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玉
滾滾黃沙,一望無際。
琴貞和她帶領(lǐng)的商隊(duì)在沙漠中迷路了。
她是大富人家的小姐,第一次獨(dú)自帶隊(duì)去邊關(guān)交易貨物,卻沒想到遇上強(qiáng)大的流沙,被困在了茫茫沙漠里。
呼嘯的狂風(fēng)帶著堅(jiān)硬的沙礫,將琴貞的臉劃得生疼。她抬頭望向遠(yuǎn)處,同伴們?nèi)珶o蹤影,迷迷糊糊中只看到一個身著異族服飾的男子穿越風(fēng)沙,漸漸靠近,他頭頂盤旋著幾只羽翼巨大的鳥,發(fā)出凄厲的鳴叫。
琴貞像是看到了救星,翻身下了駱駝,跌跌撞撞地向那人奔去。
再次醒來時,琴貞已經(jīng)身在閣樓中,男子清涼的手撫過她的臉頰,她一睜開眼便對上他深邃的眸子,可惜他只有右眼,左眼上覆著一道猙獰的疤。
閣樓的主人叫戈影,這里是大漠中的一片綠洲,水草肥美,稱得上是塞外江南。
在戈影的悉心照顧下,琴貞很快便恢復(fù)過來,兩人在閣樓中朝夕相處,日久生情。
他給她講沙漠中的奇聞異事,她亦手把手地交給他中原的禮儀。月光如水,飄飛的簾幔間,留下他們恩愛纏綿的身影。
沒過多久,琴貞發(fā)現(xiàn)一件駭人的事。
戈影在為她削水果時,不小心劃傷了手,傷口卻并沒有流血,他眉眼低垂,起身進(jìn)了房。
他在一個匣子中摸出了糨糊、針線等物件,埋頭一陣修補(bǔ),不一會兒,手上的傷口竟然愈合如初!
之后更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他隨意地將右眼那只晶瑩剔透的眼珠取下,擦了擦,又塞進(jìn)了眼眶里!
他似不經(jīng)意地回頭一瞥,躲在門外的琴貞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閣樓,跑到了街上,滿心驚駭下,她撞倒了一個拿著餅干的小男孩。
恰巧一輛馬車路過,碾過男童小小的身軀,四肢斷裂,像是她年幼時任性撕碎的布偶娃娃,卻沒有一絲血流出!琴貞嚇得魂不守舍,咬咬牙,顫抖著身子趁亂逃跑了,可是無論跑多遠(yuǎn),那座閣樓都不遠(yuǎn)不近地與她遙遙相望。
她最終還是被帶回了閣樓,半夜迷迷糊糊地起來,摸到井邊打水洗臉,卻一個哆嗦,就著月光慘白了一張臉──井中倒映的自己,肩頭上竟坐了個布偶娃娃!
那清秀眉眼正是街上那個被她害死的小男孩,她怪叫著將娃娃一把摔了出去,轉(zhuǎn)身駭然而逃。
不知過了多久,空無一人的井邊飄出了一道幽影,修長的手撿起地上的布偶娃娃,發(fā)出了一聲輕嘆。
冷月無聲。
幽幽的身影坐在月下,手里把玩著一把精美的金剪子,靈巧地在紅紙上剪出各式圖樣,有樓亭閣臺,有熱鬧集市,有一個個惟妙惟肖的紙人……
躲在暗處的琴貞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嚇得渾身哆嗦。
她忽然記起旅途中曾有人說過的奇聞,傳說黃沙中住了一個巫師,法力無邊,可囚困活人的靈魂。唯一的死穴就是心窩處的一口熱血,只有在月圓夜拿著金剪子,對準(zhǔn)巫師的心口刺下去,才可破了他的法,了結(jié)他的性命。
是夜,琴貞與戈影在月下對飲,她深情地在他耳邊說著情話,他醉得有些糊涂了,摟她入懷,聲聲地喚著,“貞兒,貞兒,你我廝守一生可好……”
她看著他波光閃動的眼眸,想起那些快樂的日子,忽然心有不忍起來,眼前卻一下閃過那時月下詭異的場景。
她咬咬牙不再猶豫,掏出金剪子,狠狠刺進(jìn)了他的心窩── 一聲凄厲慘叫劃過夜空,卻沒有熱血噴出!
戈影突然睜開一直緊閉的左眼,那黑洞仿佛是吸人的地獄。在他頭頂盤旋的大鳥叼著那顆射出幽怨光芒的眼珠破窗而入,他將那只眼珠取回放到自己的左眼內(nèi),怨毒道:“外人知道要取我的心,卻不知道我的眼,就是我的心?!?/p>
他掏出心口的剪子,琴貞見他身體空了一個洞,里面塞滿了棉絮!
他竟是個布偶娃娃!
琴貞嚇得魂飛魄散,一聲慘叫昏死過去,耳邊只聽到男子哀怨的聲音,“我沒有害過人,我一剪刀一剪刀地剪出這片綠洲,不過是想尋得一個有情人,與她日日廝守罷了……三十九個,你是第三十九個,你果然和她們一樣,天長地久的誓言到頭來全是騙人的……”
滾滾黃沙,一望無際。
一支商隊(duì)在烈日下行進(jìn)著,汗如雨下,人困馬乏,舉目間漫無方向,只有無盡的疲憊與絕望。
有人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隱隱約約似有一片綠洲。
選自《文學(xu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