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建偉
誰都知道,春天對于它們來說代表了什么,諸如幸福、甜蜜、浪漫、美麗這些溫馨的字眼。說句實話,我從小對于春天是毫無察覺的,不知道對方是怎樣姍姍而來,又是怎樣娉娉離去的,一下,讓人記住了女孩子偷偷赴約的樣子。
羞澀,是我對春天的第一個印象。在四季分明的中國北方,到處充滿了初春的寒冷感,和冬天沒什么區(qū)別。在中原地區(qū)的鄉(xiāng)下,氣溫在零度上下徘徊,曠野里是一望無際的冬小麥,上了年紀的人在曬太陽,打紙牌;再往北走,是零下20多度的東北大地,萬物蕭條,大雪一場連著一場,覆蓋了廣袤的山川、河流、田野、村莊、城市,人們躲進了房屋里,動物們凍得鉆進巢穴、樹洞甚至地下,樹木和小植物們進行著冬眠。它們半睡半醒著,但耳朵卻沒有睡著,它們一直在心懷溫暖,等待溫暖,希望這場寒冷盡快地過去,多么復(fù)雜而甜蜜的一種等待啊。
春天,似乎停了一下。然而,大雪沒有停,也沒有停一下的意思,或者是停頓了一兩下又在繼續(xù),從早到晚,雪花在縱情發(fā)表著對于這個世界的不滿和憤怒。它們卻被驚醒了,開始小心翼翼地朝外面伸出了腦袋,眼睛被滿世界的雪光擦得亮亮的,心潮澎湃啊——但這種極端自私的心思偏偏不能說,如果說出去的話,是要被別人嗤笑的,它們就強忍著內(nèi)心的心潮澎湃,向往著春天哪怕一丁點的訊息。一系列的心理變化,我把它叫做羞澀。
這說明,雪停了,地就暖了,萬物就復(fù)蘇,世界就草長鶯飛、姹紫嫣紅了。更重要的是,春天對于它們的偉大意義,春天能給予它們所有的春光、食物、營養(yǎng)、水分、陽光、幸福,春天意味了一切。
有個字叫“癢”,也可以形容一下春天。比方說,在北方地區(qū)的冰雪融化之后,在動植物們在大自然奔跑嬉戲之后,在平原上少女般羞澀的麥田蘇醒之后,在東部紅海灘的赤堿蓬返綠之后,萬物的身體開始發(fā)脹了,變胖了,變懶了,不那么勤快,身體周遭的小蟲蟲們也便開始“視察工作”了,小蟲蟲們是陽光底下的賊,但凡是賊,一出來就沒有好事……我們是如何慢慢癢起來呢?這樣說吧,我們都曾經(jīng)聞到過陽光的味道,被太陽曬久了,賊的小手就開始在我們身上撓癢癢了,專往你說不怎么清楚的部位撓,到了最后,你被撓得懶洋洋的,撓得不想動彈了,什么也不想了,就不撓了。
癢的類似感覺,我在山東高唐的6月采風(fēng)時有過,在海南三亞的11月旅游季節(jié)有過,在吉林某水庫邊踏訪霧凇時有過,還包括陜西的洋縣9月之行,很多很多次,盡管當(dāng)時只是一瞬,卻經(jīng)太陽一通曬,就渾身癢癢了。我后來還在納悶:“這時刻,不是春天呀?”
我們對于春天的感覺,遠不止這些。比方說,“甜”,發(fā)生在露珠別朝霞的早上;“暈”,發(fā)生在蝴蝶戀百花的正午;“騷”,發(fā)生在豬馬牛羊懷春的下午;“醉”,發(fā)生在故鄉(xiāng)的老母狗把路叫軟的晚上;還有“憋”,發(fā)生在當(dāng)?shù)拿谄饋斫o兒子把尿的下弦月時分。人生一瞬,草木一世,可以擁有上百個美麗的春天,上百個幸福的夢,上百次漫長的復(fù)雜的等待。
每個人的故事是不一樣的,春天給予我們的每一種人生感覺,都值得好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