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
我是天津人。天津是相聲窩子,我是在天津?qū)W藝長大的,后來來到北京發(fā)展。
我小時候住在天津的老城區(qū),附近有很多劇場、茶館什么的。我父親有時候要執(zhí)勤,就把我放在劇場里,時間長了我就對相聲產(chǎn)生了興趣。第一次說相聲是9歲左右,就是說著玩。那時候還喜歡掛著胡子扮包公,被小朋友叫作“老頭秧子”。
我天生對舞臺就沒有恐懼感。唯一的愛好就是相聲,從小跟同齡人玩不到一塊,不會抽煙、不會喝酒、不會打撲克,臺上說相聲,臺下琢磨相聲。
第一次進北京是在1988年,當(dāng)時我是在全國總工會文工團,那時候根本什么都不懂,就跟著混。當(dāng)時腦子里也常想,我什么時候能當(dāng)上相聲大腕兒?這是那時的真實想法。那一年,我16歲。待了兩三年,因為種種原因就回去了。有一年的春節(jié),我碰到了當(dāng)年全總文工團的老團長。跟老團長吃飯的時候,他一臉愧疚,再三敬酒。我跟老團長說:“您不用這樣,我當(dāng)年確實一文不值?!边@不是謙虛,回想當(dāng)初,我只是比不會說相聲的好那么一點點,離開文工團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1994年,第二次進北京,漫無目的,到處瞎撞,也沒有什么頭緒,待了十幾天也以失敗告終,就回去了。。
第三次到北京大概是1995年,一直熬到今天。當(dāng)時進北京的時候很急功近利,要當(dāng)大腕兒,想一場掙好多錢,發(fā)財。只不過來了之后,現(xiàn)實把我敲醒了。
剛到北京的時候,住在青塔,很偏僻,在河邊的一間小平房。屋里只有一張床和一把椅子,那時候?qū)憱|西就是拿一馬扎坐在床邊趴著寫。那時候,覺得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張桌子。后來住過北京的很多地方,海淀、通州、大興……哪里便宜就去哪里,經(jīng)常沒錢交房租。有一段時間住在通縣北楊洼的一個小區(qū),交不起房租,房東在外邊咣咣砸門,連踢門帶罵街,我躲在屋里不敢出聲。
那時候,我自制了一種能頂餓的食譜:到市場買一捆大蔥,再買點兒掛面,然后用鍋燒點兒水煮面,等面條都煮爛了,成了一鍋糊糊了,再往里面放點兒大醬,這就做完了。以后每天把這鍋糊糊熱一熱,拿蔥就著吃。我挺樂:不僅吃到了維生素——大蔥,也補充了碳水化合物——面條。
20世紀90年代初,我在某電視臺錄制一個節(jié)目,攝影師跟我說:“我跟你說點事兒?!蔽艺f:“什么事兒?”他說:“相聲要死了你承認不?”我說:“我不承認??!”他說:“你證明給我看?!蔽艺f:“我證明不了給你看。但凡有能力,還來做綜藝節(jié)目???”那時候我也很納悶,怎么辦呢?難道這門藝術(shù)真的就沒有人愿意聽了嗎?
在廣德樓演出,寒冬臘月,大雪紛飛,大柵欄里連條狗都沒有。下午散場了,我們賣了十幾張票,把票錢拿過來,我從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錢放到一塊兒,給大伙買盒飯。吃完盒飯,大家一起拿著竹板站在門口,呱唧呱唧地吆喝:“聽相聲了?!表斨L(fēng),頂著雪,站在那兒拉觀眾。真的有一兩個人進來了,趕緊有人往后臺跑,穿大褂上臺說相聲。我愿意干這個,所以,我不覺得苦。我也想找別人跟我一塊兒干。但是誰會跟我一塊兒干呢?這是一個不賺錢的事情。這個過程當(dāng)中,有人來了兩天就走了,有人因為不賺錢半途退出了,但是也有人堅持了下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走了穿紅的來了掛綠的。
10多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回頭看,我得感謝那段歲月。
我說過很多書,唱過很多戲,唱過很多大鼓,寫過很多電視劇……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各種故事我說了很多。帝王將相、風(fēng)流才子也好,家私萬貫也好,清官也罷贓官也罷,千百年來這些故事到頭來幾乎都是不停地反復(fù),宋朝的故事跟明朝的故事是一樣的。我不敢說把世事看多透,畢竟歲數(shù)還小,但經(jīng)歷的事很多。人是不會變化的,無非就是朝代不一樣,年代不一樣。都看開了,也就這點兒事。別跟自個兒較真兒。
我養(yǎng)了一只蟈蟈,蟈蟈裝在葫蘆里,叫得很開心。有人指責(zé)我,這么狹小的空間,把它放到廣闊天地多好。但是放出去它又會被凍死,到底凍死還是關(guān)在葫蘆里?人活一世很難,我不做這些事有人罵我,做這些事也有人罵我。我一張嘴勸解不了所有的人,小人也要活著,所以我釋然了。而且現(xiàn)在歲數(shù)也大了,不像二十來歲三十出頭的時候火氣那么旺,老去解釋,其實大可不必。人生在世就是讓人笑笑,偶爾也笑話笑話別人。
我已經(jīng)40來歲,很希望一路走下去,到八九十歲我跟于老師還能站在舞臺上說相聲,這是多么快樂的事情。那時候我們都老了,我這頭發(fā)估計也都掉沒了。于謙老師也是一腦袋白頭發(fā),白頭發(fā)燙成卷兒,跟喜羊羊似的。大幕拉開,兩個老人相扶著走到臺上來,那心情得多好啊。
編輯 魏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