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永
(中共陜西省委黨校 中共黨史教研部,陜西 西安 710062)
關于延安整風運動的起因,國內學術界的研究一般著眼于三個視角:一是從黨的作風建設的視角出發(fā);二是從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視角出發(fā);[1]三是從黨內權力斗爭的視角出發(fā)。[2]可以說,上述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解釋、揭示和反映了延安整風運動發(fā)起的復雜歷史原因及部分歷史真相,都有較高的學術研究價值。筆者也曾從黨內矛盾的視角出發(fā),認為在延安整風運動前黨內在組織路線、政治路線和思想路線方面積累了大量的矛盾,而這些矛盾嚴重影響到黨在抗戰(zhàn)時期的發(fā)展。[3]在此基礎上,本文進一步認為,黨內思想路線的分歧是導致延安整風運動發(fā)起的內在的本質的原因,這也是我們理解和認識延安整風運動的重要著眼點之一。
思想路線是一個政黨的基礎路線,它是政黨綱領、方針、政策提出的重要基礎,也是政治路線和組織路線得以建立的重要前提。如果思想路線得不到統(tǒng)一,那么政治路線、組織路線就無法得到鞏固,更談不上統(tǒng)一,其嚴重后果就是導致黨的分裂和無政府主義。而從大革命失敗到六屆六中全會的十余年時間里,中國共產黨所面臨的主要困局就是思想路線的統(tǒng)一問題。
遵義會議之前,中國共產黨黨內存在著三種截然相異的革命指導思想,即“一次革命論”、“二次革命論”和“新民主主義革命論”?!耙淮胃锩摗敝鲝堉袊咛K俄式革命道路,將反帝反封建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與反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革命融合在一起,以求“畢其功為一役”;“二次革命論”主張中國經歷兩種革命階段,鑒于生產力和商品經濟發(fā)展落后的現實,中國社會首先需要一個完整的發(fā)展資本主義的階段,在此階段,中國共產黨及無產階級的主要任務是幫助資產階級完成民主革命,待資本主義發(fā)展成熟之后,再由經濟革命轉向政治革命,推翻資產階級政權,建立無產階級專政;“新民主主義革命論”雖然也主張中國革命分作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兩個階段進行,但無論是在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階段還是在社會主義革命階段,革命的領導權都要牢牢地掌握在中國共產黨及無產階級手中,并且在社會主義革命之前絕不允許中間橫插進一個獨立發(fā)展資本主義的時期。與此相適應,三種革命理論在實踐中具體演繹為三種革命形態(tài):社會主義色彩濃厚的工農民主革命、無產階級參與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和無產階級領導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由于這三種革命理論在黨內分別代表不同的革命理想和政治訴求,無疑是在實踐中導致黨內思想路線分歧的理論根源。
黨內的這種思想路線分歧,有著深刻的階級根源和歷史根源。從階級根源上看,中國共產黨受非無產階級思想影響深重。盡管中國共產黨在建黨伊始就表示要“徹底斷絕同黃色知識分子階層及其他類似黨派的一切聯系”[4],但是,現實中黨員的成分卻極為復雜,幾乎中國社會各個階級的成員都有,其中占絕大多數的是農民和小資產階級。據統(tǒng)計,1928年六大時,黨員的成分分別是農民占76.6%、士兵占0.82%、知識分子占 7.2%、其他占 3.5%、工人只占10.9%。[5]用劉少奇的話來說就是:“黨與無產階級是經常處在其他各種非無產階級——大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農民、甚至封建殘余勢力的包圍中?!保?]因為中國是一個小資產階級廣大的國家,在中國以小農經濟為主的條件下,即使是工人階級出身的黨員,也極其容易沾染小資產階級的色彩。[7]不可否認,農民和小資產階級具有革命的積極性,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他們都是革命的主要動力和無產階級最可靠的同盟軍,但是,他們畢竟不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者,自身的缺點也非常多,主要是缺乏政治遠見,宗派主義和個人主義嚴重。這在黨內表現的非常明顯:“帶有小資產階級革命性的黨員,雖然在組織上入了黨,但在思想上還沒有入黨,或沒有完全入黨,他們往往是以馬克思列寧主義者的面貌出現的自由主義者、改良主義者、無政府主義者、布朗基主義者等等”。[7]對于中國共產黨來說,其時最大的困難就是如何把一個農民和小資產階級為主要成分的黨改造成為無產階級的先進性政黨。
從歷史根源上看,土地革命時期,分散的根據地和游擊戰(zhàn)爭狀態(tài)使得中央政令難以統(tǒng)一。而各根據地之間往往又互不統(tǒng)屬,造成“山頭主義”現象比較嚴重。加之,中央領導高層更換頻繁,始終未能形成一個穩(wěn)定的領導集體和領導核心,黨內思想路線的分歧自然難以避免。此外,中國共產黨長期受到共產國際的嚴格制約,缺乏獨立自主性。在“輸出革命”的背景下,共產國際在給予中國革命必要的資助和指導的同時,也越俎代庖地干預了中國革命,把一套不適應或不完全適應中國革命的理論和指導思想強加給了中國共產黨,在黨內造成嚴重的教條主義現象,符合中國革命實際的正確的思想路線很難得以確立。
黨正式提出解決黨內思想問題是在八月失敗后。八月失敗的根本原因就是黨內的個人主義、小團體主義和流寇主義作祟,致使黨在軍隊內的絕對權威難以建立,黨委通過的決議也難以得到有效貫徹。1929年9月在《中央給紅四軍前委的指示信》(俗稱“九月來信”)中,中共中央首次提出要糾正紅軍中存在的各種錯誤傾向,指示紅四軍前委“應堅決以斗爭的態(tài)度來肅清之”。[8]隨后在古田會議上,針對紅四軍黨內存在的“主觀主義”、“個人主義”、“流寇主義”等八種非無產階級思想,毛澤東提出“有計劃地進行全黨教育,糾正過去無計劃的聽其自然的狀態(tài),是黨的重要任務之一。”[9]毛澤東認為,黨內存在的這些非無產階級思想,“如不徹底糾正,則中國偉大革命斗爭給予紅四軍的任務,是必然擔負不起來的”。[9]此外,毛澤東為批判黨內的教條主義,還專門寫了《反對本本主義》一文。在文中,毛澤東強調:“馬克思主義的‘本本’是要學習的,但是必須同我國的實際情況相結合。我們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糾正脫離實際情況的本本主義?!保?0]在毛澤東看來,中國革命斗爭的勝利,主要靠中國同志了解中國情況,而不能單純依靠共產國際的指示。這實際上是主張在黨內實行獨立自主的思想路線。應該說,古田會議決議及《反對本本主義》對克服黨內存在的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以及確立黨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然而,遺憾的是,在“盲動主義”政策指導下,黨內思想路線分歧不但沒有得到正確解決,反而使“左傾”錯誤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并最終導致第五次“反圍剿”失敗。
1935年在遵義、泗渡、扎西和茍壩召開的系列黨的會議,解決了軍事和組織上的問題,在極其危急的情況下挽救了黨和軍隊,初步形成了集體領導和分工負責相結合的領導制度,并逐步形成了以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朱德、王稼祥為代表的黨的領導集體。這為黨的思想路線的統(tǒng)一奠定了良好的組織基礎。但由于這些會議沒有來得及對黨的歷史經驗及教訓進行系統(tǒng)的總結,也沒有把中央作出的會議決議及時地匯報給共產國際并傳達給其他根據地,致使會議的合法性遭受質疑,為此后張國燾和王明分裂中央埋下了隱患。而從遵義會議到六屆六中全會期間召開的歷次會議都沒有從思想路線的高度對黨內錯誤進行深刻的總結,因此,“在全黨內,尤其在某些特殊地區(qū)與特殊部門內,主觀主義與宗派主義的殘余,并沒有肅清,或者還很嚴重地存在著”。[11]以至于在延安整風運動開展很長一段時間后(1943年11月)鄧小平在北方局黨校整風動員會上還指出:“不僅普通的黨員,而且有不少相當負責的干部,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思想不純、作風不正的問題。我們可以毫不夸大地說,許多同志的思想意識中都存在著非無產階級的東西?!保?2]由此可見黨內非無產階級思想的影響之深及危害之廣。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內戰(zhàn)基本停止,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日益得到鞏固和加強。但鑒于國共合作缺乏堅實的政治基礎,尤其是黨內存在著嚴重的左傾關門主義和右傾投降主義兩種錯誤的思想認識,中共中央決定,把加強黨內的思想建設作為抗戰(zhàn)初期的幾大基本任務之一。[13]
就在黨內工作重心即將轉移到思想建設之際,十二月會議打亂了中央的部署。在1937年的12月會議上,王明以共產國際派來的“欽差大臣”自居,竭力在黨內散布和推行“一切依靠統(tǒng)一戰(zhàn)線”和“一切經過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右傾錯誤主張,并且企圖破壞遵義會議后形成的黨的領導集體,導致遵義會議以來黨的方針和路線的被迫中斷。這就帶來一個嚴重的問題:原本在遵義會議就沒有得到徹底解決的思想路線問題進一步被復雜化,黨內多數人包括領導層對如何進行抗戰(zhàn)產生了分歧,嚴重影響了黨在洛川會議上作出的關于抗戰(zhàn)的總體戰(zhàn)略部署。十二月會議,在黨內思想問題沒有得到妥善解決的情況下,試圖以政治手段解決黨內組織問題和思想路線問題,其結果無異于南轅北轍,只能導致思想的渙散和無政府主義。好在王稼祥于1938年7月回國后及時向黨內傳達了共產國際總書記季米特洛夫的親口指示,肯定了毛澤東的領導及中央政策的正確,即“中共一年來建立了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尤其是朱、毛等領導了八路軍執(zhí)行了黨的新政策,國際認為中共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中共在復雜的環(huán)境及困難的條件下真正運用了馬列主義?!保?4]這不僅維護了毛澤東在黨內的領導地位,而且直接宣告了王明右傾路線的破產,為黨的六屆六中全會召開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礎。在六屆六中全會上,雖然王明對共產國際的指示表示服從,對毛澤東的領導也表示“認同”,但實際上依然堅持自己的錯誤。最突出的表現就是:他私自在延安印發(fā)集中體現他“左傾”錯誤觀點的《為中共更加布爾什維克化而斗爭》的小冊子,試圖重新掌控黨內的話語權。由于在抗戰(zhàn)初期,黨員隊伍迅速發(fā)展,大部分新黨員新干部對黨的歷史并不十分熟悉,而王明表示自己在書中所記載的都是“歷史的事實”[15],這就頗能蠱惑人心,在實際中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這些情況清楚地表明:黨內思想路線的分歧依然是尖銳存在的。因此,如何正確看待和解決黨的歷史上的路線是非問題,是黨中央在當時所面臨的一個十分突出的問題。
六屆六中全會后,在毛澤東的提議下,中共中央確曾考慮將黨內一些重大問題放在即將召開的黨的七大上討論解決,但鑒于共產國際沒有同意而被擱置起來。共產國際認為,中共七大應主要著重于抗戰(zhàn)中的許多實際問題,不應花很久時間在爭論過去10年內戰(zhàn)中的問題。[1]共產國際的這一決定無疑與中共中央的想法產生了抵牾,不僅讓中央內部的思想路線分歧得不到及時解決,而且也讓王明等人更加相信共產國際對自己的信任,更加堅持自己的錯誤的思想路線。就在中央為解決黨的歷史問題產生困惑之際,恰好王明的小冊子引起毛澤東的注意,也給毛澤東解決黨內思想路線分歧提供了啟示。毛澤東認為,思想路線問題的解決絕不能采用單純的組織方式簡單地加以解決,而是存在一個耐心解釋說服的過程,即通過理論闡釋和歷史、實踐證明,讓事實(實踐)來檢驗孰是孰非。為此,1940年下半年,在毛澤東的領導下,中共中央專門成立了關于六大以來黨內秘密文件審查委員會,負責對黨的歷史上重要文獻的審查與編纂。按照當時的說法,這一工作是為黨的七大召開準備相關材料。在審核這些歷史文獻的過程中,毛澤東對黨的歷史特別是幾次“左”傾錯誤路線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有了較為深入系統(tǒng)的了解。皖南事變爆發(fā)后,毛澤東更加確信“左”傾錯誤路線在黨內的影響相當嚴重,甚至在黨的高級干部中還有人根本否認有過這么一條錯誤路線。由此,毛澤東認為,要解決黨內問題,成功召開七大,首先必須要徹底解決黨的歷史上的路線問題,包括對遵義會議形成的決議也要做一些必要的修改。[16]于是,在1941年9月中央會議上,毛澤東建議把黨的歷史上的一些重要文獻匯編成冊,用作黨的高級干部學習與研究黨的歷史的材料。編寫黨內秘密文件的核心思想在于突出“兩條路線”的斗爭,揭示“左傾”錯誤路線給黨和革命的發(fā)展造成的惡劣影響。值得提出的是,在整個秘密文件尚未系統(tǒng)編纂完畢之前,毛澤東便把一部分文件編為《六大以來》,并且在1941年11月中央學習組下發(fā)的《關于各地高級學習組學習內容的通知》中,作為83個必學文件之一。1943年8月,毛澤東又主持編輯了《兩條路線》,作為進一步整風學習的更為系統(tǒng)的材料?!秲蓷l路線》以《六大以來》和《六大以前》為主要資料來源,共收錄131篇,挑選了最能反映黨的各個歷史時期兩條路線斗爭情況的中央文件、中央領導人的講話、文章等,具有很強的針對性。[17]可見,編發(fā)黨內秘密文件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就是要讓歷史來說話,為大規(guī)模開展黨內整風運動做好思想準備。
1941年9月會議以后,為配合解決黨內的思想斗爭,毛澤東特意撰寫了《關于一九三一年九月至一九三五年一月期間中央路線的批判》的長篇文章。文章共分九個部分,對王明“左”傾路線統(tǒng)治時期中共中央的七個決議和指示,以及當時一位中央負責人的一篇指導性文章和中共蘇區(qū)中央局的一個決議,逐篇進行分析和批評,深刻揭露了王明“左”傾路線的實質及危害。[18]該篇文章的指向性是非常明確的,就是要徹底清算王明的“左傾”錯誤思想以及教條主義對黨內的影響。但毛澤東當時并沒有公開發(fā)表這篇文章,甚至在黨內也沒有做任何傳達,而是長期擱置起來。直到1965年5月,毛澤東再次看過這篇文章后,作了一些修改,最終將題目改為《駁第三次左傾路線》,才得以公開發(fā)表。[19]毛澤東在解釋延安時期未發(fā)表的原因時說:“在延安之所以沒有發(fā)表,甚至沒有在中央委員內部傳閱,只給兩位政治局委員看了一下,就再不提起了,大概是因為這篇文章寫得太尖銳了,不利于團結犯錯誤的同志們吧?!保?8]但從毛澤東的話語中不難發(fā)現,那一時期黨內思想路線斗爭是相當復雜和艱巨的。正如劉少奇所指出的:“要在思想上、原則上求得一致與解決問題,要去克服別人不正確的原則,要去糾正別人不正確的原則,要去轉變別人的思想,要去糾正別人久已相信的原則、觀點和成見,就不是那樣容易的事,就不是采用那樣簡單的辦法,三言兩語,或一場斗爭會所能做到的,不是采用單純的壓迫手段與強迫辦法所能做到的,而是需要經過艱苦的說服教育工作與各種復雜的斗爭,經過相當長期的教育與斗爭及革命的實踐,才能夠得到的?!保?]但在《改造我們的學習》、《反對黨八股》、《整頓黨的作風》等一系列關于思想改造的理論文章發(fā)表、并在中央范圍內廣泛宣傳、學習、討論之后,開展全黨大規(guī)模的學習整風運動,統(tǒng)一全黨的思想,不僅時機已經成熟,而且也成為全黨多數人的共識。
此外,1945年4月20日,在《對<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草案的說明》中,毛澤東對為什么要在黨內開展整風運動進行了說明:“抗戰(zhàn)時期有兩個關節(jié)就是整風和生產,沒有這兩項黨就不能前進。兩萬五千共產黨員發(fā)展到幾十萬,絕大多數是農民與小資產階級,如果不整風黨就變了性質,無產階級其名,小資產階級其實,延安就不得下地,王實味、‘輕騎隊’、‘西北風’占了統(tǒng)治地位,只有經過整風才把無產階級的領導挽救了。”[20]這也從正面揭示了延安整風運動發(fā)起的真正原因所在。
延安整風在解決黨的思想路線問題上所起的作用,主要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
第一,解決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具體運用和發(fā)展問題。延安整風運動的著眼點在于解決黨內的思想路線分歧,因而正確的思想路線必須統(tǒng)一在馬克思主義的旗幟下。馬克思指出:“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倒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21]所謂“在直接碰倒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指的就是合乎現實需要的創(chuàng)造。如何解決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的聯系?如何正確區(qū)分真假馬克思主義?這正是延安整風運動在思想路線上所要解決的根本問題。延安整風的實踐表明:只有堅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立場、方法與中國的實際緊密聯系起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形態(tài)才能符合中國社會的發(fā)展需求逐漸轉化為人民群眾改造世界的物質力量。正如1943年5月,毛澤東在總結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關系的經驗教訓時所指出,“革命不能輸出,亦不能輸入,而只能由每個民族內部的發(fā)展所引起。這是馬克思列寧主義者從來所闡發(fā)的真理,中國共產黨的實踐,完全把這個真理證明了?!毖影舱L運動,“就是要使得馬克思列寧主義這一革命科學更進一步地和中國革命實踐、中國歷史、中國文化深相結合起來?!保?2]因而,是否堅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既解決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具體運用和發(fā)展問題,也是正確區(qū)分真假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標準。
第二,確立了實事求是的黨的思想路線。既然教條主義的思想路線是錯誤的,那么正確的思想路線是什么?黨的正確的思想路線正是在批判教條主義的過程中產生的。早在延安整風運動之前,毛澤東就一直在黨內強調,一切要從實際出發(fā),而不是從本本出發(fā)。為了解決這一理論問題,毛澤東在《實踐論》中首次從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視角對理論和實踐的關系作了科學的概括,他指出:“認識從實踐始,經過實踐得到了理論的認識,還須再回到實踐去。認識的能動作用,不但表現于從感性的認識到理性的認識之能動的飛躍,更重要的還須表現于從理性的認識到革命的實踐這一個飛躍?!币虼?,“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這種形式,循環(huán)往復以至無窮,而實踐和認識之每一循環(huán)的內容,都比較地進到了高一級的程度。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全部認識論,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知行統(tǒng)一觀?!保?0]很顯然,在毛澤東看來,人類的認識離不開實踐,只有實踐才是認識真理和檢驗真理的標準。在中國革命問題上,任何脫離中國實踐的認識,不管它在內容和形式上是多么地完美,都是主觀主義的錯誤認識。這就為黨的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產生奠定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基礎。隨著“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的提出,毛澤東進一步對實事求是作了科學的闡釋:“‘實事’就是客觀存在著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觀事物的內部聯系,即規(guī)律性,‘求’就是我們去研究?!保?3]這一科學闡釋,不僅賦予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新的內涵,而且從本質上正確區(qū)分了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與教條主義思想路線的本質區(qū)別,即是否以中國的實際作為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經過延安整風,實事求是在黨的七大正式確立為黨的思想路線。正是有了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作指導,中國共產黨才能正確認識中國國情,并善于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結合起來,探索和解決了中國革命的一系列基本問題,從而領導革命取得了勝利。綜觀黨的歷史,我們不難得出這樣一個啟示:什么時候我們黨堅持了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作指導,黨就能發(fā)展進步;什么時候我們違背了這一思想路線,黨的發(fā)展就會遇到挫折,甚至遭到失敗。
第三,推動了黨內思想建設的健康發(fā)展。延安整風之前,黨的歷史上有過數次“思想改造”和“肅反”運動,它們的共同特征都是采用“殘酷斗爭”、“無情打擊”,甚至是“肉體消滅”的殘暴的階級斗爭手段。但這些運動除了增加黨內的“紅色恐怖”、給黨和紅軍造成巨大的損失外,無一取得了思想改造的成功。而延安整風運動通過開展學習和批評與自我批評,以民主的和平的方式進行黨內思想改造,不僅符合人的思想認識與發(fā)展過程的基本規(guī)律,而且更有利于保持黨內的團結與穩(wěn)定。對于歷史上曾經犯過錯誤的同志,延安整風并不是持“一棍子打死”的全盤否定態(tài)度,而是對于人的處理問題取慎重態(tài)度,既不含糊敷衍,又不損害同志,盡量避免作絕對肯定或絕對否定的簡單結論。在延安整風中,博古、張聞天等人都對自己在歷史上犯的錯誤作了深刻的檢討,王明也表示接受中央的批評,完全放棄自己的錯誤意見。[17]但在七大上,張聞天順利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和中央委員;而博古和王明則在毛澤東的直接關注下當選為中央委員。正如毛澤東所說:“黨是政治團體,不是家族或職業(yè)團體,都是五湖四海因為政見相同而結合起來的。政見不同就要有爭論,爭論時分清界限是必要的,但今后要少戴帽子為好。凡是過去政治上犯過錯誤的同志,現在都改正了,都要如《決議》所說的像一個和睦的家庭一樣?!保?4]顯然,黨的七大之所以能召開成為一個團結的、勝利的大會,這與延安整風運動中黨的思想路線的統(tǒng)一和確立是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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