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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加鹽的咖啡

2013-12-29 00:00:00曲湘春
北京文學 2013年11期

在丈夫去世一周年的忌日,她來到丈夫的墓地,把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在墓碑下,含著眼淚對著墓碑喃喃自語:“老頭子,今天我陪著你喝一杯……”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咖啡里加鹽。她把這加了鹽的咖啡慢慢端起,用舌尖舔了一口,味道又苦又澀,難喝極了??墒钦煞蛏皡s喝了40年加鹽的咖啡,直到臨終前才把這個隱瞞40年的隱秘告訴她……

40年前,她和他相識是在一個宴會上,那時她年輕貌美,身邊圍著一大群追求者,而他卻是一個很普通的不被人注意的人。宴會結束后,他忐忑不安地邀請她喝咖啡,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想拒絕,但是出于禮貌,答應了他。

坐在咖啡館里,氣氛很尷尬,沒有什么話題,她想盡快結束,回家休息。但是當小姐把咖啡端上來的時候,他突然說:“麻煩您拿點鹽過來,我喝咖啡習慣放點鹽。”當時,她愣住了,小姐也愣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臉紅紅的,低下了頭。

小姐把鹽拿過來,他放了一點進去,慢慢地喝著。她是一位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好奇地問他:“你為什么要加鹽呢?”他沉默一會兒,慢慢地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小時候,我家住在海邊,從小在海水里泡大,海浪打過來,海水涌進嘴里,又苦又咸。如今好久沒回家了,咖啡里加點鹽,就算是想家的一種寄托吧,因為海水是咸的,我喝著它,就像和家拉近了距離?!?/p>

她突然被他打動了,她第一次聽到男人在她面前說想家,她認為:想家的男人必定是顧家的男人,而顧家的男人必定是愛家的男人。她忽然有一種傾訴的欲望,跟他說起,她的故鄉(xiāng)也在海邊,氣氛立刻變得融洽起來,他們在一起聊起了童年的大海,并且,她沒有拒絕他送她回家。

從此,兩個人開始約會,她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好男人,他大度、細心、體貼,符合她挑選的男人標準。她暗自慶幸,幸虧當時出于禮貌,才沒和他擦肩而過。她帶著他去遍了城里有名的咖啡館,每次她都是說:“請拿鹽來好嗎?我這位朋友喜歡咖啡里加鹽?!?/p>

再后來,就像童話里寫的那樣,白馬王子和美麗的公主結婚了,他們過著幸福的生活,而且一過就是四十年,直到他得病去世。

她的回憶,被樹上的鳥鳴打斷。她從懷里掏出丈夫臨終寫給她的遺書:

老伴:請原諒我欺騙了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請你喝咖啡嗎?當時我很不安,就像懷揣著小兔,心怦怦直跳,生怕你中途棄我而去。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對小姐說拿鹽過來,其實我是不愿意加鹽的,既然脫口說出來了,只好將錯就錯了,沒想到竟然引起你的好奇心。這一下,讓我喝了大半輩子加鹽的咖啡,有好多次,我想告訴你,可我怕你生氣,更怕你會因此離開我。

現(xiàn)在我不怕了,因為我要死了。古人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今生能得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有來生,我還希望能和你為伴。只是,我不想再喝加鹽的咖啡,咖啡里加鹽,你不知道,那味道有多難喝……

“這死老頭子,當時你是怎么想出來的,咖啡里加鹽甭提有多難喝了,但是再難喝,今天也得喝,我陪著你一起喝。如果有下輩子,我和你一起喝加鹽的咖啡……”

她用手梳理一下被風吹亂的滿頭白發(fā),坐在那兒,一邊擦淚,一邊回想,心里慢慢生出一種寬慰……

“這死老頭子,瞞了我一輩子,你心里的苦,我知道……”

年年丈夫的忌日,她都到丈夫的墓地,陪著丈夫喝加鹽的咖啡……

責任編輯 黑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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