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全
顧繡形成于明代萬歷、崇禎年間,流傳至今近400年,是富有文化特色的民間刺繡藝術流派,也是江南刺繡藝術的杰出代表,對后世江南刺繡的發(fā)展影響深遠。2006年,顧繡被列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項目。這讓它的價值重新為人們所關注,對它的保護工作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對顧繡開展系統(tǒng)的研究就顯得十分迫切。
顧繡是我國重要的文化符號,在國內外享有很高的聲譽。研究傳統(tǒng)顧繡并非是“發(fā)思古之幽情”,而是要重新發(fā)掘顧繡的文化精華。當前,在全球經濟一體化造成的文化同質的背景下,如何保護本名族的特色文化成為一個熱點問題,需要對本民族的文化提高認同與保護,需要確立國人的民族文化感。顧繡作為我國富有民族特色的一種藝術,是民族文化的組成部分,對國家文化建設與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價值與意義。
在文明高度發(fā)達的今天,物質的豐厚,精神的焦慮,商品邏輯滲透到社會的各個方面。人們逐漸厭倦了城市的喧鬧和繁華,渴望身心的解放和緩解。為了緩解壓力追求大自然的無憂無慮,從而產生了對藝術的由衷向往。“顧繡是明代晚期出現(xiàn)的藝術性畫繡”[1],以它獨特的藝術魅力吸引著人們的目光,給人以心靈的慰藉。但是當前,關注顧繡的人多是關注其產業(yè)價值,而忽略了顧繡本身的藝術特色,可謂是本末倒置。顧繡能在晚明文化圈獲得認可,并對后世蘇繡、蜀繡等其他繡種產生巨大影響,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它的藝術價值,包括針法特色、選題選材、色彩搭配、藝術內容、藝術形式、藝術意味等許多方面。顧繡已經成為歷史,梁啟超曾將“史的目的”概括為“予以新意義”、“予以新價值”[2],對顧繡的理解,也不能完全地以傳統(tǒng)的眼光來看,而應以現(xiàn)代的眼光來審視它,或許可以發(fā)掘顧繡新的意義及價值。
中國刺繡工藝源遠流長,是千百年來人們?yōu)檠b飾和豐富自己的日常生活而形成的一種手工藝術。明代晚期誕生于上海的顧繡,是一種藝術性的“畫繡”,是介于繪畫和刺繡之間的一門藝術。顧繡從誕生至衰落僅百年左右,存留的作品也較少,但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引起了許多學者的關注。
顧繡作為我國刺繡文化的代表,受到歷代研究者的關注。對其研究歷史可以概括為如下幾個階段:
其一,從清代中后期開始到民國時期。這一時期的研究還處于萌芽期,研究的成果不多,主要集中在技法的傳承和歷史的記載。涉及這方面的著作有沈壽《雪宦繡譜》[3],朱啟鈐《絲繡叢刊》、《女紅史傳略》,徐蔚南《顧繡考》[4]等?!堆┗吕C譜》主要關注刺繡技法,朱啟鈐先生的系類著作主要關注顧繡藝術家。徐蔚南《顧繡考》專門記載顧繡歷史脈絡,它詳細記載了顧繡發(fā)展的過程,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雖然這一時期的研究不是很成熟,但為后世展開進一步研究留下了寶貴的史料。
其二,從建國前后到20世紀末。這一階段的研究開始逐漸發(fā)展起來,研究角度、深度、廣度都有所擴展,研究的成果也多了起來。孫佩蘭《中國刺繡史》是這一時期的典型著作。孫先生的《中國刺繡史》以全面性為特點,對顧繡的歷史發(fā)展,對顧繡藝術家、藝術作品及相關的文化因素作了書寫。這一階段對顧繡的歷史與技法的研究趨于成熟,開始向綜合研究和跨藝術門類方向發(fā)展。特別是以孫佩蘭為代表的一批學者,其研究逐漸深入顧繡作品內部,并與其他藝術進行比較。顧繡與文人畫的交叉研究開始成為學者們努力的方向。
其三,新世紀以來。這一階段對顧繡的研究呈現(xiàn)繁榮的態(tài)勢。特別是在2006年顧繡被列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項目以來,國內掀起了新一輪顧繡的研究熱潮。上海博物館于2007年12月28日至2008年2月25日期間舉辦了“海上錦繡——顧繡珍品特展”,并在展覽結束后舉辦“顧繡國際學術研討會”,使得海內外顧繡研究者可以聚集一堂對顧繡展開廣泛的討論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這也激發(fā)了許多研究者的研究熱情。在這樣的浪潮下,國內產生了一批優(yōu)秀的顧繡研究專著和學術論文,比如包燕麗、于穎的《顧繡》,薛亞峰等編著的《顧繡》,楊鑫基等著的《顧繡筆記》。
綜合以上情況,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目前對顧繡的研究,逐漸從歷時研究轉向共時研究,特別是繡畫關系研究?!袄C畫結合”是刺繡藝術的一個重要命題,從《考工記》中的“畫繢之事”到丁佩《繡譜》的“繡通于畫”、沈壽《雪宦繡譜》的“繡通”都有相關論述。顧繡與書畫,透過“用筆代針、以線代色”的表象,人們不難明白,其本質是女紅功能向書畫領域的拓展和延伸。[5]66目前,學界在這一方面也有一些研究成果。例如,孫佩蘭、李硯祖、萬力、張朵朵、姜昳、包燕麗、薛亞峰、楊鑫基等人就有相關的研究文章和專著。目前,對顧繡“繡畫結合”的研究可以歸納為如下幾個方面:
其一,繡畫結合的歷史脈絡研究。在這方面,萬力、李凱云的《繡畫孿生論及“北繡南移”說》[6]是影響較大的一篇學術論文。該文追述繡與畫歷史脈絡,提出“繡畫孿生論”與“北繡南移”說,在學界產了很大的影響。但是,刺繡起源于北方的說法還存在一定的爭議。劉詠清、陸平在《“北繡南移”與“南繡北移”》[7]一文中針對萬力、李凱云的“繡畫孿生論”和“北繡南移”說開展了進一步探討,并提出“南繡北移”說,但他們并未對“繡畫孿生論”提出質疑。以上2篇文章的論證都很詳細,并且針鋒相對,這反應了目前學術界對這一問題還存在巨大爭議。縱觀繡畫結合的歷史脈絡方面的研究,在刺繡起源于南方還是北方這一問題上還存在較大爭議,但是在繡與畫存在密切關系上基本形成了一致意見。
其二,顧繡的針法與文人畫的筆法的研究。在這方面有戴明教的《顧繡針法初探》、趙豐《中國絲綢藝術史》[8]等著作。戴先生主要討論了傳統(tǒng)顧繡的一些技法,以及與文人畫的筆墨意趣結合的方式,并把顧繡藝術特色提煉為24個字:風格典雅,色澤古樸;亦畫亦繡,有如暈染;氣韻生動,自然渾成[5]166。趙先生提出的刺繡技法的理論框架問題(針法、繡法、繡種)具有學術前沿性,引起很大反響。顧繡作為一種“畫繡”藝術,必然要追求“筆意墨趣”,但它使用的材料畢竟不同于文人畫,所以在針法、技法上也就有他們的通性與差異性。技法對于藝術創(chuàng)作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任何形式的背后都蘊藏著深厚的意蘊。顧繡與繪畫技法結合的背后所隱藏的意味還有待進一步探明。
其三,繡境與畫意的研究。對這方面研究的學者多注重刺繡結合中國畫的美學思想,強調繡品的意境而不拘泥于技法。例如,戴明教先生提出顧繡的24個字藝術特色,并且戴明教先生針對“繡畫”的時弊,提出融文人畫理于繡藝合成“畫繡”,從而提高顧繡的藝術品質。李硯祖在《裝飾之道》[9]中《刺繡的境界——讀<繡譜>筆記》一文,根據(jù)丁佩《繡譜》論述了刺繡的心境與環(huán)境、繡畫之別、刺繡的制作之道、審美標準等等。張朵朵在《“繡”的書寫——對中國刺繡藝術的分析》[10]中論述了刺繡的境界,認為刺繡的境界主要表現(xiàn)在技術和藝術兩個方面。這一類文章都從某一方面對繡境與畫意的結合作出了精彩的論述,但是還沒系統(tǒng)的專門對顧繡這一典型的繡畫結合藝術的意境美作出很好的論述。
其四,刺繡藝術家與文人畫家。在刺繡藝術家與文人畫家的關系研究方面,孫佩蘭的《中國刺繡史》是較具有代表性的一部。該書“刺繡與文化”一章介紹了以董其昌為代表的文人與刺繡藝術家的關系[11]。此類著作和文章注重史實材料的呈現(xiàn),并未對文人畫家對刺繡藝術家的深刻影響作出探討。
其五,繡品與文人畫。繡品與文人畫的研究方面,包燕麗、于穎《顧繡》是比較典型的一本專著,其中“顧繡與歷代繪畫”介紹了一系列顧繡名作,并與文人畫中對應的作品進行比較,分析它們之間的共性與差異性。但是僅對技法、畫面形式等方面做出探討,從具體作品的意蘊層面還可以進一步研究。
了解學術界的研究動態(tài),并非單純地總結他們的研究成果,而是要在了解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為進一步研究指明方向。通過分析學術界對顧繡相關問題的研究狀況,發(fā)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還有可以開拓的空間:
其一,顧繡作為繡畫藝術的典型,其內部如何與繪畫結合,結合了哪些內容。這一系列問題在一些研究中有所涉及,例如,孫佩蘭、薛亞峰、包燕麗等人對顧繡仿名家作品、繡印的研究。雖然前輩學者從若干方面取得斐然的研究成果,但也有令人略失所望的地方。根據(jù)檢索情況,還沒有全面、系統(tǒng)地對顧繡與繪畫結合的具體表現(xiàn)所展開相應的研究。顧繡的繡畫結合涉及多個方面,諸如繡品與所仿名家作品,鈴印、落款入繡,題材對應(佛像、花鳥、山水)繡技與畫意結合,等等。
其二,雖然許多學者都認為顧繡是繡畫結合的藝術,但是對其繡畫結合的藝術內涵方面的研究還不多,可以進一步拓展。繡畫結合的刺繡作品在顧繡產生之前就存在,例如,管道升等人的作品。顧繡卻引起了文人畫家們的廣泛贊譽,以董其昌為代表的一大批文人就參與顧繡的鑒賞、品評與消費。這不僅僅是技法、形式等方面的原因,此外,顧繡的“繡畫結合”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在繡與畫結合的背后應該包蘊著豐富的藝術內涵,有待挖掘。
其三,任何事物的產生、發(fā)展與繁榮都有一定的原因,刺繡也是如此。刺繡作為一門藝術,每個歷史時期都與中華大地諸多文化因素相互滲透,交互影響。顧繡在明末清初,通過繡畫結合的方式得到了以文人為主的文化圈的認可,從而繁榮起來,并推進了刺繡藝術的發(fā)展。它的發(fā)展與繁榮的背后一定有特殊的文化驅動因素。傳統(tǒng)是開放的而不是封閉的,它具有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對顧繡繁榮的文化因素的探討還有巨大的空間。
[1]包燕麗,于穎.顧繡[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09:1.
[2]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139.
[3](清)沈壽口述,張謇整理,王逸君譯注.雪宦繡譜圖說[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2.
[4]徐蔚南.顧繡考[M].北京:中華書局,1937.
[5]薛亞峰,等.顧繡[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1:66.
[6]萬力,李凱云.繡畫孿生論及“北繡南移”[J].湘繡研究,1988(2):25.
[7]劉詠清,陸平.“北繡南移”與“南繡北移”[J].絲綢,2006(7):52-53.
[8]趙豐.中國絲綢藝術史[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
[9]李硯祖.裝飾之道[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3.
[10]張朵朵.“繡”的書寫——對中國刺繡藝術的分析[J].文藝研究,2006(12):127-132.
[11]孫佩蘭.中國刺繡史[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