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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

2013-12-29 00:00:00東野圭吾/著三佳/編譯
啄木鳥 2013年1期

在把雙筒望遠鏡聚焦之后,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身穿藍色泳衣的女性。她坐在一只簡陋的塑料椅上,戴著一副深色的太陽鏡,那副太陽鏡大概是仙露牌的。

一個男人躺在她的身邊。他也戴著太陽鏡,仰天躺著,身上好像涂了防曬油,全身閃閃發(fā)亮,胸膛上稍稍有些泛紅。那個女人似乎介意自己的皮膚會被太陽曬黑,所以她隨著大遮陽傘陰影的移動而不斷地變換著自己的位置。她還不時地擦著自己的手腳,也許是在涂抹防曬油吧。

但是今天的陽光很強烈。那個女人耐不住太陽的烘烤,突然解下泳衣上的布帶,露出白皙而線條分明的肢體。

她皺著眉對著身邊的那個男人說著什么。也許是在說,在這樣的地方待的時間長了,皮膚肯定會曬傷。那個男人躺著,微笑著回答著什么。也許是在說,不是你說想到海里去嗎?所以才帶你來的。

已經是九月了,令人想不到的是陽光會如此強烈!

他一邊用雙筒望遠鏡繼續(xù)窺視著,一邊調整著聚焦。那個女人放下搭在肩上的浴巾,摘下太陽鏡站起身來,接著將放在邊上的充足氣體的坐墊拿在手里。

“我去游泳了,你呢?”

“你不用管我了,自己一個人去吧?!?/p>

于是那個女人穿上沙灘拖鞋,向海邊走去。

他放下雙筒望遠鏡,用自己的肉眼尋找著那個女人的位置。雖說是九月了,但由于是星期天,湘南的海邊依然擠滿了c5ef3ec6ba973bff22665e1f2e9fc1834c98b51b364bc3f8a94b95fafc6abf61情侶和帶著一家老小的游客。加上今年流行藍色泳衣,他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這時的她在海邊踏著波浪正要脫去拖鞋。一甩掉拖鞋,她便抱著充氣坐墊走進了大海里。

那個男人放下望遠鏡,打開放在邊上的冷藏盒的蓋子,“那玩意兒”就用塑料袋包著放在里面。他將它取出來,慢慢地站起身。

梅里律子不擅長游泳,但她喜歡大海。她抓著充氣坐墊隨著波浪搖晃著,充分地享受著大自然的恩惠,心情舒暢,甚至覺得連時間的流逝都是那么悠閑。

結婚前她也常常要人陪她到海邊玩。那時,她現(xiàn)在的丈夫梅里尚彥住在藤澤,只要律子提出“想去游泳”,尚彥就會立即改變所有的日程安排,開著自己的帕杰羅汽車,帶她奔向海濱浴場,因此平時尚彥的后車廂里總是放著兩人的泳衣。

律子模模糊糊地覺得,如此悠閑的二人世界也許持續(xù)不了多久了。他們結婚已有一年,至今還沒有孩子,是該認真考慮一下了。雙方的父母都在叨念著此事,而且兩人的年齡也一天天地大起來。律子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

她還想玩玩快艇和潛水,但一想到要懷孩子,眼下就不得不忍著了。沒有辦法,想要孩子,總得犧牲一些尋歡作樂的趣事。律子將上半身靠在充氣坐墊上,閉著眼睛,感覺就像躺在一個大水褥上。

寒冷的肌膚忽然變得暖和起來,律子感到氣墊的下面被什么東西碰了一下。她睜開眼睛,是有人潛入她的氣墊下邊了。

一名男子從海水里探出頭來,濺起了小小的水花。那是一名年輕的男子,短發(fā),戴著潛水眼鏡。

“對不起?!边@名男子簡短地道歉后,便又潛入海水里,不知朝哪里游去了。

律子剛才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想法,讓她自己無奈地笑了起來。

剛才那個年輕的男子從海水里冒出來時,律子還以為對方是要調戲她。的確,幾年以前,這樣的事不是沒有,但自從過了二十五歲,就再也沒有人青睞她了。

她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到了這個年齡,應該穩(wěn)重些了。那么,要不要懷孕生孩子呢?

想著想著,律子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氣墊已經漂離海岸很遠了,四周都沒有什么游人了。律子拼命地劃動著腳,企圖改變氣墊漂移的方向。

就在這時,她受到了襲擊。而這一剎那,梅里尚彥親眼看到了。

他剛探起身子,用目光搜尋著應該浮在海面上的妻子的身影時,就馬上發(fā)現(xiàn)了她。律子的氣墊是粉紅色的,這是一個醒目的標記。此時,她依然抓著氣墊,隨著大海的波浪搖晃著。

他叼上一支煙,用打火機點上,又找了一個空的飲料罐當作煙灰缸。

他抽著煙眺望著妻子的身影,看見有一名男子好像是要與她搭訕,但隨即又游走了。

“這個混蛋!”他這么想著。

這時,他看見律子正慌忙地想要轉換方向,看樣子她終于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一個人漂到了那么遠的地方。

尚彥吸著煙吐著煙霧。

就在這一瞬間——

海面上突然發(fā)出一聲轟鳴,尚彥妻子的身影與轟鳴聲一起變成了火柱。

那是黃色的火柱,宛如從大海中噴射出來一樣。它的沖擊力瞬間將四周的海面染成了白色。緊接著,眾多的小火柱跳躍著從海水里噴出來。

第一聲爆炸使整個海水浴場都靜止了。洗海水浴的人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愣愣地望著火柱。

隨后,驚恐降臨。人們爭先恐后地從海里逃上岸來,整個浴場內充滿著驚叫、恐懼和憤懣。梅里尚彥想起了斯皮爾伯格的《大白鯊》那部電影里的場面。在那部電影里,人們躲避的是鯊魚,現(xiàn)在人們躲避的是火柱。

他之所以會想起那部電影里的場面,是因為他還來不及認真思考大海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坐在充氣墊子上,手指上夾著點燃的煙,望著那片剛才還浮現(xiàn)著妻子身影的海面,目光還在搜尋著妻子。

海面上,火柱已經消失了,只剩下許多細細的白色水泡層層疊疊地向四周蕩漾開來。

周圍一片混亂,游人們失魂落魄地叫嚷著。但是,尚彥什么都沒有聽到。

他終于站起身來,然后搖搖晃晃地向海里走去。直到現(xiàn)在,他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人們都從大海里逃上岸來,唯獨他的妻子沒有回來。

“律子……你在哪里?”

不久,尚彥看見海面上有一個東西漂浮著。那是個粉紅色的乙烯樹脂樣的東西。

在這一瞬間,他想起那是載著律子的充氣墊。

加藤敏夫得知打來電話的是坂上高臺新村的居民時,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幢公寓建造時為了降成本,忽視了入住居民的私密性,因而居民間糾紛不斷。當然,居民中單身者居多也是原因之一。

不出加藤所料,那是一個投訴電話。打電話的主婦居住在一樓,她投訴說樓上的陽臺總是往下面扔垃圾,自己好不容易洗干凈的被單又被弄臟了,纏著加藤讓他現(xiàn)在就來處理。

“住在您樓上的是藤川君呀!他在家嗎?”

“就是因為他不在家,我才給你打電話呀!你無論如何都要馬上想一個辦法!”主婦在電話里歇斯底里地嚷著。

“好好,我馬上就過去。”

掛上電話,加藤蹙著眉尋找坂上高臺的鑰匙。藤川雄一還是獨身,但他以前從來沒有惹過麻煩,加藤和他只在簽訂租房合同時見過一面,他給人的印象是一位沉默寡言、安靜本分的青年。

加藤托人照看一下店面,便駕駛著輕型客貨兩用汽車出門了。加藤不動產公司是他父親創(chuàng)業(yè)傳給他的。

“從三鷹車站步行七分鐘到達”、“美麗的建筑”,這些都是對坂上高臺的贊譽之詞?!安叫衅叻昼姟辈⒉豢鋸垼豢吹侥亲兂苫疑膲Ρ?,“美麗建筑”這樣的說法就顯得言過其實了。

加藤繞到陽臺一側確認引起糾紛的根源,立刻就搞清了問題的所在——藤川家使用的空調軟管從中間斷開了,水一直往下滴。據樓下的主婦說,藤川并不在家,可他家的空調為何還一直在運轉?也許是忘了關吧,或是因為天熱,所以出去時故意不關空調?加藤思忖著。

不管怎么樣,得先把藤川家的空調關了。加藤一邊拿出備用鑰匙,一邊往樓上走去。

藤川的房間是203室。房門的信箱里插著兩三天的報紙。如此看來,他應該是出差了,或是出門旅行了吧?加藤還暗示自己,藤川準是忘了將空調關上,自己算是來對了。

加藤用備用鑰匙打開藤川的房門鎖。在這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房間是套間,走進大門左邊就是廚房,里面有五疊大的西式房間,與餐廳之間有一道拉門相隔,這個門現(xiàn)在是關著的,加藤看不到里面。

加藤脫去鞋子,走進屋子。此時,他還沒有意識到究竟是什么東西讓自己感到如此的呼吸不暢。

當他走過去打開拉門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讓自己感到呼吸不暢的原因所在。那是一種臭味,一種無法形容的惡臭,從拉門的隙縫里飄了出來。

莫非……他一邊猜測著,一邊已經將拉門打開了。

在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人趴在地上,身上穿著T恤和游泳褲。白色的恤衫上還描著黑色的地圖似的花紋。加藤仔細一看,那些花紋是從被打破的頭上流出的血凝固而成的。

加藤連連后退,一屁股坐在餐廳的地上。

根據貼在門上的去向告示板所示,“在辦公室里”、“上課”、“實驗室”、“外出中”等所有的欄目都是空白,湯川學去向不明。草剃俊平忽然朝門底下一看,見地上躺著一塊藍色的磁石。草剃撿起磁石,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人,一頭染成茶色的頭發(fā),眉毛修剪得極其簡潔美觀。草剃已經三十四歲了,他心想,最近即便是理科系的學生,也都打扮得很時髦啊。

“湯川在嗎?”草剃問道。也許是覺得這位可疑的來客竟然沒有稱湯川為“助理教授”而感到奇怪吧,茶色頭發(fā)的學生滿臉意外地點了點頭。

“看樣子他現(xiàn)在正忙著吧?那我也可以改日再來?!?/p>

“不。你請進吧?!边@個年輕人將門打開,請草剃進屋。

草剃一走進房間,便聽見湯川學那稍帶鼻音的聲音。

“如果是壓縮泵往下沉,就應該考慮它為什么會破裂,或里面是什么東西。如果是某處已經損壞正在腐爛,那么就應該想到以前氣體為什么沒有泄漏,和氣體是因為什么原因才燃燒的?!?/p>

湯川正坐在椅子上為學生講課。正當草剃想著也許不該去打攪他時,湯川已經發(fā)現(xiàn)了他。

“哦!客人來得正是時候??!”

“打攪你們了吧?”

“沒關系,課已經結束啦,我們正在閑聊。我還想聽聽你的高見呢?!?/p>

“我能有什么高見?我是個理科白癡,你是想讓我出丑吧。”

“你不一定會出丑啊,看看這個?!?/p>

湯川將放在桌上的報紙遞給了草剃。那是一份一個星期前的報紙,社會版面被折疊著向上放置。

“這不是關于湘南海岸的爆炸事件的報道嗎?”草剃瀏覽了報紙之后說道。

“我正以這起事件為例,跟學生一起做一個智力游戲,我們想要給這起爆炸事件一個合理的解釋?!?/p>

包括為草剃開門的年輕人在內,四名學生好像因為草剃打攪了他們上課而有些不悅。

“警視廳也在搜集有關這起事件的線索。這件事也許會和黑社會有所牽連?!?/p>

“你是說,是黑社會投放的炸彈嗎?”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吧?!?/p>

“神奈川縣警方怎么認為的?”

“這……東京和神奈川兩地的關系不太好吧?!辈萏昕嘈α?,這都是些在警察內部傳說的話。

“這話只在這里說啊,不要外傳。警方也很頭痛,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爆炸物的痕跡?!?/p>

“當然是被海水沖走了!”一位學生說道。

“也許是的?!辈萏瓴桓屹Q然反駁年輕人的意見。但他心里在想,如果是炸彈引起的爆炸,神奈川縣警方不應該看不見炸彈留下的痕跡吧。

“警方認為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吧?”湯川問道。

“警方正在調查,不排除有故意殺人的可能。不過,那樣的事情,會不會是自然現(xiàn)象引發(fā)的呢?”

“這正是我們討論這件事的原因。”助理教授打量著學生們,微微地笑著,“結論還沒有出來呢?!?/p>

這時,鈴聲響了,學生們都站起身來。看來他們是要去上課了,湯川坐著沒動。

“從他們的角度來看,是鈴聲救了他們?!辈萏暾f著,在學生們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光靠公式來解題,這不是科學。唯獨這樣的時候,才能夠真正鍛煉自己的思路。”湯川說著站起身來,卷起白大褂的袖子,“我來給你泡一杯速溶咖啡吧?!?/p>

“算了,你泡自己的吧。我馬上就要走了?!?/p>

“這么急?你是到這兒附近辦事,順便來看我的吧?”

“我確實是來附近辦事,其實就在這幢大樓里?!?/p>

“喂!”湯川的眼睛在黑邊眼鏡后面瞪得很大,“你來這里辦什么事?”

“你這里有今天早晨的報紙嗎?你給我的這張報紙這么舊,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了?!辈萏陹咭曋闹艿淖雷印?/p>

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攤著資料和圖畫等雜物,看來不會有今天早晨的報紙。

“是因為海灘爆炸事件能夠當作教材,我才拿了那張報紙過來。今天的報紙上又刊登了什么爆炸新聞?”

“三鷹的公寓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草剃攤開筆記本,“男性,二十五歲,名叫藤川雄一,生前曾是公司職員。尸體是由管理那幢公寓的不動產公司老板發(fā)現(xiàn)的,發(fā)現(xiàn)尸體時死者已經死去三天了。”

“我昨天晚上在電視上看到過這件事。天這么熱,聽說尸體早已開始腐爛了。我很同情發(fā)現(xiàn)者啊?!?/p>

“是因為空調的排水軟管脫開了,不動產公司的人進來檢修時發(fā)現(xiàn)的。兇手一直開著空調,目的就是防止尸體腐爛的臭味外泄,雖然夏季快要結束了,但最近依然非??釤?,這出乎兇手的意料。”

“確實是太熱了!”湯川歪斜著嘴唇,“天熱是腦力勞動者的大敵啊,記憶力會遭到破壞的?!?/p>

既然這么怕熱,可以脫掉白大褂啊。草剃心想,但他不想在這里說。

“被害人藤川雄一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嗎?”草剃問湯川。

湯川流露出一副很意外的表情,“我為什么會認識被害人?他是名人嗎?”

“不是!他不是名人,但我覺得你有可能會認識?!?/p>

“為什么?”

“他是你們帝都大學理工系出來的,兩年前畢業(yè)?!?/p>

“是嗎?新聞中沒有提到這一點啊。他是什么專業(yè)的?”

“好像是……能源工學專業(yè)的?!辈萏昕粗P記本答道。

“能源工學專業(yè)?要是如此,他可能會聽過我的課,但我是記不得這個名字了。他應該不是那種成績優(yōu)秀、出類拔萃的學生?!?/p>

“以前見過他的人對他的印象是:不引人注目,不善于交際?!?/p>

“難怪。那么,既然你專門來被害人的母校拜訪,總會有來訪的理由吧?!睖ㄕf著,扶了扶眼鏡。這是他產生興趣時所特有的動作。

“也許沒什么特別的原因?!辈萏陱纳弦驴诖锶〕鲆粡堈掌f給湯川,“這是從藤川的房間里找到的。”

湯川蹙著眉端詳著照片,“這是停車場啊,就在這幢大樓的邊上?!?/p>

“因為與你認識,我常來這里,所以看到照片時,我一眼就認出是這里的停車場。警員們還說要感謝我呢,否則查找這照片上的地方要費很大的勁?!?/p>

“根據這照片上印著的日期,拍照的時間是8月30日,也就是兩個星期以前。”

“是的,這也就是說那天被害人藤川回到了大學母校。我想知道他回母校的目的?!?/p>

“也許是曾經參加什么小組,作為校友回來的吧?”

草剃和湯川在學生時代都參加了羽毛球俱樂部。

“我們已經與藤川大學時代的同學聯(lián)系過了,他們都說藤川沒有參加過任何小組。”

“假設他沒有參加過小組活動,”湯川抱起了手臂,“那會不會是代表公司來學校舉行招聘活動的呢?不對,招聘的時間應該已經過去了?!?/p>

“即使沒有過去,也絕對不是?!辈萏陻嘌缘?。

“為什么?”

“藤川應該是在今年七月底辭去了工作?!?/p>

“他現(xiàn)在是無業(yè)?那么難道他是來學校找再就業(yè)的門路的?”湯川這么說著,將照片還給草剃,“那么,他為什么要在停車場里拍照呢?”

“我就是想問你這件事。”草剃望著照片說道。照片上,能??看蠹s二十輛汽車的露天停車場里,只??苛藥纵v汽車,顯得很空曠。

藤川雄一在學生時代屬于能源工學專業(yè)第五研究室。草剃一提起此事,湯川便說,那里有一名他的助手,名叫松田,他也許會知道一些情況。

“松田是從物理學專業(yè)畢業(yè)的,和我是同一屆的。”在通往第五研究室的走廊里,湯川向草剃介紹道。

“那第五研究室是研究什么的?”草剃問道。

“那個研究室自報的主要研究課題好像是熱交換系統(tǒng)。松田的專業(yè)就是熱學?!?/p>

“熱學?”

“簡單說來,就是一門專門研究熱和物體熱能性質的學問。從宏觀的角度來說就是熱力學,如若從原子和分子這一微觀的角度進行研究,就是統(tǒng)計力學,兩者很難分開?!?/p>

“哦……”草剃為自己的提問感到有些后悔。

“你在這里等一下?!睖ㄗ叩降谖逖芯渴业拈T前時這么說著,連門也沒敲便推門進去了。大約一分鐘后,他又打開門探出頭來。

“我跟他說過了,他同意接受你的調查?!?/p>

“謝謝?!辈萏甑肋^謝走了進去。

房間兼作實驗室,里面放著許多草剃一竅不通的儀器和設備。

在窗邊的桌子前,站著一位瘦削的男子,穿著短袖襯衫,胸前的紐扣全部敞開著。

湯川為雙方作了介紹。瘦削的男子名叫松田武久。

看見有折疊椅子,草剃便將椅子拉到湯川的邊上坐下。

“想不到湯川還有當警察的朋友?!彼商锿萏甑拿f道。

這是一位語氣平淡、態(tài)度冷漠的男子。他見草剃取出手帕,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對不起,很熱吧?因為我剛才一直在做實驗?!?/p>

“還好……”草剃想問他在做什么實驗,但欲言又止。他知道即使問了,他也聽不懂對方的回答。

“聽說您是為了藤川君的事而來的?!彼商镏鲃犹崞稹?礃幼铀幌肜速M時間。

“松田君知道這件事嗎?”

面對草剃的提問,面頰清瘦的松田點了點頭。

“昨天我看新聞時還沒有注意,今天早晨一位畢業(yè)生特地打電話告訴我,我才想起來的?!苯又商飳⒛樲D向湯川,“剛才橫森君也提起過此事?!?/p>

“是嗎?他剛才告訴我之前,我還不知道這個死者是從我們學校畢業(yè)的?!睖ㄖ噶酥覆萏暾f道,“橫森君也很吃驚吧?!?/p>

“嗯……橫森君不僅指導了他的畢業(yè)研究,還幫助了他就業(yè)。”

“我插一句,”草剃插嘴道,“橫森君是什么人?”

“我們的教授。”松田回答道。據他說,藤川雄一讀四年級時,擔任就業(yè)教官的就是第五研究室的橫森教授。

“你最近見過藤川君嗎?”草剃問松田。

“他上個月來過?!彼商镎f。

果然如此!草剃想。

“什么時候?”草剃問道。

“我記得是中旬,好像是盂蘭盆會的時候?!?/p>

“中旬?為了什么事?”

“好像沒什么特別的事啊!感覺就像是順便逛過來似的。畢業(yè)生回母??纯匆埠艹R姡晕覜]有特別留意?!?/p>

“你們都談了些什么?”

“談了些什么……”松田稍稍思索了一下,揚起頭來,“對了!我們說起公司里的事,他說他辭職了?!?/p>

“我知道。那家公司叫‘尼西納工程管理’?!?/p>

“公司雖小,但很正規(guī)。”松田說著,朝湯川望了一眼,“橫森君好像對此事很在意。”

“難怪?!睖c點頭。

“是什么事?”

“以后告訴你吧?!睖ㄕf道,使了個眼色。

草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將目光回到松田的身上,“關于辭職一事,藤川君是怎么說的?”

“詳細的沒有說,我也很難開口問。不過,他說要重新開始,所以我也放下心來。我以前說過,如果有什么為難的事,就來找我?!?/p>

但是,松田又說,藤川那天沒有提起希望松田幫助他再就業(yè)的意向,此后也沒有與他聯(lián)系過。

“如此說來,此后藤川君沒有再來過這里?”

“沒有來過?!?/p>

“奇怪啊!”湯川插嘴道,“上個月的月底,他應該來過。”

“我沒有見到。”松田說道。

草剃拿出那張照片給松田。

松田看著照片,露出驚訝的表情?!斑@是學校的停車場吧!這照片怎么……”

“是從藤川君的房間里找到的,日期是8月30日。”

“真的呀!”松田感到納悶,“他拍這樣的照片是為了什么?”

“在你們的大學校園里,藤川君會去的還有其他什么地方?”

“嗯……我記得他沒有參加研究小組。我不太清楚,也許在留校的人中或大學生中有他的熟人吧。”

“是嗎?”草剃將照片收起來,“我再問一句,橫森教授今天在學校嗎?”

“上午在,下午出去了。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p>

“那么,我只能改日再來了?!辈萏瓿瘻ㄍ艘谎?,湯川便站起身來。

“沒有幫到你什么,真對不起?!彼商锏狼傅?。

“我最后還有一個問題。關于這起事件,你有什么疑點嗎?不管是多么細小的事,你都可以告訴我?!?/p>

對于草剃的提問,松田好像在拼命地搜尋著記憶,但最后他搖了搖頭:“他是一名憨厚執(zhí)著的學生,不會遭什么人憎恨的?!?/p>

草剃點點頭,道謝著站起身來。這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邊上的廢紙簍。那里有一張被扔掉的報紙。

他撿起了報紙。“真有趣啊。松田君對這個消息也感興趣嗎?”

草剃將報紙遞給湯川,上面刊登著在湘南發(fā)生的爆炸事件。

“這是橫森君帶來的?!彼商镎f道,“不過,這起事件很奇怪?!?/p>

“你怎么看待那起爆炸事件?”湯川問。

“我對此一無所知。如果是炸藥引起的爆炸,那就是化學研究者的領域了?!?/p>

“這起事件幸好不是發(fā)生在我們的管轄區(qū)內?!辈萏晷χ瑢蠹埲舆M廢紙簍里。

“尼西納工程管理公司是一家主要按訂單生產配管設備的公司,但希望你不要將它想象成普通的水道管和下水管。公司生產的是火力發(fā)電所和原子力發(fā)電所的熱交換機周圍的巨大配管設備。橫森教授在那家公司里掛了一個技術顧問的頭銜,因此,如果有學生想進那家公司,橫森教授打一個電話就能解決了?!彪x開第五研究室走下樓梯時,湯川對草剃說道。

“所以藤川也是靠教授打招呼才進了公司的?”

“有可能是這樣,不過也有可能恰恰相反?!?/p>

“什么意思?”.

“尼西納工程管理公司委托教授推薦優(yōu)秀學生,公司知名度低,即使在就業(yè)難的時候,也很難招到優(yōu)秀的學生?!?/p>

“但是,重要的是本人的意愿吧?”

“可是大學四年級的學生,其實還是一個孩子,還相當幼稚。自己該進什么樣的公司,想干什么樣的工作,很少有學生能夠思考得很成熟,有的人猶豫不決任人擺布。不知道藤川是不是這樣的學生?!?/p>

“進公司干了兩年就辭職了,也許原因就在這兒。”

兩人走出大樓,繞到停車場。停車場大致呈正方形,四周用鐵絲網圍著,但出入是自由的?,F(xiàn)在這里停著十三輛汽車。

“學生的汽車原則上是不能停在這里的。如果學生的車也停在這兒的話,這里就擠滿了。現(xiàn)在的學生都很奢華啊?!睖ǜ锌?。

草剃在停車場里一邊拿著照片比對著,一邊挪動著腳步。他發(fā)現(xiàn)藤川好像是從對面的樓房里拍攝的。

“老師,您在干什么?”一名年輕人朝湯川走過來。他留的長發(fā)在腦后扎成馬尾,“是汽車被人整了嗎?”

“我還沒有汽車呢,正想著要買一輛。所以我在這里看看,看看什么樣的汽車好。”

“您是想和木島先生、橫森先生他們比試吧?”

“是嗎?他們兩人最近剛換了新車嗎?是什么汽車?”湯川打量著四周的汽車問道。

“他們的汽車現(xiàn)在好像沒在。”學生朝停車場飛快地掃視了一遍,“木島先生的是寶馬,橫森先生的是奔馳啊。”

“教授們都變得越來越神氣了?!睖〝傞_雙手聳了聳肩。

草剃看了看照片。照片上??康膸纵v汽車中確實有寶馬和奔馳。兩輛都是嶄新的汽車。

他將照片遞給學生辨認。

“是的。這兩輛就是老師們的新車?!睂W生先是很興奮地說道,接著他又有些納悶,“這張照片,也許是那時拍的?”

“你說的‘那時’,是什么時候?”

“我記得有一天,一名陌生男子拿著相機在這一帶拍照。那是……好像是上個月30號吧?!?/p>

草剃和湯川交換了一下眼色,又取出了一張印有藤川雄一正面像的照片。

“是不是這個人?”草剃問道。

學生端詳了一會兒照片,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像是這個人,但我沒有把握?!?/p>

“除了拍照之外,他還有別的什么行動嗎?”

“別的行動……我沒有看清楚,記不得了。不過,他和我講話了?!?/p>

“和你講話了?”

“是的。那人問我哪輛是老師的汽車?!?/p>

“哪個老師的汽車?”

“他問我橫森教授的汽車是哪一輛,我告訴他是那輛灰色的奔馳?!?/p>

草剃朝湯川望了一眼。年輕的物理學助理教授撫摸著下頦,將目光投向了遠方。

藤川雄一的房間里有兩個書架,都是鋼制的,有草剃的個子那么高。書架里緊緊地排列著專業(yè)書籍和科學類雜志。書幾乎都是讀大學時用的書,其中甚至還有讀高中時用的參考書和教科書,這令草剃頗感驚訝。這些書籍排列得非常整齊,也許藏書人希望將自己學習的歷史保留下來吧。

草剃不禁感嘆,社會上真有些稀奇古怪的人。他本人有著在大學及格分數線公布的第二天便在院子里將與考試有關的書籍付之一炬的歷史。

“沒什么特別的發(fā)現(xiàn)啊。”年輕刑警根岸說道,他正在查看藤川的抽屜。

“你是說沒有找到與藤川再就業(yè)相關的材料嗎?”草剃盤腿坐在地上,抬頭望著書架。他們兩人正在尋找公司的介紹手冊或面向再就業(yè)者發(fā)行的雜志之類的東西。

距發(fā)現(xiàn)尸體已經兩天了。今天白天,草剃和根岸一起去了兩個地方進行調查。第一個地方是尼西納工程管理公司的川崎工廠。藤川辭職之前就在那里工作。

“他是突然辭職的呀!事先也沒有和我商量,就拿著公司的退職申請來找我,說‘科長,請你蓋個章’?!眻A臉的科長撅著嘴向草剃他們埋怨道,“理由嗎?嗨,據他本人說,是因為現(xiàn)在的工作不適合他。他講話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不是人人都能干自己想干的工作。他辭職前的工作是設計,就是設計大樓里空調的安裝和鋪設。今年四月份,公司內部進行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人事調動,才成為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但是藤川的工作內容基本上沒有多大變化??傊?,他很任性,所以我也很惱火啊。我對他說:‘如果你想辭職,就隨你的便!’”

與藤川關系最密切的同事反映的情況也差不多:“他好像一開始就對這家公司不滿意。四月份調換了車間后,他的辭職想法就更加強烈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不想干下去。”

草剃他們接著去見了帝都大學的橫森教授。他們聽說他為了參加研討會而住在新宿的旅館里,就去了他住的那家旅館找他。

“的確是我推薦藤川君去尼西納工程管理公司的。”小個子、禿頂的橫森教授用略微高亢的聲音說道,“不過我沒有極力推薦他去。他的畢業(yè)論文是熱交換系統(tǒng)的研究。我只是給了他一個參考,說去那家公司可以做與專題研究接近的工作?!?/p>

橫森教授一副沒有想到會發(fā)生如此悲劇的樣子。

“聽說上個月中旬,藤川君去拜訪過您,他說了些什么?”草剃問道。

“沒說什么重要的事。那家公司,他是好不容易才進去的。他跟我說他辭職了,并表示了抱歉。我對他說,辭了也就算了,要盡快找到工作?!?/p>

“就這些嗎?”

“就這些了,不行嗎?”橫森表示出明顯的不快。

最后,草剃向橫森說起藤川在停車場拍照和查找橫森汽車的事情,問他有沒有什么線索。

這個小個子教授的回答是,他沒有絲毫線索,也不知道藤川為什么要查找他的汽車。

在大學里進行完調查后,草剃為了探尋藤川辭職的原因和辭職后的計劃,再次來到了藤川的房間。

但是,他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草剃嘆了口氣站起身走進衛(wèi)生間。衛(wèi)生間里拉著一根繩子,上面晾著藤川的游泳褲。草剃心不在焉地想,藤川還去游泳了。

據現(xiàn)場勘查后推測,兇手也許是熟人。屋內沒有打斗的痕跡,藤川是從背后遭到襲擊的,后腦部受襲。兇器是現(xiàn)場的四公斤重的鐵啞鈴,經確認啞鈴是藤川的物品。這也就是說,兇手可能是因某種原因一時沖動作的案。

然而,盡管兇手作案是沖動性的,但事后的處置卻非常冷靜。房間里的指紋都已經被擦去,連地板都清掃過,也許是怕有毛發(fā)掉落。而且為了防止尸體腐爛,兇手連空調都利用上了,來推遲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時間。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反而使尸體提早被人發(fā)現(xiàn)。

草剃在洗手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腳邊有一張小紙條。他彎下腰將紙條撿起來,發(fā)現(xiàn)是咖啡店的發(fā)票,感到有些失望。他覺得這張發(fā)票與案件的偵破沒有關聯(lián)。發(fā)票的日期比案發(fā)時間早很多。

但當他想將發(fā)票放到盥洗臺上時,卻不由得停下了手。發(fā)票上印著的咖啡店的地址引起了他的注意。

咖啡店在湘南海岸附近。因為有親戚住在那里,草剃對那一帶的地名很熟悉。

而且,日期——沒錯,就是那起爆炸事件發(fā)生的日子。

長江秀樹感覺到有客人進來,但他正在看體育報,并沒有抬起頭來。他知道這樣對待顧客有些冷漠,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商店里也沒有出售什么值錢的東西,所以不必擔心會遭人偷盜,即使被盜了,也不值得心痛,大不了被店老板埋怨幾句罷了。

“波浪”是這家小型紀念品商店的名字,這里出售廉價的太陽鏡和海上玩的球以及拖鞋等?,F(xiàn)在,這家商店可以說是門可羅雀。因為海水浴的季節(jié)已經結束了,生意冷清也是理所當然,但店老板還是嘟囔著“比往年早了十天”。

從小店向外望去,有一條小道在海灘上蜿蜒而去。按照長江的經驗,以往這個時候,海灘上還能看見零零星星洗海水浴的游客,今年卻一個都沒有了。原因不言而喻,是受到上次爆炸事件的影響?;鹬蝗粡拇蠛@镘f起,一名正在海中游泳的女性被炸死,而且原因不明,游人們自然不敢再下海了。即使是長江本人,此后也不敢走近海邊了,他聽傳言說海里有魚雷之類的東西。

長江瀏覽體育報時,有個人走到他的跟前,將什么東西放在結賬臺上。他抬起頭一看,是一個鑰匙扣。這是店里的商品。

“歡迎光臨。”長江放下報紙,慌忙將錢收進結賬機里。鑰匙扣四百五十日元。

“最近很閑吧。”這個客人一邊付錢一邊搭訕道。

客人大約三十歲,高個兒,戴著太陽鏡,穿著棉布開襟襯衫。一眼就可以看出此人平時很少來海灘,他的臉還沒有被曬黑。

“是啊?!遍L江將鑰匙扣放進小袋子里,和零錢一起交給他。

“爆炸事件真的有這么大影響嗎?”

“難道不是嗎?”長江生硬地回答道。緊接著他又一愣,這個客人怎么突然提起這件事?

“我在前面的咖啡店里聽說的?!边@個客人用大拇指指了指東邊的方向,“說當時你就在附近?!?/p>

長江抬起頭,想要捕捉對方的目光,但這個客人的太陽鏡顏色很深,看不見他的眼神,因此也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你是警察嗎?”長江問道。因為那起爆炸事件,他已經屢次受到警察的盤問了。

“不!我是這個?!边@個客人拿出了一張名片。

看到名片上的頭銜,長江顯得有些驚訝。

“沒想到物理學的老師會到這樣的地方來?!?/p>

“我能向你了解一些情況嗎?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的?!?/p>

“你盡管問吧,不過我的話可能幫不了你什么忙,因為連警察詢問完我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p>

“當時看見爆炸的情景,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這……自然是不敢相信啊。”

“爆炸時的感覺怎么樣?”

“你問什么感覺?當時火柱非常突然又極其猛烈地從大海里沖出來,水波被掀起幾十米高。好像是有什么東西突然爆裂一樣。”

“爆裂?”

“是的。之后的情況特別驚奇,我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

“什么情況?”

“有細小的火球在海面上滑動著擴散開來,簡直就像活的一樣!”

“在海面上滑動?嗯……”這個男子用手指頂了頂太陽鏡的鼻架,“那與火星飛濺不一樣吧?”

“完全不一樣。因為當時的火球會旋轉著改變方向?!?/p>

“那顏色呢?”

“什么?”

“顏色呀!你說的火球是什么顏色?”

“這……”長江回憶著那時的情景,“是……好像是黃色的吧?”

“難怪?!彼c著頭,對長江的回答顯得很滿意。

“警察懷疑是不是我的眼睛的錯覺……”

“這不會是錯覺!”

“是?。 遍L江點了點頭,“當然,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p>

“不!我相信。”這個男子將裝著鑰匙扣的小袋子放進口袋里,“對不起,妨礙你做生意了。”

“您還有話要問嗎?”

“行了,足夠了。”這名男子離開了小店。

長江目送著那個男子的背影,心想要將此事告訴其他店員們。如果說有物理學家特地從東京趕來詢問爆炸的情況,大家一定會驚奇的。

梅里尚彥住在橫浜市神奈川區(qū),從東京東橫線的東白樂車站步行大約需要十分鐘,他的公寓就在這條多密集住宅的街上,是一幢鋪著瓷磚的建筑。

入口處是個自動鎖。草剃看著筆記本確認地址后,按下了503這個號碼,麥克風里隨即傳出了呼叫聲:“喂!”

“我是警察,能向你了解一下情況嗎?”草剃對著話筒說道。

“又來了?!眰鞒龅穆曇羲坪鹾懿荒蜔?。一定是神奈川縣的警察已經找他調查過多次了。

“對不起,稍稍打攪一下?!辈萏暾f。

對方沒再說話。不久,門打開了,里邊露出一張淺黑色的面容。

“妨礙你休息了,真對不起。我向你公司打聽了,他們說你今天在家里,所以……”

“因為頭痛,我請假了?!鄙泶㏕恤的梅里尚彥生硬地答道,“我所知道的情況已經全部都說了?!?/p>

草剃出示了自己的證件,“我是從東京來的。因為與其他案件的牽連,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p>

“其他案件?”梅里蹙起了眉。

“是啊。也許與你的夫人有關?!?/p>

梅里的表情出現(xiàn)了微妙的變化。他的表情似乎在說,如果能解開妻子慘遭不幸的原因,那么就談談吧。

“這個案件的細節(jié),你去向負責案件的警官打聽吧。反反復復地講著同樣的話,我已經膩了。”

“好的?!辈萏挈c點頭,梅里便將房門打開,請他進屋。

兩個套間的房子好像是新的,但客廳和廚房都顯得很亂,只有六疊大的臥室整理得很干凈,里面放著一個小小的供臺,線香冒著細細的煙。

草剃坐在沙發(fā)上,梅里在餐桌邊的椅子上坐下。

“你說其他案件,是什么案件?”梅里問道。

草剃稍稍思索了一下,“那起案件就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子的尸體。”

“你是說被人謀殺?”

“目前還不能斷定,但差不多是那樣的?!?/p>

“這和律子的案件有什么關聯(lián)?兇手是同一個人嗎?”

“不不!”草剃連連擺手。

“現(xiàn)在還不知道詳細的情況,只是有一些疑點?!辈萏暾f著取出了一張照片,是藤川的照片,“你見過這個人嗎?”

梅里接過照片,隨即搖了搖頭,“從來沒有見過啊。他是誰?”

“就是那位變成尸體的人,名叫藤川雄一。你從來沒有聽你夫人提起過他嗎?”

“藤川……沒聽說過啊?!?/p>

“那天,”草剃咽了一口唾沫說道,“你夫人去世的那天,這個人好像也去了那個海灘?!?/p>

“嗯……”梅里再次仔細地端詳了照片。

根據從藤川的房間里發(fā)現(xiàn)的發(fā)票,草剃找到了那家咖啡店。不出所料,它正是在湘南海灘的邊上。

“但是,”梅里說道,“不能因為去過那里就認定兩個案子有關聯(lián)吧。那天洗海水浴的人很多?!?/p>

“有一點說明這絕不是偶然?!?/p>

“什么?”

“這位叫藤川的人是帝都大學出來的。他在兩年前畢業(yè)?!?/p>

“??!”梅里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

“聽說直到去年,你夫人一直都在帝都大學吧?!辈萏暾f道。

草剃是在向神奈川縣警了解梅里律子的經歷時得知這一情況的。當時,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兩起案件有關聯(lián)。

“是啊。她是學生科的老師?!泵防稂c點頭。

“如此說來,藤川雄一在校的四年間,很有可能與你夫人接觸過?!?/p>

聽草剃這么說,梅里抬起頭來。他的表情變成了橫眉怒目。

“你是說,律子和這名男子有曖昧關系?”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辈萏昊琶[了擺手,“很抱歉,我用了‘接觸’這個詞,也許應該說是有某種關聯(lián)?!?/p>

“直到去年結婚之前,我們談了六年戀愛。律子的事,我比誰都清楚。但是,她從來沒有提起過‘藤川’這個名字。我不認識這樣的人?!?/p>

梅里說著,將照片放在草剃的面前。

“我明白了。那么,你在整理夫人的東西和書籍時,如果發(fā)現(xiàn)藤川的名字,請和我聯(lián)系?!辈萏陮⒄掌者M口袋里,將自己的名片放在桌子上。

“你是說找到情書?”梅里的嘴角歪斜著。

“無論如何……”

“律子吧,她非常討厭帝都大學的學生。她總是發(fā)牢騷說,那些學生既清高自負,又厚顏無恥,嬌氣得很,一旦發(fā)生什么矛盾,就只會對著父母哭。身體長得高大,卻和幼兒園里的孩子沒什么兩樣。”

“藤川也許就是那些幼兒園孩子之一?!?/p>

“如此說來也許是的?!泵防镞@么說了一句,想了一會兒,然后抬起頭來, “有兩個可疑的地方,我對這里的警察說過。”

“是什么?”

“那天去海濱的路上,律子好幾次對我說,有一輛汽車一直跟在我們的后面?!?/p>

“你是說被人跟蹤了?”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沒有當回事,笑著說,哪里會有這種事……”

“你們是什么時候決定去海邊的?”

“大概是去之前的兩天?!?/p>

“去海邊的事,還對什么人說過嗎?”

“我記得我沒有特地對誰說過,律子有沒有說過,我就不知道了。”

草剃心想,如此看來,藤川也許一直在監(jiān)視著梅里夫婦。跟蹤他們的,也許就是藤川。他問道:“另外一件可疑的事是什么?”

梅里猶豫了一下,“在爆炸之前,有一個男人靠近律子,是一個年輕的男子?!?/p>

“長得怎么樣?”草剃翻開筆記本,拿起圓珠筆。

“對方戴著潛水眼鏡,而且又離得很遠,所以我看不清楚,只是……”梅里舔著嘴唇繼續(xù)說,“和剛才照片上的男子,發(fā)型很相似……當時那個男人也是短發(fā)?!?/p>

草剃取出照片再次仔細端詳。藤川雄一的目光混濁地望著他。

和梅里尚彥見面的第二天,草剃再次拜訪了帝都大學理工系。走到大樓跟前時,他朝停車場眺望了一下,停下了腳步。湯川正在那里。湯川在奔馳車的邊上一會兒站起身,一會兒又彎下腰。

“喂!”草剃招呼道。

湯川愣了一下,但聽出是草剃的聲音,便露出釋然的表情。

“是草剃嗎?有什么事?”

“你這副模樣,被人看見就不好啦!你在干什么?”

“沒什么事!”湯川站起身,“我正在察看橫森教授的汽車?!?/p>

“就是這一輛嗎?”草剃打量著灰色的汽車點了點頭,“的確是一輛新車??!”

“聽說藤川問過橫森的汽車是哪一輛,所以我來看看有沒有什么異常?!?/p>

“難怪。”草剃理解湯川想說的意思,“你是怕汽車上有爆炸物吧。”

“我沒有什么明確的根據,我是聽你這么說才想著要來看看的?!?/p>

“你說藤川不會是那起爆炸事件的兇手吧?”

草剃已經把藤川雄一有可能在爆炸那天去了湘南海岸的事對湯川說了。

“有什么進展嗎?”湯川問道。

“昨天我去見過被害人的丈夫,藤川是兇手的可能性果然很大?!辈萏陮拿防锷袕┠抢镎{查到的情況簡要地向湯川講了一遍。

“關鍵在于被害者與藤川的關系。”湯川道。

“是的。不過,關于那件事情,你調查過嗎?”

“什么事?”

“你忘了?用藤川的技術,能不能進行那樣的爆炸?我不是托你討論一下嗎?”

“那件事,”湯川撫摸著下頦,目光朝向了遠方,“對不起,我最近忙得焦頭爛額,放在以后吧?!?/p>

“此事只能拜托你了!”草剃說著,隱隱地有一種不對勁兒的感覺。湯川沒有看著他的眼睛講話,這在他們之間是很少見的。

望著湯川的臉,草剃發(fā)現(xiàn)了一個變化。“你曬過太陽了?好像去過海邊似的。”

“是嗎?”湯川用手撫摸著自己的面頰,“沒有啊,可能是最近的陽光比較強吧。”

“是嗎?”

“我沒有時間去海邊啊。我們先進屋吧?!睖ㄏ虼髽抢镒呷ィ萏旮谒暮竺?。

這時,背后響起了汽車喇叭的聲音。湯川和草剃回頭一看,一輛深藍色的寶馬正駛進停車場。

湯川笑著向汽車走去。寶馬已經停了下來。

一位略顯衰老的小個子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來,顯得頗有風度。

“木島先生,國際會議開得怎么樣?”湯川問道。

“和平時差不多啊。跟那邊的朋友很久沒有見面了,大家聚聚也好嘛?!?/p>

“開會前夜的歡迎宴和連續(xù)三天的會議,累壞了吧?”

“時間是長了些,短一點兒就好了?!睖ê湍緧u邊說邊走,草剃跟在他們的后面。

“木島先生不在,那些能源研究生們都有些寂寞呢!”

“沒人看管了吧,所以一天到晚往我的賓館里打電話,我都煩得受不了了?!?/p>

“他們有什么急事嗎?”

“沒什么大事。盡是來問我天氣如何,關照我住在那里習慣不習慣,說下雨天還是不要開車出去的好。簡直像老太婆一樣嘮嘮叨叨的,真是關心我??!”

“打這種電話的人是誰啊?”

“都是一些年輕人呀!真讓人沒辦法。”

盡管如此,木島還是顯得很高興。

草剃還以為兩人會坐電梯,但兩人什么都沒說就開始登上樓梯了。木島看上去有六十歲了,但腳步還很穩(wěn)健。

湯川半路上與木島分手,和草剃一起走進了物理學第十三研究室。

“他是理工系的人,”湯川說道,指的是木島教授,“有人說他是理工系的權威,現(xiàn)在是能源工學專業(yè)的頭兒,好學上進的學生一般都希望能接受他的指導?!?/p>

“真不了起?!?/p>

“貼切點兒說,”湯川說道,“他就是理工系的長鳩茂雄(日本著名的棒球選手——譯者注)?!?/p>

“難怪?!辈萏晷χc點頭,這的確是一種很貼切的說法,“真是備受學生的敬仰啊,還不忘關照他下雨天不要開車呢。”

“這也有點兒過分了吧。不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誰?”

“要是說新車不要被雨淋了,會不會是挖苦人呢?”

“是嗎?”湯川說著點了點頭,臉色隨即陡變。他的目光注視著一點,緊緊地咬著嘴唇。

“怎么了?”見朋友一反常態(tài),草剃感到非常不安。

湯川注視著他,“也許……”

他這么低聲說了一句,就立刻脫去白大褂,跑出了房間。

“喂,怎么了?”草剃緊跟其后。

湯川穿過走廊跑下樓梯。他平時經常打羽毛球鍛煉身體,所以他的敏捷顯得與學者的形象相去甚遠,反倒是草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湯川一跑出大樓,便朝著停車場跑去,一直跑到木島剛剛停下的寶馬旁。

草剃稍稍晚到了幾步,停下時渾身汗水淋漓。

“到底怎么了?” 草剃氣喘吁吁地問道。

湯川沒有馬上回答。他在汽車的邊上蹲下,朝車里窺探著。

不久,他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搖搖頭,“草剃,拜托你一件事?!?/p>

“什么事?”

“你把木島教授喊來,現(xiàn)在就去?!?/p>

“把木島喊來?為什么?”

“以后再向你解釋。趕快去,不能耽誤了。”

“知道了。他在哪個房間?”

“四樓東頭的那間。你把他帶來,但不要被人看見?!?/p>

“不要被人看見?”

“是的?!睖ǖ拿奸g露出深深的皺紋,“你如果想要破案的話,就照我說的去做?!?/p>

第二天下午,草剃再次拜訪了帝都大學。

前一天夜里,他逮捕了松田武久。

松田偷偷地潛入了木島文夫家的停車場,想要逃走時被監(jiān)視著這里的警察抓獲。

當時,松田的手上還拿著裝在塑料袋里的金屬塊。金屬塊有手掌那么大,被逮捕時,他對沒收了金屬塊的警察嚷道:“這東西絕對不能靠近水!否則你會后悔一輩子!”

也許是身為科學家的良心讓他這么說的。

然而,松田的擔心多此一舉。這個金屬塊,已經不是他原來蓄意準備的那個了。在他被逮捕前的兩小時,湯川學已經悄悄地將那個金屬塊調換。

他偷偷潛入木島家的停車場里偷出來的,只是一塊涂了顏色的黏土。

“松田已經承認自己殺害了藤川!”草剃望著湯川那張疲憊的臉說道,“我想也許會有些麻煩,但在木島君的家里抓獲他時,他好像已經死心了?!?/p>

“覺得抵抗毫無意義吧?!?/p>

“也許是的。這事兒暫且不說,我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聽聽你的解釋。”

“好吧。”湯川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示意他跟在后面。于是,草剃跟在他的身后來到了實驗室。

實驗室的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個罐頭瓶,里面裝的好像是水。

湯川從另一張桌子上取來一個油紙包,打開油紙包,他從里面拿出一些能裝滿一個挖耳勺那么多的白色結晶。

“你離遠一些。”

草剃按湯川的吩咐后退了幾步。

湯川走近罐頭瓶,迅速地將油紙包里的東西投進去,然后自己也遠離了桌子。

反應立即出現(xiàn)了。瓶子里噴射出火焰,隨即又發(fā)出劇烈的響聲并彈跳起來。里面的水飛濺著,其中有幾滴落在了草剃的腳前。

“真厲害啊?!辈萏暌贿吶〕鍪峙烈贿呎f。

“威力無比吧。如此微小的量,就這么厲害?!?/p>

“這是……”

“這就是鈉?!睖ㄕf道,“湘南那起爆炸事件的原兇。”

“我聽松田說起過,但現(xiàn)在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啊?!北ㄒ呀浲V?,草剃驚訝地說,“沒想到會炸得這么厲害。一般人對鈉都不是很了解吧。如果說氫氧化鈉、氯化鈉,倒還聽說過。”

“鈉是一種金屬,但在自然界里不能保持單體金屬的狀態(tài),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它都是以某種化合物的形態(tài)存在的。即使是我剛才放在水里的鈉,接觸到空氣的部分會酸化?!?/p>

“但是,真沒想到金屬會爆炸啊?!?/p>

“不是鈉本身會爆炸。我剛才說過,鈉的反應很敏感。尤其是一旦接觸到水,便一邊發(fā)熱一邊變成氫氧化鈉,同時生成氫。氫與空氣混合在一起就會發(fā)生爆炸?!?/p>

“也就是說,爆炸不是靠火柴和炸藥,而是水和氫,對嗎?”

“是的,最后就只剩下氫氧化鈉了,但它很容易溶于水,這就是為什么警方沒有在湘南的海水里發(fā)現(xiàn)任何導致爆炸的物品的痕跡?!?/p>

“根據剛才的實驗,鈉一碰到水就爆炸了,那么即使是兇手藤川,也沒有逃跑的時間吧?”

“這個問題好。其實用鈉引爆時,只要設置一種裝置,就可以起到定時的效果,還不會留下痕跡?!?/p>

“那是怎么做到的?”

“只需要事先將金屬鈉的表面變成碳酸鈉就可以了。這是一種很穩(wěn)定的物質,沒有危險,只不過它也很容易溶于水罷了?!?/p>

“這么做結果會怎樣?”

“接觸到水以后,碳酸鈉在短時間內會起到阻隔的作用,所以鈉不會立馬與水起反應,但一段時間之后,碳酸鈉逐漸溶化,其包裹的鈉一旦接觸到水——”

“就轟地一下吧?”草剃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

“藤川就是帶著表層是碳酸鈉的金屬鈉潛入海里,偷偷靠近梅里律子的。他知道她坐在氣墊上,就設法將鈉貼在了她的氣墊底下?!?/p>

草剃點點頭。盡管他對理科的感覺有些遲鈍,但這次湯川講得通俗易懂,他聽起來并不費力。但現(xiàn)在兇手已經死亡,真相無法還原了。

“據松田招供,他那里的鈉果然是八月中旬藤川來的時候被盜的?!辈萏暌贿呎f,一邊在椅子上坐下。

松田的研究課題正是利用液體鈉進行的熱交換系統(tǒng)。藤川曾和他在同一個研究室里工作,因此對于藤川來說,將鈉偷出來并不困難。

“當時松田與藤川談了些什么呢?”湯川坐在桌子邊上,目光凝視著空中,口中喃喃道,“要知道,放在研究室里的鈉被盜,松田的責任非同小可?!?/p>

“聽松田說,藤川是來發(fā)牢騷的,他抱怨說學生時代因為進了橫森教授的研究室,所以被迫幫助松田進行研究。而進入尼西納工程管理公司工作,也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松田說,尤其是在尼西納公司里的工作,他毫無興趣,卻不得不干。以前積壓在心中的怨憤一下子都爆發(fā)了?!?/p>

湯川輕輕地搖著頭。

“積怨很深啊。說實話,這件事我還沒有完全搞清楚?!辈萏赀呎f著,邊取出筆記本。不僅僅是關于鈉的構造,還有這個案件的背景,他都希望能得到湯川的指點。因此,他打開了筆記本。

根據松田供認,藤川本來是想進木島教授的研究室的,但因為缺少一項重要的分數,所以沒能如愿。那項分數,就是木島教授的課程的分數,藤川本應該在三年級時去聽的。

草剃說道:“據了解,藤川沒能去聽,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在提交給學生科的授課計劃中忘記填寫了。藤川發(fā)現(xiàn)時,已經過了提交授課計劃期限。藤川慌忙去學生科請求重新填寫——”

“但他沒有得到許可。”湯川說道,“聽到學生們的議論,我才知道我們的學生科在這一點上太嚴格了。我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經歷?!?/p>

“當時就是梅里律子冷酷地將藤川趕走的。”

“難怪?!睖ú蛔〉攸c頭。

“因此,藤川直接去請求木島教授,希望木島無論如何讓他去聽課。據說,漏填了授課計劃,又過了最后的更改期限時,如果能得到授課教授本人的同意,也是可以進行變更的。”

“那么木島教授的態(tài)度呢?”

“他沒有同意?!辈萏暾f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松田也不知道。”

湯川歪著腦袋思索著,“我好像知道原因?!?/p>

“什么原因?”

“等會兒再說吧。那么,后來藤川怎么樣了呢?”

“他最后也沒有去聽那門很重要的課程,因此沒能進入木島教授的研究室,只好去了橫森教授那里?!?/p>

“結果,他只能進行不是出自本意的研究,又因為進了導師推薦的公司,所以一直從事不喜歡的工作??傊乃胁豢於际且驗槟莾蓚€人的緣故?!?/p>

“是啊。就是因為梅里律子和木島教授?!辈萏暾f著,搔了搔頭,“但這是引發(fā)殺人的動機嗎?藤川好像患了一種歇斯底里癥,這是松田的個人看法?!?/p>

“松田?”湯川瞪大著眼睛,“藤川患歇斯底里癥,這是松田說的?”

“是啊?!?/p>

湯川抬頭望著天花板,一副沉思的表情。

“怎么啦?”

“沒什么?!睖〒u著頭,“關于藤川的被殺,他說了些什么?”

“據松田稱,在得知湘南發(fā)生爆炸事件后,從爆炸時的狀況和被害者的名字,他判斷肯定是藤川所為。這時他檢查了自己的實驗室,發(fā)現(xiàn)鈉少了。”

后來,松田為了探尋事情的真相,拜訪了位于三鷹的藤川的住宅。

藤川沒有否認,他承認湘南爆炸案是自己干的。不僅如此,他甚至還直言不諱地說出另一起殺人計劃——他要殺了木島教授。

“松田后面的話就有些難以理解了。”草剃蹙著眉繼續(xù)說道,“據松田說,藤川對他說,你也因此該完蛋了。松田勃然大怒,沖動之下把他殺了。但是,松田為什么會‘完蛋’?他又為什么會勃然大怒,甚至沖動到要殺了藤川?這些目前還一無所知。在對這些事情進行解釋時,松田的話就顯得很含糊?!?/p>

“原來是這么回事……”湯川站起身,走到窗前。

“你有什么線索嗎?”

“解釋這些并不困難,線索到處都有?!?/p>

“您說出來給我聽聽吧?!辈萏昝鎸χ鴾ㄓ肿讼聛?。

湯川抱著雙臂站在窗前。因為是逆光,草剃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要從能源工學專業(yè)的前身說起。它以前是原子力學專業(yè)?!?/p>

“什么?原子力學專業(yè)?”草剃心想,這就容易理解了。

“因為給人的印象不好,所以就改了名字,研究的內容和方向也隨之稍稍作了調整。但是,以前的研究課題還保留著,其中之一就是松田的研究——利用液體鈉進行熱交換系統(tǒng)的研究。這說到底只有一種用途,你知道是什么嗎?”

“不知道?!辈萏暾f。

“原子爐即高速爐,這項技術是一門新型的科學技術,就是從原子爐中提取熱能。你還記得幾年前發(fā)生過一起高速增殖爐的鈉泄漏事故嗎?”

“記得?!辈萏挈c點頭,“那件事我知道啊。照你這么說,那是鈉引起的?”

“自從那起事故以后,國家對鈉利用計劃就作了巨大的調整,之后還加緊了對與此相關的機械出現(xiàn)事故隱患的查找。這個過程當然會影響各個方面。首先影響的就是與此相關的企業(yè)。”

湯川走到書架前,從里面抽出一小冊書籍,“說實話,我從側面向在尼西納工程管理公司里工作的朋友了解過,結果不出所料,那家公司曾經為了迎接鈉利用時代的到來,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技術探索和積累,但今年卻放棄了與此相關的所有研究。藤川應該也是在這個時期被調離崗位的?!?/p>

“是嗎?那么藤川變得歇斯底里就能夠理解了?!?/p>

草剃不難想象,藤川搞這項研究,盡管不是出自本意,但畢竟是在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進行研究,如果連這樣的研究權利都被剝奪,他也許就會迷失生活的方向。

“繼企業(yè)受到波及之后,就是研究人員受到影響,他們要重新估測致病的污染源?!睖ɡ^續(xù)說道,“事實上,松田正在進行著的研究也已經成為了重新評估的對象?!?/p>

“難怪……”

“松田也許也正膽戰(zhàn)心驚呢。如果大學里放棄了這項研究課題,那他以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當然他的晉升也會被推遲?!?/p>

聽到湯川這么說,草剃想起松田也還只是個助手呢。

“如果這所學校的畢業(yè)生藤川殺了人,那關鍵原因就是……”草剃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他在奇特的作案手法中使用了鈉。鈉本來就給人一種非常危險的印象,而這次它是從大學的研究室里被盜的……”湯川說道。

“這就是關鍵原因嗎?”草剃嘆了一口氣。

“松田肯定知道,這個問題不是殺了藤川就能夠解決的,但他想到的卻是如何處置眼前這個人?!睖ㄕf。

接著,湯川輕輕地搖著頭,“你說他覺得藤川患上了歇斯底里癥,其實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嗎?”

“可以這么說,”草剃贊同道,“聽說松田非常害怕下雨?!?/p>

“大概開始時松田還不知道藤川將鈉安放在了什么地方吧?!?/p>

對湯川的回答,草剃點頭表示贊同?!皳f看到那張停車場的照片后,他才察覺藤川應該是將鈉放在了木島教授的汽車里。但是那時教授已經去大阪參加國際會議了。如果下雨,鈉就會爆炸,一想到此他便坐立不安?!?/p>

“如果他良心泯滅,可能我還不會發(fā)現(xiàn)是木島先生受到了算計。”湯川將目光投向窗外,“從停車場的照片來看,藤川因為某種原因在算計著橫森先生的汽車。其實不然,向學生詢問橫森先生的汽車,是為了推斷出木島先生的汽車是哪一輛。如果直接詢問木島先生的汽車,發(fā)生爆炸后就很容易受到懷疑。”

藤川使用粘著劑將鈉貼在寶馬車的內側,湯川用替代物偷偷將它調換,然后故意使了一個花招讓松田回收。

“希望你能告訴我,”草剃望著這個物理學家的臉說道,“你是從什么時候起覺得松田可疑的?”

這個問題好像擊中了湯川的心,他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了。

“應該是在你說起藤川可能與湘南的爆炸事件有關的時候,因為在這之前不久,我已經意識到那起爆炸事件有可能是使用了鈉?!?/p>

“但是,你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這……”湯川歪著頭,“是為什么呢?”

難道是要為人庇護?——草剃正要這么說時,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湯川回應道。

進來的是木島教授。草剃不由得站起身來。

“?。∏耙欢螘r間承蒙你的關照,非常感謝?!苯淌诳匆姴萏辏⑿χf。

“多謝你的關照?!辈萏昃狭艘还驗橹八玫竭^木島的協(xié)助。當時為了給松田設下圈套,警方要求木島事先將汽車開回家里。

木島就工作上的問題與湯川進行交談后,正要離開房間。

“先生?!辈萏陮⒛緧u喊住。

木島回過頭來。

草剃問道:“先生當初為什么沒有同意讓藤川聽課?”

老教授回頭望著他,微微地笑著,“你喜歡哪種體育運動?”

“柔道?!?/p>

“那就應該知道吧。”木島說道,“不管有何原因,忘記上場的選手是不應該參加比賽的,而且那樣的選手也不可能取勝。學問也是一種戰(zhàn)斗,對誰都不能寬容?!苯淌谡f完,莞爾一笑,離開了房間。

草剃怔怔地站在那里,只是將臉轉向了湯川。

湯川微微地笑著,將目光從窗戶移回屋內。

“下雨了?!彼f道。

文字編輯/張璟瑜

責任編輯/季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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