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宣利
一開始,沒人看好他們的婚姻。她漂亮?xí)r尚,他簡單普通;她精致講究,他大大咧咧;她脾氣急躁風(fēng)風(fēng)火火,他性子溫吞磨磨嘰嘰;她有潔癖,所到之處必須纖塵不染,他卻自由隨性,衣服隨處丟,襪子滿天飛……總之,兩個人根本就是兩條道上的車。
可姻緣這東西真是讓人說不明白。偏偏她那陣子失戀,心情壓抑得像充滿了陰霾的空氣,每天下班就纏著一幫朋友去喝酒唱歌恣意發(fā)泄。他那么安穩(wěn)沉靜的人,從來不去那種燈紅酒綠的地方,卻偏偏那天表妹的生日,硬被拉去慶賀。那晚她照例喝高了,從衛(wèi)生間出來,一股酒勁攪著胃里的酸水泛上來,張口就不管不顧地吐了。他剛好遇上,想都沒想就奔過去,把手里的水遞過去讓她洗漱,又遞上一方干凈柔軟的手帕讓她擦臉,然后問也不問霸道地拉她出去,一直到街心花園。夜色朦朧,晚風(fēng)清涼,噴泉的水調(diào)皮地灑在她的臉上,她看著眼前這個笑容溫暖的男人,突然覺得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當(dāng)時沒想到以后會有那么多的不和諧。結(jié)婚伊始,紛爭不斷。她看到他牙杯上留下的白色痕跡,看到從被子里突然掉出來的一只臭襪子,看到他穿著皺得像抹布一樣的襯衫就要出門,心里升騰起來的恨意,讓她直想掂把刀二話不說把他砍了。他也要被她逼瘋了,床不是睡覺的地方嗎?為什么非得潔白平展連一個褶皺都不許有?不就是吃頓飯嗎?菜要洗5遍,米要淘8遍,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這飯還要不要吃?
越來越多的爭吵,仿佛刀劈劍刺,殘忍地將當(dāng)初的甜蜜狠狠撕扯,只剩下滿目瘡痍。
他被她搞得無所適從,漸漸開始不愿回家,下班后在公司里磨磨蹭蹭。她的電話追過來,他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周圍隱約傳來女孩子輕語調(diào)笑,她心里“咯噔”一下,一時間飄飄晃晃如墜深淵。望著一桌子精美佳肴,她失了神,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空曠無人的辦公室,年輕鮮嫩的女同事,孤男寡女,加班的名義,女孩主動投懷送抱,他欲拒還迎終于繳械投降……
不能再想下去,當(dāng)即扔了圍裙,披掛上陣。她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精,這樣明目張膽就公開搶奪。一路倉皇趕到他的公司,遠遠望去,格子間里空空蕩蕩,只有一處燈光微明。她悄悄走過去,他雙腳翹在電腦桌上,身子陷在軟椅里,正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在看電影。
她忽然松了一口氣,沒有年輕鮮嫩的女同事,那嬌嫩的聲音,只是電影里的故事??墒牵瑸槭裁床豢匣丶??站在他的身后盤桓良久,終究還是將想要問的話咽了下去。是了,理由是明擺著的,那個家,對他并無吸引力,他在躲,躲她的潔癖,躲她的急躁,躲她的精致……
她喊起他,把帶來的保溫盒打開,將白粥和小菜在電腦桌上一一擺開。他慌忙起身,手忙腳亂地去收拾桌上亂七八糟的廢紙飲料盒包裝袋,卻被她攔住,說,你一定餓壞了,先吃飯。她想無視那些臟和亂,還他一個舒服的姿勢。
她開始慢慢調(diào)整自己,他在廚房洗碗,她假裝無意地喊:“親愛的,鍋蓋上有油,別忘了用洗潔精?!秉c到為止,并不深究。她去洗蘋果,卻看到,白色的大理石臺面光可鑒人,杯碗盤碟整齊有序。她從身后攬住他的腰,輕輕靠在他的背上,嬌聲細語:“以后不必對鏡梳妝了,這臺面足以?!彼┖┑匦?,揮舞抹布更用力了。
她不再和那些灰塵較勁了,她想起余秋雨對馬蘭說的話:“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塵世,有灰塵當(dāng)然是正常的?!笔堑?,多些灰塵怕什么?只要兩個人內(nèi)心純凈感情忠貞就好。
有那么幾次,憤怒的火焰已經(jīng)燒到了嗓子眼,幾乎噴薄欲出。她卻突然轉(zhuǎn)身,去倒一杯開水,在心里默默數(shù)數(shù)。等到水涼了,那火焰也已經(jīng)熄滅了。冷靜下來,再回想那些事,覺得其實沒那么嚴重,一切也沒那么糟糕。
而她能看到的改變是,他開始戀家了,也越來越黏她。她在廚房做飯,他在旁邊殷勤地剝蒜洗蔥;她在衛(wèi)生間洗衣,他在旁邊講段子說笑話逗她。他們的婚姻正朝著甜蜜幸福的方向前進,馬不停蹄。
是的,她在心里為婚姻設(shè)了一個中轉(zhuǎn)站,把那些可能會傷及婚姻的脾性和習(xí)慣,都先扔到中轉(zhuǎn)站里放一放。于是,那些憤怒的火焰,在中轉(zhuǎn)站里待一待,傳到他那里時,已經(jīng)熄滅了。那些苛刻的要求,在中轉(zhuǎn)站里轉(zhuǎn)一圈,再到他那兒,也變得寬松適宜了。
兩個人,如果不相愛,就不會組成一個家。既然有愛作底,還有什么是不可調(diào)和的呢?把你的粗糙我的精致,你的緩慢我的急躁,都放在中轉(zhuǎn)站里,加上愛這調(diào)味料,混一混攪一攪,取長補短,互相融合,才能成就一樁幸福的婚姻。
(穆曉鋒摘自《婚姻與家庭·社會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