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波
“等待房子,就和等待戈多似的?!痹诮鸺獦E的心中,他在北京西城區(qū)等待兩限房的經(jīng)歷,只能用愛爾蘭劇作家塞繆爾·貝克特的荒誕派戲劇作品《等待戈多》來形容:在黃昏小路旁的枯樹下,戈戈和狄狄等待著戈多,語無倫次、百無聊賴。天快黑時,一個小孩告訴他們戈多今天不來,明天準來;次日黃昏,兩人依然在等待,結(jié)果天黑時,那孩子又捎來口信,說戈多今天不來,明天準來……
“戈戈還有狄狄作伴,我卻什么都不再有?!彼哪陙?,他第一次認真回望了自己等房期間的三段感情經(jīng)歷,“不敢回憶,都是內(nèi)疚。等房子等成了執(zhí)念,誰知道那個小孩一直在騙人。”
沉重的期待
金吉楨的父母都是純正的北京人,可他們的兒子卻是北京的外地人。
1980年,金吉楨出生在河北的一個地級市。父母是純正的北京人,與其他同齡人一樣,他們趕上了上山下鄉(xiāng),來到河北插隊。因為一直等不到返城指標,就留在河北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后,金吉楨的父母徹底斷了回北京的念想,“一個人回去都不容易,別說是一家?!?/p>
但在有生之年能夠回歸故鄉(xiāng)的愿望,其實一直都在他父母的心頭,期望落在了兒子身上。1999年,金吉楨參加高考,填寫的志愿里全部是北京的高校,最終去了一所二本大學學了醫(yī),獲得了臨時的北京集體戶口。畢業(yè)時,他的就業(yè)目標是“去一家能落戶口的單位,做什么都不打緊?!?/p>
金吉楨留在了北京,只是薪水頗低。為了充電,2007年時,他選擇去讀在職研究生。那一年,他遇到了自己的初戀葛蕓—一個外企女白領?!拔也恢浪秊槭裁磿瓷衔?,就是個窮小子?!弊畛酰鸺獦E多少有些“自卑”,他總是躲著她,但一次酒喝多了竟半夜給她打了電話,葛蕓住得很偏遠,接了電話就趕了過來,“然后,就開始了?!?/p>
葛蕓并不要求金吉楨結(jié)婚一定要有房子,她個性要強、做事有規(guī)劃,盡管在外企工作卻一直與人合租,自己薪水和積蓄加上一對愿意支持女兒的父母,在2007年的北京為一套四五環(huán)的商品房付首付并不成問題,為此,她幾次拉著金吉楨去看房。
但金吉楨的父母并不同意兒子此時結(jié)婚,一是覺得兒子與女友不過剛剛相識,二是他們了解到在北京,只要擁有北京戶口就可以申請保障性住房,“可以省一大筆錢,而且終歸是娶媳婦,男方?jīng)]有一套房子,不是個事兒”。
而在金吉楨眼里,老實的父母過得實在是苦。當時,他的父母為了能夠和兒子在一起,也為了多攢些錢,已經(jīng)從河北來到北京打工。北京,雖然是他們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卻已經(jīng)陌生。一家三口租住在一個地下室里,里屋住人,外屋放雜物和做飯,沒有陽光的冬天,要蓋很厚的被子,唯一的單人床從來都是留給兒子?!拔蚁胱屗麄兓氐焦枢l(xiāng)時,有一個真正的屬于自己的家”。
分手之痛
金吉楨說服了葛蕓暫不買房,但結(jié)婚還是問題。因為按照北京市政府的規(guī)定,申請經(jīng)適房的2人戶家庭,年收入不得超過3.63萬元,而申請兩限房的2人戶家庭,年收入不得超過8.8萬元,這些條件,葛蕓一人就超了。“那就再等等,我陪你”,葛蕓很理解金吉楨身上所背負的期望。
他們的相處一直都是融洽而輕松的,雖然葛蕓強勢,但金吉楨就是有辦法,“就把她當成個女人”。兩人在一起曾走過北京的許多地方,金吉楨是個“吃貨”,喜歡帶著葛蕓找那些便宜又好吃的小店;葛蕓雖然強勢,在金吉楨面前卻很喜歡幻想,“如果有一天結(jié)婚了,她想把房間的墻壁刷成淺綠色,買原木家具。穿拖尾的婚紗,還想要一個可愛的小女兒……”
帶著這些憧憬,金吉楨在2010年申請了北京市西城區(qū)的經(jīng)適房。2011年時,因為單位漲了工資,經(jīng)適房的收入標準超標,又轉(zhuǎn)為申請兩限房。金吉楨告訴葛蕓,“經(jīng)轉(zhuǎn)限”其實是個好事情,因為限價房似乎更好申請。
那一年5月,北京市住建委為西城區(qū)調(diào)配了260套通州土橋玻璃鋼廠限價商品住房項目,無奈房源太少,只能解決原西城區(qū)2009年12月31日前的輪候家庭。彼時,那處房源的銷售價格為5650元每平方米。
這個價格,和2007年葛蕓看商品房時的價格差不多?!拔矣浀?,當時她只是笑了笑。我告訴她年底一定還會有房源”。但是,直到2012年5月,整整一年,西城區(qū)的政府官網(wǎng)上都沒有任何動靜,而根據(jù)“血拼兩限房”論壇上網(wǎng)友的粗略統(tǒng)計,整個2010年和2011年的西城區(qū)兩限房輪候家庭共有12000多戶。但這個數(shù)字,僅是輪候家庭根據(jù)自己的備案號推測出的,究竟有多少家庭在等待,西城房管部門從未有過公布。
2012年春節(jié),葛蕓的父母來北京和女兒過年。在那間很小、很偏的合租房里,哭了。那樣優(yōu)秀的女兒,卻生活得這般辛苦,戀愛5年卻還是沒有結(jié)婚,葛蕓的父母讓她和金吉楨攤牌,“他們說如果2012年還不能結(jié)婚,就分手?!?/p>
葛蕓安慰完父母,跑去找金吉楨?!八曳艞壏孔?,立刻結(jié)婚。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她說我一直在欺負她?!苯鸺獦E說不出話來,一句都不能辯白,他知道葛蕓很難,但自己又何嘗不想結(jié)婚。只是此時,商品房的價格早已翻了三倍,但更難面對的是家里父母對房子的期待。
夜里,他第一次很認真地想了這段感情的未來,放棄是最好的選擇,“她就要30歲了,真的不能再耽誤了?!?/p>
從那天起,為了分手,金吉楨開始故意冷落葛蕓,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后來,她問我是不是她離開會讓我更幸福,我沒回答,她就走了?!敝钡浇裉?,在金吉楨心里,葛蕓都是個傷口,他不敢打聽她的下落,不敢經(jīng)過他們曾一起去過的地方。在每個想起葛蕓的夜里,幾乎都會默默流淚,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個感情鮮少外露的金牛座。
驚艷與恨
和葛蕓分手半年后,金吉楨遇到了他的第二段戀情。對方是個海歸女博士,28歲,剛剛畢業(yè)回國,有著令人驚艷的美麗。
偶遇的那一天,金吉楨剛從“血拼兩限房”論壇上看到一個小道消息,說未來西城在房山長陽會有一個限價房的大項目,但具體信息未知。
女博士和葛蕓一樣,對金吉楨也是一見鐘情。他想不出自己總是吸引優(yōu)秀女人的原因,在金吉楨看來,自己除了“長得還行,身高還行,脾氣還行,工資還行”,最大的特質(zhì)就是看上去很踏實,踏實到“國慶戒嚴時,我沒任何證件都能進天安門廣場而不用安檢?!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