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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德拉布爾《七姐妹》的性別敘事策略

2014-02-05 09:11:35楊莉馨
中華女子學院學報 2014年5期
關鍵詞:德拉布爾姐妹

楊莉馨

瑪·德拉布爾《七姐妹》的性別敘事策略

楊莉馨

瑪格麗特·德拉布爾的長篇小說《七姐妹》以巧妙的性別敘事策略探索了女性文學自我突破的可能性,這對中國當代女性書寫具有借鑒意義。作家聚焦于老年女性的生活境遇與精神掙扎,以對弱勢群體的關注而在當代小說創(chuàng)作中獨樹一幟;作家又精心安排了七姐妹的意大利之旅與古羅馬史詩《埃涅阿斯紀》的互文關系,不僅通過當代人物與遠古英雄的呼應傳遞出歷史的厚重感,更以獨特的女性旅行書寫凸顯了女性生存與她們在現(xiàn)實中的文化渴望的意義;運用復雜多變的敘述視角,作家將七姐妹的旅行表現(xiàn)為與埃涅阿斯的漂泊具有同樣意義的告別失敗、掌握命運與鳳凰涅槃的旅程。

瑪格麗特·德拉布爾;《七姐妹》;性別敘事策略

瑪格麗特·德拉布爾(Margaret Drabble,1939—)是當代英國最具影響力的小說家之一。她于上世紀60年代步入文壇,在戰(zhàn)后風起云涌的女權主義思潮與運動的滋養(yǎng)下,以表現(xiàn)知識女性在自我實現(xiàn)與家庭幸福間的兩難困境而體現(xiàn)出鮮明的時代性,力作有《夏日鳥籠》(A Summer Bird-Cage, 1963)、《加里克年》(The Garrick Year,1964)、《磨盤》(The Millstone,1965)、《金色的耶路撒冷》(Jerusalem the Golden,1967)、《瀑布》(The Waterfall,1969)等。作為文壇的常青樹,德拉布爾筆耕不輟,以寬闊的藝術視野呈現(xiàn)了半個多世紀以來西方知識女性的奮斗與探索,被《紐約時報書評副刊》譽為“當代英國的編年史家”。她于2002年推出的長篇小說《七姐妹》(The Seven Sisters)即以巧妙的敘事策略表達了對女性命運的新思考,呈現(xiàn)了英國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所達到的又一高度。

小說的性別敘事策略主要通過題材選擇、主題呈現(xiàn)及多元敘述視角三個方面體現(xiàn)出來。

一、聚焦老年女性的弱勢生存

從選材方面來看,作家一方面延續(xù)了得心應手的女性題材,另一方面又以其獨特性顯示出真摯的人道主義情懷。較之于男性作家、包括眾多女作家筆下的女主角均貌美、至少是年輕的特征,德拉布爾聚焦于紅顏已逝、失去生育能力等部分女性性征,在男權世界中不復具有魅力與價值的老年女性,以對弱勢群體的關注而在當代小說創(chuàng)作中獨樹一幟。

具體說來,德拉布爾筆下的女主人公常常具有鮮明的自我指涉性,即作家往往將自己的人生歷練與精神成長賦予她的人物;反過來說,她筆下的人物亦伴隨、見證了作家的生命體驗,構成年齡逐漸增長而閱歷不斷豐富的長長的女性形象系列。用她本人的表述來說即是:“作家?guī)缀醪豢杀苊獾貢懸恍└约耗挲g段相關的經(jīng)歷,以及當時心中的困擾。”[1]12由此,她的“經(jīng)歷”與“困擾”,亦是二戰(zhàn)期間出生、60年代開始步入成人世界的整整一代知識女性的“經(jīng)歷”與“困擾”。如其24歲時出版的處女作《夏日鳥籠》的主人公是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于牛津大學、剛剛步入社會的莎拉·貝內(nèi)特;70年代之后,德拉布爾先后在《黃金國度》(The Realms of Gold,1975)與《中年》(The Middle Ground,1980)中表現(xiàn)了與作家年齡相仿的知識女性弗朗西斯與凱特人到中年的生活困境。在《光輝燦爛的道路》(The Radiant Way,1987)中,德拉布爾塑造出撒切爾夫人統(tǒng)治時期頭發(fā)灰白的中老年女性群像。到了《七姐妹》中,不僅塑造的人物形象更為豐富,作家更是聚焦于同齡的老年女性的生活境遇與精神掙扎,將這一在文學舞臺上備受冷落的群體推至聚光燈下。

小說中的主人公坎迪達出生于上世紀40年代,由于遭到丈夫的背叛和女兒們的冷落,而由莊園與宴會的女主人淪落為倫敦西區(qū)一棟高層建筑內(nèi)的寓居者,有著無用、自卑、被社會所拋棄的強烈羞恥感:“羞恥是縈繞在我心頭的一個詞語?!盵2]6老年女性的生存,可謂波瀾不驚,用主人公的原話來說就是:“我們處于人生的第三個階段,依賴我們生活的人已經(jīng)過世或者已經(jīng)成年?!盵2]5她們每日均要面對衰老、病痛、孤獨與死亡的恐懼,但“我”還是勇敢地記下了每日的點點滴滴:“我感到在這虛無縹緲之中存在著某種重要的東西,它代表著希望的缺失,不過,我認為在某些地方,希望也許會伴隨著我。這種虛無縹緲是很有意義的。如果我沉浸其中,也許它就會變成別的什么東西。我置身于這如同茫茫大海的虛無之中,我希望在寫作的時候能發(fā)現(xiàn)某些更實在的目的。我相信,一定有值得重視的人或事在遙遠的海岸上等待著我?!盵2]3在茫茫虛無中,日記寫作成為主人公自我救贖、維護尊嚴、提升生命價值的基本手段。所以,小說主體部分由主人公記錄自己的歷史過往與當下生活的自述構成,中文版或許出于商業(yè)上的考慮而更名為略帶曖昧的《空床日記》。

而在題材的具體處理方面,德拉布爾又由個體人物的描摹擴大而為群像的塑造,不僅使表現(xiàn)的社會生活面更為開闊與豐富,亦大大深化了主題。英國著名評論家雷蒙德·威廉斯認為,20世紀以來,英國小說即分化為“社會小說”與“個人小說”兩種不同的傳統(tǒng):“在社會的小說中可能有對一般生活,即集體的精確觀察和描寫;在個人的小說中可能有對人物,即構成集體的單位個體的精確地觀察和描寫。”[3]329德拉布爾的創(chuàng)作道路似乎更多地體現(xiàn)為由“個人小說”向“社會小說”的發(fā)展,這應該與其社會生活面日益寬廣、創(chuàng)作視野逐漸打開有關。在她的早期創(chuàng)作中,單打獨斗、深陷各種困境與煩惱中的孤獨女主人公多有出現(xiàn)。自《光輝燦爛的道路》開始,德拉布爾更多地表現(xiàn)女性間的凝聚力,表明自己作為“社會歷史學家”的雄心,其作品亦漸可被看作時代女性特征的全景式記錄。她在接受訪談時清晰表明了自己的這一努力:“雖然我不認為所有的作家都有義務去記錄他們所生活的時代,但是在英語小說中這一直是個傳統(tǒng)上樂此不疲的主題。這也接近我的主題?!盵4]《七姐妹》中,這一特色進一步獲得了發(fā)展。作為精通古希臘羅馬文學的學者型作家,德拉布爾擅長從古典題材中汲取靈感。《象牙門》(The Gates of Ivory,1991)的標題即源自荷馬史詩的《奧德修紀》?!镀呓忝谩返臉祟}亦取自希臘神話中阿特拉斯因反抗宙斯而被罰頂天,其七個女兒升天成為七姐妹星團的典故。作品中,隨著情節(jié)的漸次展開,讀者也慢慢認識了“維吉爾旅行團”的七名成員:首先是坎迪達中學時代的閨蜜朱莉婭·喬丹,這位多次離異的情色作家,我行我素、大膽恣肆而又才情過人;其次是坎迪達薩??藭r代的鄰居、嘮叨刻薄的老處女薩莉;高雅睿智的杰羅爾德太太是一位詩人和熱愛維吉爾的古典學者,正是她開設的維吉爾班啟發(fā)了后來的埃涅阿斯之旅;另三位人物則分別是夜班學員、活躍能干的巴克利太太辛西婭,具有異國情調(diào)的前電視臺職員阿奈和康奈爾大學研究生畢業(yè)的司機兼導游瓦萊里婭。伍爾夫曾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指出,小說史上少有將“兩位女性描述為朋友的例子”[5]72,“她們的形象,總是在與男性的關系中得到展現(xiàn)。想想就讓人奇怪的事,直到簡·奧斯丁時代,此前小說中的所有出色女性,不僅是給另外一性來看,而且完全是從其與另外一性的關系角度來看的?!盵5]72伍爾夫認為這一現(xiàn)象是男權意識有色眼鏡下的產(chǎn)物,呼吁女性作家書寫更為真實而豐富的女性生活與女性關系。她自己是這樣做的,德拉布爾亦繼承了這一女性寫作傳統(tǒng)?!镀呓忝谩分校蚤g的凝聚力所發(fā)揮的作用在坎迪達身上體現(xiàn)得尤為顯著。她過去一直過著從中產(chǎn)之家的淑女到中產(chǎn)之家的主婦的生活,從未獨立生活過一天,也從未有過工作經(jīng)歷:“我的一生是這么碌碌無為。我是個局外人,生活讓我成為一個局外人。我從生活中退了出來,盡管我的生活從來沒有遇到過什么困難,但是我卻從生活中退了出來?!盵2]109丈夫背叛后,她沒有如人們所期待的那樣默默忍受,而是選擇孤獨而有尊嚴地離開:“就像修女循著神的腳步進入修道院,我開始獨居。我既感到恐懼,又感到希望。”[2]45剛搬來時,她在想“在倫敦我真能認識四個人嗎?”[2]44“第一天夜晚,當我到家時,我打開了酒瓶,自己斟了一杯,站在那里,從高高的窗戶望出去。我打開收音機,找到了音樂節(jié)目?!谝惶煲雇恚易侥莾旱臅r候,內(nèi)心里滿是一種強烈的莫名預感。我的命運沒有成形、沒有方向。”[2]49-50然而,她很快在同性友人那里收獲了友情,受到朋友們獨立與自由精神的感染,恢復了被人需要、受人歡迎的自信。如坎迪達在想到朱莉婭時這樣寫道:“我盼望她的電話,因為她的確以她自己的方式表現(xiàn)出奇特的可靠,甚至是可以依賴的。她是個道德敗壞的女人,但是,她會站在我的一邊,如果我需要有人站在我一邊的話。她絕不會被打倒。”[2]31坎迪達的生活面由此漸漸打開:“突然間,我受挫的生活變得有滋有味起來。它變得很充實,薩莉來吃過午餐,我從她的來訪中挺了過來。朱莉婭·喬丹目前在倫敦逗留,說下星期要來看望我。我的社交生活實在是太忙碌了,充滿活力的活動激發(fā)了興趣,一個接著一個?!盵2]52她開始享受打破禁忌、突破角色禁錮的狀態(tài):“在過去的一兩年之中,我做了許多從來沒做過的事?!盵2]64

回顧文學史,我們看到,易卜生寫到了娜拉的出走,魯迅也寫到了子君的離家,但他們的主人公都是年輕女性,尚可結婚生子,或許尚有學習求職的希望,也就是說,她們是在傳統(tǒng)男權世界中尚有利用價值的人,但德拉布爾卻別開生面地寫出了老年婦女開拓新生活的勇氣:“我應當感到無能為力,但是我并沒有這樣。我感到比過去更加強有力了,比起我與那個好人安德魯結婚的時候更加有力。安德魯可是他那個階層的棟梁,其他人仰慕的人物。那時我是他的新娘,一個他鐘愛的人。另外,現(xiàn)在也比我三次成為媽媽、可以孕育小生命的時候更強有力了。我解釋不了這種強有力的感覺?!盵2]51而這其間,姐妹情誼起到了重要的支撐作用。到了作家于2004年創(chuàng)作的《紅王妃》(Red Queen)中,女性間的共鳴甚至穿越了時空,體現(xiàn)為跨文化的三代人,即18世紀朝鮮李氏王朝的紅王妃、當代英國的知識女性霍利威爾博士,以及博士來自中國的養(yǎng)女之間的彼此支撐,體現(xiàn)出更加鮮明的奇幻色彩。

二、探索鳳凰浴火重生的希望之旅

就主題呈現(xiàn)而言,德拉布爾關注女性生存困境的特征是前后一貫的,但在后期創(chuàng)作中則更為開闊、豁達并顯示出樂觀色彩。早期小說多寫向往外部世界的知識女性面對婚姻與家庭牢籠的困惑,表現(xiàn)母愛與情愛的沖突,而這些背后又潛藏著在清教背景下成長的作家所感受到的清教道德和禁忌與人的情愛本能之間的對立,《夏日鳥籠》《加里克年》《磨盤》《瀑布》等莫不如是。70年代中期的作品《黃金國度》中的中年主人公弗朗西斯則終于挺過了精神危機,事業(yè)與愛情均取得成功,小說亦擺脫了早期沮喪悲觀的格調(diào)而擁有了美滿的結尾。80年代的作品《中年》同樣通過新聞記者凱特的故事,表現(xiàn)了知識婦女睿智與達觀地應對人生挑戰(zhàn)、擺脫信仰危機的心理過程。這些變化的出現(xiàn)或許既是作家本人第二次婚姻幸福美滿的投射,亦與她事業(yè)成功和人生體驗更為豐富、能夠更為自信與練達地掌控生活有關。到了《七姐妹》中,德拉布爾集中探索的是老年女性擺脫困境、精神升華的途徑。

雖然和多麗絲·萊辛一樣,德拉布爾曾經(jīng)否認自己的作品屬于女權主義寫作,然而她在追求全社會的“權利、公正和拯救”的人道主義旗幟下對婦女生存的探索,依然散發(fā)出濃烈的女性主義氣息。在《七姐妹》中,女性的自我救贖主要通過以下幾種途徑得以實現(xiàn):一是打破幽閉狀態(tài),通過學習不斷獲得自我提升。在德拉布爾的小說中,空間往往具有隱喻的意義。以窄小的內(nèi)室、宮闈與病房等為代表的逼仄空間,暗示了主人公遭逢的諸多限制?!都t王妃》中,幽禁思悼王子、令其窒息驚懼而死的米柜,令人震驚地成為與全球化的時代趨勢直接對立的“幽閉恐懼癥”的象征意象。在《七姐妹》中,坎迪達則通過星期四夜校維吉爾《埃涅阿斯紀》課程的學習延展了自己的生活空間:“在我開始倫敦新生活的最初幾個月,它是我孤獨生活的支柱。這是一個絕好的班級,我特別喜愛這個班級,我是十分認真的學生。為什么我要加入這個班級呢?因為我認為它會使我結識到朋友,它也許會使我找到在往日生活中不曾了解過的朋友。”[2]10二是以寫作擺脫失語與緘默,同時自我反思與理解他人?!艾F(xiàn)在,我已經(jīng)有兩天沒有玩單人紙牌游戲了。我為自己感到慶幸。寫作是一項很好的替代”。[2]21坎迪達反思了自己的更年期癥狀、對丈夫的冷落及性冷淡,認識到雖然安德魯有錯,但“并不會為了我的不足去責備安德魯,我現(xiàn)在不責備他了”。[2]42三是適應環(huán)境并關心他人。為了戰(zhàn)勝流逝的時間與逼仄的空間,坎迪達加入了健身俱樂部,并如社會工作者一般關懷與幫助病人,由此走出了顧影自憐的怨憤,認識到天下還有那么多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除了以上三種途徑之外,小說重點呈現(xiàn)了女性旅行的意義,由此使作品得以躋身女性旅行書寫的范疇,并因特殊的性別指涉而凸顯出映射歷史上的女性生存與她們在現(xiàn)實中的文化渴望的珍貴意義。具體說來,作為個體探索世界與自我認知的基本形式,旅行伴隨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進程,旅行書寫呈現(xiàn)個體生命經(jīng)驗的功能因而不言而喻。但在男權世界及男性作家的筆下,奧德修斯與埃涅阿斯可以穿越現(xiàn)實與幽冥,浮士德能夠縱貫古今,魯濱遜、格列佛、以實瑪利與馬洛得以在神秘壯闊的海上歷險,而簡·奧斯丁和她的主人公們只能過著家居生活,艾米莉·勃朗特在荒野躑躅,詩人艾米莉·迪金森更被稱為“阿默斯特的女尼”。恰如孤女簡·愛雖先后受到“紅房子”、寄宿學校和桑菲爾德大廈的桎梏,卻始終心懷對遠方的激情和探索世界的模糊渴望一樣,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也感嘆:“我想到給人拒之門外有多么不愉快;轉念一想,給人關在門里可能更糟?!盵5]20古往今來的女作家們一定夢想過像男性作家和他們筆下的主人公一樣酣暢淋漓地出游與歷險,然而她們本人的旅行閱歷實在有限。所以伍爾夫又認為,在女性參與公共事務的時機未臻成熟之際,旅行書寫可以使她們通過修辭手段,從文本層面實現(xiàn)人生超拔與征服世界的夢想,拓展自我發(fā)展空間。這就是為什么愛讀史詩《埃涅阿斯紀》的坎迪達會夢想前往意大利那不勒斯,“想在我上天堂之前去參觀一下那片燃燒的土地”。[2]69緬想“沿著埃涅阿斯的足跡旅行將會是妙不可言的。他從特洛伊的戰(zhàn)火中毫發(fā)未損地走出來,放棄戰(zhàn)死和被俘虜?shù)牟肯?,繼續(xù)走他輝煌的無情之路”。[2]110

從表層看來,維吉爾旅行團的故事僅僅構成小說的主干情節(jié),德拉布爾作為古典學者,在故事中插入故事,融入古希臘、羅馬神話傳說亦不足為奇。然而,在這部作品中,七姐妹的旅行和維吉爾《埃涅阿斯紀》的互文關系是作家精心安排的結果,也就是說,小說通過當代人物與遠古英雄的呼應不僅傳遞了歷史的厚重感,更以女性旅行的主題實現(xiàn)了小說意義的延展。之前在小說《象牙門》中,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德拉布爾意欲讓女性通過旅行尋求跨文化溝通的傾向。到了《七姐妹》中,坎迪達們重溫遠古的神話之旅、自北非迦太基渡海前往意大利尋訪冥府、深入女預言家西比爾占卜命運的洞穴的復雜行程,更是隱喻了女性的劫后重生,因為史詩中秉承神的旨意告別愛人而在西西里登陸,又歷經(jīng)艱險締造了未來羅馬國家的埃涅阿斯,其光榮使命正是特洛伊的浴火重生。就在姐妹們懷揣著對那片“燃燒的土地”的夢想之際,德拉布爾讓坎迪達帶領著讀者重溫了《埃涅阿斯紀》第六冊中描摹“金枝”的美麗詞句:“一棵樹立在那兒,/天后朱諾聲稱那是她的所有物,/濃密的樹林,陰森的夜晚,/阻擋人們投向這棵幸福之樹的目光。/它長了一個樹枝,/看起來是多么奇妙,/雙色的樹皮、樹葉,/都是令人眼花繚亂的黃金……/燦爛的暮色光輝透過那綠色的樹葉照下,/如同長于冬青樹上的,/那冰冷的榭寄生?!盵2]80這根傳說中叩開冥府大門、占卜未來的“金枝”,代表的正是七姐妹把握自身命運的美好夢想。

為了呈現(xiàn)這一主題,小說以多種形式,在遠古英雄的歷險與維吉爾旅行團的朝圣之旅間建立起了內(nèi)在聯(lián)系:到達迦太基古國即今天的突尼斯的當晚,旅行團成員們便如履行儀式般重溫了史詩。杰羅爾德太太“認為她們應該看看第四冊二百五十九行到二百七十八行的部分,這部分描述了墨丘利去拜訪在迦太基的埃涅阿斯。埃涅阿斯披著由金線縫制的華麗紫色斗篷,正忙于為城堡奠基,就在這時,墨丘利突然來拜訪他,告訴他要記住他作為羅馬和意大利創(chuàng)始人的使命。埃涅阿斯不應當在利比亞這豪華的東方樂土上消磨時光,他擁有一個更輝煌的未來。”[2]148此后,埃涅阿斯之行與七姐妹之游更如一暗一明兩條線索平行發(fā)展:告別非洲前,她們上了史詩關于非洲的最后一部分內(nèi)容的課程,重溫了舵手佩林納拉斯之死;在乘坐以希臘神話中的山中仙女阿瑞托莎的名字命名的渡輪穿越地中海時,七姐妹更是倚欄遠眺,遙想當年英雄的行跡:“無情的埃涅阿斯在他動身到意大利去時,是否就是在這里回眸一望,凝視狄多自焚的熊熊大火?她詛咒了羅馬和迦太基兩城之間持久不去的仇恨,她拒絕在陰曹地府與他相見重歸于好。埃涅阿斯是在夜間從迦太基偷偷動身的,但是,現(xiàn)在是下午,大白天,空氣熱烘烘的,悄無聲息,偶爾有風。那將埃涅阿斯吹離正軌漂到西西里的西風并沒有出現(xiàn)在這個港口,誰也弄不清在她們到了浩瀚的海面上后,等待她們的將是什么?!盵2]170在阿佛納斯湖畔,她們找到了維吉爾當年題詞的石頭,“莊嚴肅穆地站在那里,念著長方形基石上的話語?!盵2]183德拉布爾還多次援引史詩中的原文,以與當下人物的活動交相輝映。如前述坎迪達遙想意大利之旅時腦海中自然跳出的關于“金枝”的描寫;大家討論行程時吟哦的第六冊四百九十到四百九十四行,即表現(xiàn)埃涅阿斯在冥府遇見阿伽門農(nóng)的部下,他們驚恐地離他而去,想嘶喊卻喊不出聲的詩句。還有來到北非的當夜,坎迪達在房間遠眺大海時所想起的關于狄多女王的詩句。

通過上述諸多形式的呼應,作家將七姐妹的旅行表現(xiàn)為與英雄埃涅阿斯在特洛伊失陷后重建邦國的漂泊同樣具有意義的告別過去、實現(xiàn)夢想、掌握命運與鳳凰涅槃的旅程。小說中寫道:“狄多女王越過許多世紀從她的城堡里向她們行注目禮,因為她知道她們還記得她?!盵2]135傳說中,多情而被棄的迦太基女王狄多作為命運的犧牲品古往今來一直是文人騷客悲情吟誦的對象,但如今的女性已經(jīng)可以用多種方式將“金枝”握在自己的手中。這就是意大利之旅對于坎迪達們所具有的重生意義。到了《紅王妃》中,作為王妃替身的當代知識女性霍利威爾博士的韓國之旅,更是實現(xiàn)了超越生死、時空與文化藩籬,共享人類跨文化經(jīng)驗的當代意義。

三、嘗試女性敘述技巧的不斷突破

德拉布爾晚期創(chuàng)作的敘述技巧也在進一步發(fā)展。如果說按年代順序編排而成的線性情節(jié)結構,是作家早期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婦女人生經(jīng)歷的基本模式的話,大約從《中年》開始,德拉布爾的小說結構更加靈活多變,既繼承了奧斯丁、貝內(nèi)特等人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又融入了現(xiàn)代主義乃至后現(xiàn)代主義的奇巧元素,故被戴維·洛奇戲稱為“后現(xiàn)實主義”小說。在《光輝燦爛的道路》(1987)、《一種自然的好奇心》(A Natural of Curiosity,1989)和《象牙門》這三部曲中,作家已經(jīng)實驗了不同人物視角頻繁轉換的敘述形式,努力營造一種令人目眩的藝術效果。到了《七姐妹》中,多元敘述技巧更是有力地服務于性別敘事的主題。

作品中,現(xiàn)實主義的線性敘述邏輯更多體現(xiàn)在題為“意大利之旅”的第二章的第三人稱敘述中。本章采取全知的多視角敘述,全面呈現(xiàn)七姐妹心理,塑造出個性迥異而又血肉豐滿的女性人物群像。第一章“她的日記”則由坎迪達的一篇篇日記組成,前又有第三人稱視角的一行行標注,是主人公以第一人稱的口吻對自己在圣安妮的中學時代、在薩福克作為中學校長妻子的時代,以及在倫敦西區(qū)重建生活的棄婦時代所進行的回憶與記錄,在多層次的敘述當中使得當下與過去交織,顯示出時空交錯的藝術特色。第三章題為“埃倫的說法”,是從坎迪達遠在芬蘭的次女埃倫的視角展開的第一人稱敘述。乍一看去,讀者會以為這是埃倫在母親投河猝死后,通過研讀母親留在手提電腦上的日記和意大利記游文字,而對母親的故事做出的回應與評論。埃倫對母親敘述的很多細節(jié)均提出了質(zhì)疑,甚至指認母親有“撒謊”的嫌疑,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對母親的敘述建立起來的事實的解構作用。更令人費解的是,讀者通過第一與第二章的敘述建立起來的樂觀印象與第三章之間似乎存有太大的差距,讀者會難以理解與想象自意大利返回后重建起生活信念的坎迪達怎么會突然選擇了自殺。直到進入第四章“尾聲”部分,通過文本細讀,讀者才恍然大悟,原來之前“埃倫的說法”并非真實,而是主人公模仿女兒的口吻進行的杜撰,是從女兒的立場所虛擬的對自己敘述的回應。讀者方才明白,坎迪達的換位思考,代表的其實也是一種擺脫隔膜、尋求溝通、恢復親情與重建母女關系的努力。之前一章的猝死只是一種虛構,是為模仿女兒的語氣想象女兒對自己日記的反應所做的必要準備。而只有存在這一前提,第四章中坎迪達前往芬蘭探視女兒的行為才顯得更為合理與可信。這樣的結構設置不僅易于創(chuàng)造出懸念迭起、柳暗花明的藝術效果,埃倫與母親之間的呼應似乎也體現(xiàn)出一種復調(diào)的意義,德拉布爾由此以一種新的敘述策略重溫了她一貫關注的母女關系主題。

而從敘述形式上看,第四章采取的是主人公以第一人稱自述從意大利返回之后的生活與全知的第三人稱客觀化視角相交錯的處理方式,靈活穿梭于坎迪達的心理世界與客觀生活之間,以內(nèi)外雙層視角充分呈現(xiàn)人物獲得新生后的喜悅。就在這一部分,讀者得知:坎迪達前往芬蘭參加了女兒的婚禮,了解了她的生活與工作,收獲了友情與傾慕,又在計劃一次新的中東之旅。她滿意于自己快要擔任外祖母的新角色:“她不再斷絕與他們的聯(lián)系了。她盼望一次次前往芬蘭,在那兒她將能夠重操起羊毛編制活來。”[2]248“音樂在她的周圍喜氣洋洋地響了起來,她的情緒在音樂聲的無垠空間里也變得越來越高了。”[2]248由此,作家再度為讀者創(chuàng)設了一個充滿希望的開放式結尾,以明亮的色調(diào)預示了老年女性創(chuàng)建新生活的無限潛能。

德拉布爾曾一再聲言自己屬于19世紀英國文學的偉大傳統(tǒng),對現(xiàn)代主義及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中過于注重文學手法的創(chuàng)新試驗及其表現(xiàn)形式持輕蔑態(tài)度。1967年,她在接受英國廣播公司的專訪時表示:“我寧愿處于自己敬佩的正在消亡的一種傳統(tǒng)的尾聲,也不愿處于我所不屑一顧的一種傳統(tǒng)的前哨?!盵6]487盡管如此,在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與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小說影響互滲的時代語境中,她的作品還是體現(xiàn)出與時俱進的新氣象與自我超越的活力,以搖曳生姿的敘事藝術探索了女性文學不斷自我突破的可能性。

綜上所論,作為瑪格麗特·德拉布爾在邁入新世紀的門檻之后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重要作品,《七姐妹》從題材選擇、主題挖掘以及敘事藝術等多個方面探索了女性性別書寫的新的敘事空間,為中國當代女性文學寫作提供了借鑒。

[1]Margaret Drabble.The Writer’s Place:Interviews on the Literary Situation in Contemporary Britain[M].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74.

[2](英)瑪格麗特·德拉布爾.空床日記[M].林之鶴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8.

[3]瞿世鏡.德拉布爾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A].陸建德.現(xiàn)代主義之后:寫實與實驗[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4]唐岫敏.我們都是歷史的一部分,隨著歷史的變化而變化——英國作家瑪格麗特·德拉布爾訪談[N].文藝報,2003-09-09.

[5](英)弗吉尼亞·吳爾夫.一間自己的房間[M].賈輝豐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6]王佐良,周玨良.英國20世紀文學史[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楊春

Gender Narrative Strategy in Margaret Drabble’s Seven Sisters

YANG Lixin

Through an ingenious gender narrative strategy,Margaret Drabble’s novel Seven Sisters explores the possibility of breakthrough regarding the self in women’s literature and presents a referential significance for contemporary Chinese women’s literature.The writer focuses onlife predicaments of old women and their spiritual struggles,putting forward a special and deep concern regarding this disadvantaged group.Drabble also presents a carefully-designed intertextural relationship,comparing seven sisters’Italian trip to the ancient Romanepic The Aeneid,back grounding her contemporary characters against the richness of history and ancient heroes,and highlighting the psychological values of women’s culture.Through the varied narrative perspectives,the writer considers the seven sisters’trip as a farewell to failure,a chance to change and manage their own lives,similarly to Aeneas’s longtime drifting.

Margaret Drabble;Seven Sisters;gender narrative strategy

10.13277/j.cnki.jcwu.2014.05.011

2014-05-20

I106.4

A

1007-3698(2014)05-0064-06

楊莉馨,女,南京大學文學博士,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女性文學、女性主義文論與中外文學關系。210097

本文系2011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戰(zhàn)后世界進程與外國文學進程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12ZD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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