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網(wǎng)上看到一組照片,是各地民眾熱烈學習刊載有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的報紙的照片。
各地報紙的照片構圖大致相似,不外是幾個人集中一起,或各自眼前攤放著報紙,在閱讀;或是幾個人圍坐一起,對著一張報紙指指點點,似是在閱讀。
總之,照片拍出了“認真學習”公報的氛圍,拍出了公報“受群眾關注,也為群眾歡迎”的場面。
這種照片,不是現(xiàn)在才有,過去幾十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其實不過是某些媒體人、攝影記者玩政治投機,或者說是業(yè)務水平低下的老套路而已。
圍讀報紙的歷史,不是沒有過,在中國,曾經(jīng)有過兩種情況,也只有這兩種情況下,圍讀那是真實存在的。
第一種與政治有關。
過去中國社會封閉不開放,管控嚴厲,經(jīng)濟不發(fā)達,文盲也多。但偏偏中國又是擅長調(diào)動普通民眾參與政治的國度,所以,民眾對政治信息的需求還是蠻多的。
但過去中國的出版物極少,尤其在文革時期,私人訂閱報刊,那是社會地位的象征,一般都只有集體訂閱,以單位的名義,直到今天,這一塊依然余緒猶存。一旦中國政治有大的變化,除了小道消息,報刊是主要的信息渠道,尤其是基層民眾。
個人訂不了、也訂不起報,要了解新聞只好看公家訂的報紙。比如人民公社期間,最初一個大隊只有大隊部才訂報,政治活躍分子要了解信息,除了聽傳達,就是到大隊部去看報紙,但報紙只有一份,人多,自然有了圍觀。
我相信,圍讀報紙的場景,最初也就是這樣出來的,彼時多少有些真誠的意味,有些真實的成份,但一旦類似照片被認為是有效的宣傳工具,并不斷被復制,幾乎可以肯定,都是政治投機的產(chǎn)物了。
文革之后,社會開放了一些,發(fā)展經(jīng)濟的欲望壓過了政治,報紙一統(tǒng)天下的地位受到?jīng)_擊,漸漸讓位于電視。而且,私人訂閱報紙也多了起來,圍讀報紙刊載政治事件的場景,其實在上世紀80年代便已走進了歷史。
可惜,有些媒體工作人員的腦子,還停留在舊時代。所以,到了今天,“圍讀報紙”的場景,仍然不斷在各類新聞中出現(xiàn)。
另一種圍讀,主要與政治無關,而與我們的生活和私人記憶有關。
我的童年時代,計劃生育還未開始實施,兄弟姐妹還沒有被計劃生育“計劃掉”,家家戶戶不止一個孩子,所以一個村里同齡的玩伴很多。
那個年代,不僅物質(zhì)生活匱乏,精神生活更是貧乏。難得一見的連環(huán)畫,是村里孩子的至寶。
偶爾不知誰得到了一冊,哪怕破舊之極,依然會吸引村里的同齡孩子們蜂擁而至,擠破腦袋,像占據(jù)有利位置,一起圍觀連環(huán)畫。
那才是真正的圍觀——那個時候,我們認得的字都還有限。
連環(huán)畫的擁有者,自然有挑選挨著他身邊人的特權,于是圍觀者在連環(huán)畫上腦袋的遠近,取決于童年小孩關系的親疏。
一邊翻看,一邊指指點點,有時還有人說,別翻得太快,還沒看完呢!
這樣的童年,我的印象深刻。這也是我們這一代人童年的天性。
當然,這也與政治有關,政治不開放,社會不發(fā)達,我們的生活,各方面都太貧乏了。
后來我上了初中,學校條件好,班級里訂了一份《羊城晚報》,上面正好連載梁羽生的《七劍下天山》。
我記得這是我閱讀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始,與傳統(tǒng)的《七俠五義》之類斷然不同。
上午中間課間休息,報紙送來了,那個打破腦袋搶奪圍觀的火爆場景,記憶猶新。
我個雖瘦小,但卻坐在前排,離門口近。一下課,近水樓臺,總是能夠先搶到報紙,當然,因為個小,占空間也小,周圍圍觀的同學可以多幾個,不像被大個的同學搶到,一人占好幾人的位置,不經(jīng)濟不實惠。
那個時候,我?guī)缀醭3J潜粔褐吭谡n桌上看羊城晚報,周圍全是腦袋,甚至有站課桌上試圖尋找縫隙的眼神……
不過,這樣的場景,也沒持續(xù)多久。經(jīng)濟的繁榮,出版物的增加,閱讀興趣的分散,電視廣播的力量,等等,一起合成了解構那個時代的力量。閱讀上,我和同齡的朋友從此分道揚鑣,再也沒有過一起圍觀一張報紙、一本雜志、一本圖書的記憶。
如今的小孩,恐怕再也不能理解我們當年的把戲了。但它卻曾是我的生活。
這樣的場景,估計只會在鄉(xiāng)下小孩玩游戲機時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