不涉及實質(zhì)利益的文體方面。這種力量對比懸殊的爭奪,終以中方的妥協(xié)告終。

其根本原因,固然在于客觀上談判雙方軍事力量對比懸殊。但如盛宣懷所理解的那樣,《辛丑條約》既然給商約談判定下“雙方議定”的基調(diào),亦等于提供了一個相對平等、可以討價還價的平臺。當時雙方均認可的國際法著作《萬國公法》(1864)有這樣的句子:“諸國本有平行之權,與他國共議時,俱用己之言語文字,盡可從此例者,不無其國也?!盵8]127

首先,西方列強“恃強偏執(zhí)、欺愚中國”[6]202。他們一方面對中國“態(tài)度極其友好”(1902年1月13日戴樂爾致赫德函)[2]19,另一方面又動則慍怒,以軟硬兼施的方式將中方代表玩弄于股掌之間。如1902年3月20日中英修約談判第8次會議,“盛宣懷因病未到,呂海寰第一次出席”[2]38,英方就對此表示不滿,認為“這是對英王陛下所派代表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①盛宣懷解釋說,“劉張兩位總督對于原擬的條款極其重視,中國不能接受英方改擬的條文,因它把各通商口岸、港口和出入孔道的控制權從中國政府手里奪去,而交到領事們手里”。其原因雖充分,但是無法阻止英方借題發(fā)揮、無事生非。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總署(編譯):《辛丑和約訂立以后的商約談判》,中華書局,1994:54頁。[2]38。談判期間更是屢屢口出不敬之言。筆者推測:由于對英方心存敬畏,中方往往在一些“無關大礙”的地方有意討好英方,以緩和雙方關系。英方代為提供譯本的行為被當作“彼善于我”的好意,且“照彼所譯為是”,全盤領受,原因恐怕在于此。

其次,中方條約談判經(jīng)驗不足②雖然現(xiàn)有資料顯示:中國“近代第一個條約”《中俄尼布楚條約》早在1689年就在耶穌會士傳教士的幫助下得以簽訂,19世紀中葉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后,以《南京條約》(1842)為肇始,雙語甚至多語的條約文本更是經(jīng)歷了爆發(fā)性增長。參見曾濤:近代中國與國際法的遭逢,《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08(5)。[9]。一言以蔽之,“既怕惹事,又不能見出問題所在,因而使修約主動權操之外國之手,毫無準備,臨時倉促應付,靡有不任人宰割吃虧受損者”[6]330。1902年1月14日戴樂爾呈文第1383號第2次會議記錄顯示:“盛宣懷說,英國方面每次都是在開會以前不久提出條款,使他沒有時間考慮,或與各省督撫們商量,很不方便”[2]22,對英方的作法提出微弱的抗議。1902年5月29日第19次會議中,馬凱則“指出中國沒有權利提出對現(xiàn)行條約的修正?!尽恐袊@么晚才提出這些條款,說明中國自己也并不重視他們”[2]52——以時間為武器,英方一方面故意臨時拋出方案,給中方制造障礙,另一方面卻指責中方同樣的行為是對條款“不重視”,堅決予以否決。這種雙重標準、自相矛盾的伎倆,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中方的姑息。甚至,《中英商約》即將簽約之際,呂海寰、盛宣懷的電文提到:“磋磨八閱月之久,聚議六十余次之多,舌敝唇焦,始克就范?!尽狂R凱于定議后復補請入約者兩款:曰修改稅則年限,曰約文以英為憑”[3]196-197。在中方最不提防的時候,英方乘虛而入,鉆了中方來不及商議又急于簽約的空子,從作準文字上控制了全局。

第三,中方對語言文字的重要性認識不夠。早在《南京條約》簽訂之際,英軍軍官利洛(Grannille G.Loch)就觀察到:“在歐洲,外交家們極為重視條約中的字句和語法,中國的代表們并不細加審查,一覽即了。很容易看出來,他們焦慮的只是一個問題,我們趕緊離開?!盵10]172草率的態(tài)度成為上文提到“廣州入城風波”導火索。到清末商約談判之時,中方的相關意識有所增強。不過1902年9月8日,《中英商約》成功簽約的當天,裴式楷致赫德私函第74號中,如此評價譯本:

商約的漢文本是由李維格、溫宗堯(呂海寰的譯員)、陳善言和賀壁理譯成的。聽說遇有爭論,盛宣懷總是同意賀壁理的譯文。因為賀壁理是張之洞方面的人,以他的譯本為準,把責任放在它的身上。如果張之洞對譯文有意見,別人可以不負責任。[2]146

中文譯本定奪過程中,政治目的被放在了首位。相關決策者把語言作為工具,目的不是對外去爭取權力,而是對內(nèi)推卸責任。在應對西方列強的攻勢之前,中方“怕惹事”的政治考量先內(nèi)耗了部分能量。

五、結論與啟示

語言不僅反映了權力的世界,語言更塑造了權力的世界。《續(xù)議通商行船條約》的談判重點是裁厘加稅、內(nèi)河航運開商埠、整頓礦務以及改革幣制等舉措,以讓“二十世紀列強大大加強對中國經(jīng)濟的滲透”[11]。想要更為深刻地了解這種帝國的擴張行為,則如劉禾所說的那樣,“必須要將語言、戰(zhàn)爭、國際法、符號的技術發(fā)明以及異域性納入統(tǒng)一歷史進程加以思考”[12]3。從語言文字方面的爭辯過程來看,西方列強步步緊逼,中方不敵對方壓制,承認華文“繁冗”,喪失了對條約文字的解釋與控制權,僅止步于文體上部分保留舊制。自此,在后繼的政治經(jīng)濟措施上中國更加受制于人。

由此解讀本文題目中的“翻譯”二字,雖然中文版本并非是從英文到中文的單向譯作,其成稿更接近薩奇維奇提出的“共同起草”[13]26這一形式,而且,由于雙方的角力,“譯文與原文的關系并不是一次性的,它們之間的交往互動,是沿著許多方向展開的,而且譯文的存在,還往往會導致作者一再改寫原文”[12]154,一旦條約中白紙黑字地寫下“以英文為正義”,中文版本從此喪失了原文的地位,淪為“譯本”,宣告“爭奪”之后“妥協(xié)”這一無奈的結局。其實,清末商約談判中的“妥協(xié)”并非是孤立的事件。中英、中美、中日商約文本無一例外地都“以英文為正義”,與《南京條約》中的相關文字規(guī)定一脈相承,沿襲了清朝對條約文字輕視的一貫態(tài)度??梢哉f,早在1842年,清政府就已經(jīng)在第一次的“妥協(xié)”中失去先機。1902年,商約談判未啟,“妥協(xié)”已成歷史的必然。

倒是從“權力的爭奪”中可以看到,雖然談判地點選在上海,遠離京城,通訊不利,同時龐大的國家機器在應對外來事務之時,有尾大不掉之虞,以盛宣懷和呂海寰為代表的清政府官員忍辱負重,苦苦掙扎,在拉鋸戰(zhàn)中謀求最小利益損失。一方面,拘泥于僵化的封建制度的束縛,談判現(xiàn)場的唇槍舌劍,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君王意志,又體現(xiàn)出官員們對君王喜好的一種揣測,不啻為規(guī)避政治風險的生存之道。另一方面,裁厘加稅問題的爭奪之余,談判代表在語言文字運用方面采用了退讓甚至主動示好的舉動,期望以換取經(jīng)濟利益上的些許所得,亦可被視為棄卒保車之舉。早在同治四年(1865),中國總稅務司赫德遞交給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局外旁觀論》就預見性地評論道:“這些人什么時候才‘挺身而出’,掌握這個國家命運的人什么時候才停止像孩子般玩肥皂泡的游戲?”[14]巨大的歷史車輪下人物的微小抗爭可見一斑。

現(xiàn)有對那一段歷史的判斷,多停留和集中在“西方列強”如何來勢洶洶,中國又如何“落后挨打”上。負責對外交往的外務部①1901年簽訂的《辛丑條約》中規(guī)定:將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改為“外務部”。由于國力實力懸殊落于下風,從而被斥為“軟弱”和“賣國”。事實上,這樣一個被鄙視、承擔了過錯的機構沒有能力推動一場變革。我們更認識到:由于外交談判的經(jīng)驗不足,不能運用國際法中的條款保護自己,完善的外交制度尚未形成,國內(nèi)的溝通渠道尚不暢通,國家機器慣性地運作失靈……,中國必然為此前在國際法社會中的“缺席”付出代價?!巴讌f(xié)”固然成為注定的結果,“爭奪”卻多少孕育了從失敗中吸取教訓、奮發(fā)崛起的力量。

[1]Statistical Department of the Inspectorate General of Customs.Treaties,Conventions,Etc.between China and Foreign States:Vol.II[C].Shanghai:Statistical Department of the Inspectorate General of Customs,1917.

[2]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總署.辛丑和約訂立以后的商約談判[C].北京:中華書局,1994.

[3]王爾敏,陳善偉.清末議定-中外商約交涉[M].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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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Sarcevic,Susan.NewApproachtoLegalTranslation[M].The Hague:Kluwer Law International,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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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汪小珍)

K 257.9

A

1001-4225(2014)02-0089-06

2013-06-13

楊 焯(1978-),女,湖南長沙人,香港理工大學翻譯學博士生,華東政法大學外語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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