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嶺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法律系,北京100089)
·政治文明與法律發(fā)展·
《全國人大組織法》對委員長會議職權的規(guī)定
馬嶺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法律系,北京100089)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組織法》第25條將《憲法》關于委員長會議處理常務委員會重要日常工作的規(guī)定分解為四個方面:決定會期和擬定會議議程草案,這是為會議召開做準備,具有明顯的服務性;對議案和質詢案的“提交”審議權,這應是一種程序性審查;指導和協(xié)調各專門委員會的日常工作,即不是領導其工作;處理常務委員會其他重要日常工作,這一兜底性條款不應頻繁啟動?!度珖嗣翊泶髸M織法》第26、35條還規(guī)定了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和各專門委員會人員的產生程序,其中委員長會議的提名權值得商榷。
《全國人大組織法》;委員長會議;全國人大常委會;日常工作;程序
我國1982年《憲法》第68條第2款規(guī)定:“委員長、副委員長、秘書長組成委員長會議,處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重要日常工作?!边@一憲法規(guī)定是原則性的,其具體的運作還需依賴有關法律的細化,因此《憲法》通過后第六天,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以下簡稱全國人大)通過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組織法》(以下簡稱《全國人大組織法》)。其中第25條將《憲法》關于委員長會議處理常委會重要日常工作的規(guī)定分解為四個方面:“常務委員會的委員長、副委員長、秘書長組成委員長會議,處理常務委員會的重要日常工作:(一)決定常務委員會每次會議的會期,擬定會議議程草案;(二)對向常務委員會提出的議案和質詢案,決定交由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或者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三)指導和協(xié)調各專門委員會的日常工作;(四)處理常務委員會其他重要日常工作?!贝送?,該法第26條第2款和第35條第3款還賦予委員長會議在一定條件下有專門委員會部分成員的提名權。鑒于《全國人大組織法》是全國人大制定的,屬于基本法律,因此其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以下簡稱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的有關規(guī)定,可以、也應該細化這些規(guī)定(尤其是第25條前三個方面的內容),但不能違背之。
《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所規(guī)定的委員長會議四個方面職權中的第一項是“決定常務委員會每次會議的會期,擬定會議議程草案”。這是為常委會會議的召開所做的準備性工作,具有明顯的服務性,是在常委會閉會期間(常委會召開前)進行的。筆者認為,以此類推,凡涉及常委會會議的籌備性工作,都可由委員長會議負責(具體事務可由辦事機構承擔)。
(一)會期決定權
根據《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會期”有兩個含義,一是“開會的日子”,如會期定在8月22日,二是“開會的天數”,如會期3天[1]。因此,委員長會議決定常委會“每次會議的會期”也應包括這兩個方面——決定哪天開會和開幾天會。這與《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9條的規(guī)定有一個銜接問題,第29條明確規(guī)定:“常務委員會會議由委員長召集,一般兩個月舉行一次?!币虼恕皟蓚€月舉行一次”常委會會議,這一點不在委員長會議決定的范疇之內。這種會議每次都安排在雙月下旬,每次會議的天數也基本形成慣例,對此委員長會議也應予以尊重,①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后常委會的會期制度基本定型,“七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召開了31次會議,除了人代會前后的6次會議開1至4天外,一般開6至9天,最多的只有一次,開了11天。八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召開了30次會議,除了人代會前后的5次會議開1至4天外,一般也是開6至9天,最多的也只有一次,開了10天。九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召開了32次會議,除了人代會前后的7次會議開1至3天外,一般是開4至7天,最多的,有一次開了8天,有兩次開了9天”?!笆畬萌珖舜蟪N瘯刂潦畬梦宕稳珖舜鷷肮舱匍_了26次會議,除了人代會前后的4次會議開1至3天外,一般是開4至6天,而且最多也就是開6天。”參見陳寒楓:《論完善人大常委會的會期制度》,中國人大新聞網,2007-08-16,http://npc.people.com.cn/GB/71673/6122489.html。因此委員長會議決定的會期只能在有限的范圍內,即兩個月中的哪一天開會(一般是雙月下旬的某天),會議的天數也應有大致的范圍。由于有第29條和相關慣例的限制,委員長會議對“常務委員會每次會議會期”的“決定權”縮減了許多,這是符合《憲法》對委員長會議性質的定位的。
如果常委會需要開臨時性會議,其會期是否應由委員長會議決定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度珖嗣翊泶髸瘴瘑T會議事規(guī)則》(以下簡稱《議事規(guī)則》)第3條規(guī)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會議一般每兩個月舉行一次,如特殊需要的時候,可以臨時召集會議?!钡?條規(guī)定:“常務委員會舉行會議,應當在會議舉行七天以前,將開會日期、建議會議討論的主要事項,通知常委會組成人員;臨時召集的會議,可以臨時通知?!钡珱]有規(guī)定臨時會議召集的具體程序。有學者建議,“如果委員長會議認為必要,或者1/2以上的全國人大常委會組成人員提議,可以臨時召集會議?!保?]這顯然是比照《憲法》第61條的規(guī)定(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認為必要,或者有五分之一以上的全國人大代表提議,可以臨時召集人大會議)而推論出的。但筆者認為,常委會的臨時會議應由1/3以上的委員提議(1/2以上的委員提議意味著是常委會的提議),但不宜由委員長會議提議,因為委員長會議與常委會的關系完全不同于常委會與全國人大的關系,不能從“常委會有權提出召開人大的臨時會議”中推論出“委員長會議有權提出召開常委會的臨時會議”。常委會是人大的常設機關,而委員長會議不是常委會的常設機關。鑒于臨時會議的特殊性,其會議天數也應由三分之一以上的委員一并提出(在臨時會議過程中如需要延長會議時間,也應由三分之一以上的委員提出),而不宜由委員長會議決定。
(二)會議議程草案擬定權
會議議程草案擬定權是常委會會議舉行的前提,也是常委會會議順利進行的保障?!度珖舜蠼M織法》第25條規(guī)定的細化(如擬定的會議議程“草案”怎么變成正式議程)在《議事規(guī)則》第5條第1款中,如“委員長會議擬定常務委員會會議議程草案,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決定”。第5條第2款還規(guī)定:“常務委員會舉行會議期間,需要調整議程的,由委員長會議提出,經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同意。”其實每次會議的議程有許多相同或相似之處,法律(或《議事規(guī)則》)對此應有大致的規(guī)定,在實踐中形成的某些慣例也是委員長會議在“擬定會議議程草案”時所要遵守的。當然委員長會議需要根據每次會議的不同情況有所調整,但通常是針對其中部分議程進行增加或刪減(而且只有提出權),如每次會議都要審議若干法律案,但每次會議審議的法律案一般是不同的(即使是上次會議審議未通過的法律案需要再審議,其審議內容也不是雷同的)??梢?,委員長會議“擬定會議議程草案”的權力不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擬定,而是要遵守有關規(guī)則、尊重慣例。那么,如果這方面的慣例有不合理之處,委員長會議是否可以打破慣例?鑒于委員長會議只有“提請”權,因此即使委員長會議想打破慣例,也還需要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決定”。筆者認為,委員長會議和常委會最好用增加規(guī)則的方式而盡量少用創(chuàng)造先例的方式突破慣例,畢竟在中國目前最需要的是樹立遵守規(guī)范的意識,人大在這方面尤其應當起表率作用。②根據李鵬委員長的日記記載,有些議程似乎是在一些非正式會議(幾個人的討論)場合初步議定的,如1999年3月24日,“一整天都在中南海辦公室開會,主持研究人大監(jiān)督工作”?!吧衔纾堦惞庖?、高德占、侯宗賓、朱開軒來,他們一致同意監(jiān)督應有重點。高德占還提出監(jiān)督工作要列入每次人大常委會議程?!薄按蠹页醪阶h定今年的監(jiān)督重點有:環(huán)??偩謭蟾姹本┦写髿馕廴痉乐吻闆r……等等?!薄跋挛?,請王維澄、姜云寶、程湘清、周成奎、喬曉陽來談監(jiān)督法問題。一致認為,在進度上,今年先搞若干單項監(jiān)督決定,并組織班子起草監(jiān)督法。關于單項監(jiān)督決定的問題,初步意見是,分別制定預算監(jiān)督、經濟運行監(jiān)督、司法監(jiān)督和審議工作報告的決定。”2011年3月20日,“今天召集人大有關同志,談監(jiān)督法起草的有關問題,參加的有何椿霖、王維澄、姜云寶、周成奎、喬曉陽、吳文昌和張春生同志。由王維澄同志主講,一直討論到12點半?!眳⒁娎铢i:《立法與監(jiān)督——李鵬人大日記(下)》,新華出版社2006年版,第536-537,547頁。令筆者疑惑的是,這種工作形式算不算開會?是什么會?還是屬于會前的商談?它對正式形成的決定有沒有影響?有多大影響?這些“細節(jié)”是否都應當納入法律規(guī)范?是否可能都納入法律規(guī)范?……這些問題涉及權力運作過程,值得我們學者予以關注和研究。
對議案和質詢案有“提交”審議權,這是《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的委員長會議的第二項職權:“對向常務委員會提出的議案和質詢案,決定交由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或者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惫P者認為,議案和質詢案不論是在會議期間還是在閉會期間提出,委員長會議對其都應只是一種程序性審查,只要沒有程序性的硬傷(如提案是否符合法定人數,提案內容是否屬于常委會的職權范圍,提出法律草案的同時是否提交了法律草案文本及其說明,等等),就都應提交審議。這樣才與委員長會議的性質(處理重要“日常工作”)相吻合。
(一)議案的提交審議權
《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了委員長會議有議案的提交審議權之后,其第32條規(guī)定了提案權的主體:“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各專門委員會,國務院,中央軍事委員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可以向常務委員會提出屬于常務委員會職權范圍內的議案,由委員長會議決定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或者先交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提出報告,再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薄俺瘴瘑T會組成人員十人以上可以向常務委員會提出屬于常務委員會職權范圍內的議案,由委員長會議決定是否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或者先交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提出報告,再決定是否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庇纱丝梢?,委員長會議對議案的提交審議權其結果有三種,一是先交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提出報告,“再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專門委員會審議后“必須”交常委會);二是直接“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三是先交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提出報告,再“決定是否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專門委員會審議后“可能”交常委會)。第一種和第二種程序針對的都是有關國家機關提出的議案,其中第一種議案的審議程序是最周密的,包括“先交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提出報告”(第一步),“再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第二步)。第二種程序是不通過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直接“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但什么情況下委員長會議可以決定直接提請常委會審議,法律沒有明確規(guī)定。從實踐來看,委員長會議自己提出的議案是不需要通過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而可以直接“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第三種程序是針對“常務委員會組成人員十人以上”提出的議案,在“先交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提出報告”(第一步)后,由委員長會議“決定是否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第二步),即委員長會議可以決定提交也可以決定不提交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因此這類議案有可能進入不了常委會會議審議的視線。在這里,對國家機關提出的議案和委員十人以上聯(lián)名提出的議案,顯然是不同等對待的。那么,什么情況下委員長會議應決定交由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先審議后再提請常委會審議,什么情況下交由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后不必再提請常委會審議,法律也沒有明確規(guī)定,這似乎是留給委員長會議的一片自留地[3]。①在實踐中,對國家機關提出的法律案,委員長會議“不能決定不列入議程,但委員長會議有權決定列入哪次會議議程”。參見張春生:《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釋義》,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69頁。
是否還有第四種可能——既不交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也不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即委員長會議對議案有沒有直接的否決權?從法律的字面上看,應當沒有。如果法律只規(guī)定委員長會議決定“交由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或者只規(guī)定委員長會議決定“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這種決定權應包含決定交或決定不交,決定提請或決定不提請,但法律規(guī)定的是決定交由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審議“或者”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這種決定權就應理解為“決定”先交給專門委員會審議、提出報告,再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還是直接提請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審議。同時,從人大的議事機關性質上看,委員長會議也不應有這種對議案的篩選權,否則有違民主精神。如2010年10月27日,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五十二次委員長會議“決定胡錦濤提名習近平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的議案,交付常委會十七次會議表決”[4]。軍委主席對軍委副主席的提名,在這里是作為中央軍委的一個議案提交常委會的。根據法律,委員長會議有權“決定”直接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不必先交有關專門委員會審議),但沒有“決定不交付”的權力,否則意味著委員長會議可以插手中央軍委的人事安排。根據《憲法》第67條第10項的規(guī)定,全國人大常委會“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閉會期間,根據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提名,決定中央軍事委員會其他組成人員的人選”,但憲法和法律都沒有規(guī)定常委會在行使這一權力時,由委員長會議先把關,然后決定有關提名是否提交常委會。
(二)質詢案的提交審議權
《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了委員長會議有質詢案的提交審議權之后,其第33條又規(guī)定了質詢權的主體:“在常務委員會會議期間,常務委員會組成人員十人以上,可以向常務委員會書面提出對國務院和國務院各部、各委員會的質詢案,由委員長會議決定交受質詢機關書面答復,或者由受質詢機關的領導人在常務委員會會議上或者有關的專門委員會會議上口頭答復?!雹佟度珖嗣翊泶髸瘴瘑T會議事規(guī)則》將質詢的對象擴大到“國務院及國務院各部門和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其增加了“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這與司法獨立的精神是否相沖突,值得商榷。在這里,委員長會議行使提交權的結果有三種:一是交受質詢機關書面答復,二是由受質詢機關的領導人在常務委員會會議上口頭答復,三是由受質詢機關的領導人在有關的專門委員會會議上口頭答復。顯然委員長會議要決定的是在這三種方案中做一個選擇,而不是在這三種方案之外進行選擇,即委員長會議不能扣留質詢案不提交,它無權決定提交還是不提交,而只能決定提交給誰(常務委員會會議還是有關的專門委員會會議),決定書面答復還是口頭答復。從《全國人大組織法》第33條關于質詢案的這一規(guī)定推論其第32條關于議案的規(guī)定,委員長會議在其中的功能應該是相同或相似的,即對向常務委員會提出的議案,委員長會議沒有不提交的權力,只有決定提交給誰的權力?!度珖舜蠼M織法》第25條把“議案和質詢案”捆綁在一起規(guī)定,也說明委員長會議對它們的有關決定權是相同的。
《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委員長會議的第三項職能是“指導和協(xié)調各專門委員會的日常工作”,這確定了委員長會議與專門委員會之間的基本關系。
根據《憲法》第70條第1款的規(guī)定,在全國人大閉會期間,“專門委員會受常委會領導并對其負責”,因此常委會和專門委員會之間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根據《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的規(guī)定,委員長會議與各專門委員會之間的關系是“指導和協(xié)調”的關系(不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那么,指導與領導的區(qū)別是什么呢?筆者認為,指導是業(yè)務上的指點、引導,不具有強制性;領導則是命令與服從關系。專門委員會受常委會“領導”意味著常委會給專門委員會的指示、決定,專門委員會要無條件服從;專門委員會受委員長會議“指導”意味著委員長會議給專門委員會的指示只有引導作用,在“指導”后面緊接著規(guī)定了“協(xié)調”,說明這種“指導”和“協(xié)調”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指導”應比“協(xié)調”寬泛),二者都不具有強制力。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指導和協(xié)調的應是各專門委員會的“日常工作”,即不能涉及實質性權力。
《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委員長會議的第四項職能是“處理常務委員會其他重要日常工作”,這是伸縮性最大的一項職能。我國《憲法》對全國人大、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都有類似的兜底性條款規(guī)定,②如《憲法》第62條規(guī)定全國人大的第15項職權是“應當由最高國家權力機關行使的其他職權”;第67條規(guī)定全國人大常委會的第21項職權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授予的其他職權”;第89條規(guī)定國務院的第18項職權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授予的其他職權”。但實際上全國人大、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都很少啟動這些條款,而是較為嚴格地遵循著憲法對上述機構所明確列舉的各項權力行事。但委員長會議的職權卻通過各種法律極大地突破了這種模式,遠遠超出《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的委員長會議的前三項職權范圍,等于頻繁地啟動了《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的委員長會議的第四項職權。這種將兜底性條款的使用經?;?、全面化而不是偶爾為之的做法,不禁令人擔憂權力的迅猛擴張可能導致的權力失控。
《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的前三項職能基本上符合《憲法》第68條第2款規(guī)定的委員長會議“處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重要日常工作”這一定性,但第四項職能“處理常務委員會其他重要日常工作”,卻在隨后的許多法律規(guī)定中偏離了憲法為之規(guī)定的方向。“處理常務委員會其他重要日常工作”并非死條款、完全不能啟動,但也不應頻繁啟動,其啟動應當特別慎重,需要有細致的權力規(guī)范[5];①據有關學者對《英、法、美、德、意、日六國議會議事規(guī)則》一書中所載議事規(guī)則粗略的統(tǒng)計,“《英國平民院議事規(guī)則》21章146條約4.5萬字;《英國貴族院議事規(guī)則》18章84條約1.2萬字;《法國國民議院議事規(guī)則》41章164條約4萬字;《法國參議院議事規(guī)則》19章110條約3萬字;《美國眾議院議事規(guī)則》28章119條約8萬字;《美國參議院議事規(guī)則》43條約3.5萬字;《德國聯(lián)邦議院議事規(guī)則》12章128條約2.5萬字;《德國聯(lián)邦參議院議事規(guī)則》4章49條約8千字;《意大利代表議院議事規(guī)則》36章154條約3.2萬字;《日本眾議院議事規(guī)則》21章258條約2萬字。”“拿1989年制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議事規(guī)則》,以及1987年制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議事規(guī)則》來說,前者7章54條約6千字,后者5章34條約3千字,相較之前述國家動輒數十章數萬字之巨,內容似乎還不算完備?!眳⒁娡醭蓷潱骸蹲h事規(guī)則更需規(guī)則》,鳳凰網,2009-04-25。更重要的是,其內容不能違背憲法。
《全國人大組織法》除第25條原則規(guī)定了委員長會議的職權,并在第32條(提案權)、第33條(質詢權)中細化了第25條關于委員長會議對議案和質詢案的提交權外,第26條和第35條還涉及委員長會議的提名權。其第26條第2款規(guī)定:“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的主任委員、副主任委員和委員的人選,由委員長會議在常務委員會組成人員中提名,常務委員會會議通過?!钡?5條第3款規(guī)定:“各專門委員會的主任委員、副主任委員和委員的人選由主席團在代表中提名,大會通過。在大會閉會期間,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可以補充任命專門委員會的個別副主任委員和部分委員,由委員長會議提名,常務委員會會議通過?!雹凇?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7條還規(guī)定:“常務委員會設立辦公廳,在秘書長領導下工作。常務委員會設副秘書長若干人,由委員長提請常務委員會任免。”同樣的規(guī)定還有第28條:“常務委員會可以根據需要設立工作委員會。工作委員會的主任、副主任和委員由委員長提請常務委員會任免?!蔽瘑T長個人的提名權在人大這樣的機構中(即便是辦事機構)是否合適,值得商榷。
根據以上兩個條文的規(guī)定,委員長會議的提名權可分為兩個層次:一是“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提出其主任委員、副主任委員和委員的人選,提名權完全屬于委員長會議,決定權在常務委員會。二是其他的專門委員會,其主任委員、副主任委員和委員的提名權一般屬于大會主席團,決定權屬于大會;在大會閉會期間,提名權屬于委員長會議,決定權屬于常委會,但對象限定于“個別副主任委員和部分委員”。這種不同的規(guī)定表明“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不同于其他的“專門委員會”,后者的地位和作用高于前者。
問題是,這兩條屬于《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規(guī)定的職權范圍嗎?雖然它們都存在于《全國人大組織法》中,但筆者認為《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作為委員長會議的專門條款,對同一法律中其他涉及委員長會議的條款仍應具有指導作用。這涉及同一部法律中眾多條文之間的效力問題,筆者認為專門條款應優(yōu)于一般條款,或者說同一部法律中的原則性條款其效力高于規(guī)則性條款[6]。③有學者認為,同一法律中的特別條款不能構成特別法與一般法的關系。參見謝暉:《法理學》,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度珖舜蠼M織法》第26條第2款規(guī)定的提名“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成員,是否可以視為第25條所規(guī)定的委員長會議“決定會期”和“擬定會議議程草案”的延伸呢?它們是否都是在為常委會會議的召開做準備性工作?恐怕不是?!按碣Y格審查”審查的是人大代表而不是常委會委員,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成員的確定是為人大的大會會議召開做準備,而不是為“常委會會議”的召開做準備,因此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成員的確定不應適用第25條所規(guī)定的委員長會議決定“常務委員會”每次會議的會期、擬定會議議程草案等籌備性工作的規(guī)定,不能被這一內容所涵蓋。而第35條第3款規(guī)定的常委會有權補充任命各專門委員會個別副主任委員和部分委員,也很難說是《全國人大組織法》第25條第3項規(guī)定的“指導和協(xié)調各專門委員會的日常工作”的需要。從其他國家議會委員會的產生來看,大多數國家是由選舉產生的,如丹麥、羅馬尼亞、緬甸、也門等,也有分配產生的,如日本、美國,也有指派和任命產生的,其共同點是都“按照議員所屬黨派的一定比例來確定”,如美國的常設委員會由參眾兩院分別舉行全體會議選舉產生,但實際上是按黨派在議院中所占席位的比例確定的[7][8]。④其中美國的委員會過去由議長任命,現(xiàn)在兩黨都采取先讓黨的干部會議選定一個委員會,再讓這個委員會來選擇委員。詳見周偉:《各國立法機關委員會制度比較研究》,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214-215頁?!拔瘑T會之委員會”所推薦的人,“總是先提交黨員會議認可,然后交眾議院正式批準”。因此,兩院委員會的人選多少是由黨的干部會議掌握的。詳見比爾德:《美國政府與政治》(上冊),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137-138頁。筆者認為,既然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是為人大的會議召開做準備的,那么其成員由“常務委員會會議通過”是適當的,但不應由委員長會議提名,而應由一定數量的常委會委員聯(lián)名提出。同理,第35條第3款規(guī)定的“各專門委員會”成員在大會閉會期間,由常務委員會補充任命其中個別副主任委員和部分委員也是可以的,但也應由常委會委員聯(lián)名(而不是委員長會議)提名,常務委員會會議通過。在我國,也同樣可以發(fā)揮黨組會議在人大中的作用,由黨員代表或黨員委員聯(lián)名提出專門委員會的成員,交會議表決,這樣既能貫徹執(zhí)政黨的意志,又不違背議會民主的原則與程序。①不僅是有關人員的提名權,議會的各項工作都可以在議會的黨組織中先討論,但隨后應經過黨員議員依法提出、表決。據李鵬委員長的日記記載,有些立法進度就是由人大常委會內的“黨組會議”決定的,如2001年9月12日,“上午召開的人大常委會黨組會對監(jiān)督法內容有不同意見。布赫同志認為可行,彭配云、鐵木爾·達瓦買提、周光照副委員長都認為應把述職評議寫入監(jiān)督法,由中央決定。有的副委員長認為制定監(jiān)督法條件不成熟,主張推遲。最后,我同意今年10月份監(jiān)督法不上人大常委會”。2002年7月20日,人大監(jiān)督法起草小組會議決定,“定于7月27日完成草案,8月1日左右交人大常委會黨組討論,報中央列入8月份人大常委會議程”。參見李鵬:《立法與監(jiān)督——李鵬人大日記(下)》,新華出版社2006年版,536-537、547頁。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K].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565.
[2]陳寒楓.論完善人大常委會的會期制度[N/OL].中國人大新聞網,2007-08-16.(2007-08-16)[2013-08-04].http://npc.people.com.cn/GB/71673/6122489.html.
[3]張春生.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釋義[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69.
[4]吳邦國主持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五十二次委員長會議[N/OL].新華網,2010-10-27.(2010-10-27)[2013-08-10].http://politics.people.com.cn/GB/1024/13064689.html.
[5]王成棟.議事規(guī)則更需規(guī)則[N/OL].鳳凰網,2009-04-25.(2009-04-25)[2013-06-09].http://news.ifeng.com/opinion/200904/0425_23_1125316.shtml.
[6]謝暉.法理學[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361.
[7]周偉.各國立法機關委員會制度比較研究[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214-215.
[8][美]比爾德.美國政府與政治:上冊[M].朱澤文,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137-138.
Provisions of the“National Peop le's Congress Organization Law”to the Authorities of the Chairmanship M eeting
MA Ling
(Department of Law,China Youth University for Political Sciences,Beijing 100089,China)
Article 25 in the"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Organization Law"divides the provisions of the Constitution about the chairmanshipmeeting handling important daily work of the Standing Committee into four aspects:It determines the duration and prepares the draft agenda of the conference.This is a preparatory wok for the conference with obvious service orientation.It has the right of scrutiny to the"submission"of themotion and question cases.This is a procedural review.It supervises and coordinates the daily work of all special committees,that is,not the leadership of their work.It handles other important daily work of the Standing Committee.The fallback provisions should not be frequently started."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Organization Law"Article 26,35 also specifies the production process of themembers in the Credentials Committee and the other special committees,among which the nomination in the chairmanship meeting is debatable.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Organization Law”;Chairmanship meeting;Standing Committee;daily work;procedure
A
1009-1971(2014)02-0064-06
[責任編輯:張蓮英]
2013-10-16;
2013-12-26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2013年一般項目“我國法律對委員長會議職權的規(guī)定”(189070613)
馬嶺(1960—),女,河北邢臺人,教授,從事憲法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