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筆下的馬,就如孟小冬的老生一樣,已成絕響。只因那匹馬,浸潤了一個有天分的人在藝術(shù)領(lǐng)域的不倦求索,將各種技巧與用功,卷舒于冼練的筆墨。
徐悲鴻一生主要有三段戀情,其中蔣碧薇是最重的一筆。1898年,蔣碧薇出生于宜興望族,13歲時隨父赴上海讀書并被許配給蘇州查家。1916年18歲的蔣與24歲的徐悲鴻從上海私奔至日本,其后與徐游學(xué)歐洲,徐攻美術(shù),蔣專音樂,20年代末期雙雙回國。他們從青春的天涯相隨至30年代中期分居、1945年正式簽字離婚,雙方恩怨難了。
蔣碧微于上世紀(jì)60年代末期,在前夫徐悲鴻、半世情人張道藩先后辭世后,在臺灣寫《蔣碧微回憶錄》,對徐悲鴻在生活瑣事上的指摘,處處可見。但蔣此書,與其他相關(guān)人的回憶對照來看,應(yīng)算是基本尊重了生活的真實。此外,世人皆以為蔣為貪圖享受的貴夫人,其實她也是亂世里的愛國女子,曾經(jīng)親手為抗日前線的士兵縫制鞋襪,并在與時任國民黨宣傳部部長的張道藩的情書里多次勉勵他為國奉獻。
徐悲鴻的第二段情,是一生錯失的頗具天分的畫家孫多慈。1932年,孫多慈考入了中央大學(xué)藝術(shù)系,徐悲鴻時任藝術(shù)系主任。此前因?qū)O以預(yù)科生的身份選讀了徐悲鴻的課程,且其天分容貌出眾,兩人已相識。彼時的徐悲鴻與蔣碧薇積怨已深,對孫既有天才對天才的欣賞,亦有男人對女人的憐愛。這個畫家傻子般一股腦兒將自己這種莫名的情感告知了蔣碧薇,誰知惹來更大猜忌。在反反復(fù)復(fù)中,1934年徐悲鴻與孫多慈正式相戀,據(jù)當(dāng)時的知情者說,徐悲鴻曾刻一枚“大慈大悲”印章隨身攜帶,嵌取了兩人的名字。而徐悲鴻遷新居時,孫多慈以學(xué)生身份贈送100棵楓苗,被蔣碧薇令仆人如數(shù)折斷。無奈的徐悲鴻自此將自己的書房命名“無楓堂”,且自命“無楓堂主人”,刻章紀(jì)念。
蔣碧薇在面對徐悲鴻的真誠傾訴時,反應(yīng)是極為暴烈的。蔣跑去學(xué)校,當(dāng)面羞辱孫、用刀子捅破她的畫作,甚至寫信給孫的家人,痛斥其行為。最不堪且影響孫多慈一生前途的是,蔣碧薇動用私人關(guān)系,將本可赴比利時留學(xué)的孫多慈從名單上刪除,讓肄業(yè)后的孫只能聽從家人的安排,回老家當(dāng)一名中學(xué)老師。徐悲鴻愛上了她,卻又在不能保護她的前提下莽撞地求計他人,在不了解蔣碧薇狂暴一面的情況下自顧自堅守“藝術(shù)家的坦誠”,此事對孫多慈造成一生的傷害,也就不奇怪了。
但年輕的孫多慈卻是十分隱忍的,不曾對蔣對徐出任何惡聲。1935年,徐悲鴻曾悄悄跑去她的老家見她,兩人分別時,徐悲鴻對孫家派來“監(jiān)視”的小表妹說:“小妹,你要記住,你的表姐永遠是最美麗的!”1938年,兩人又見一回,但因?qū)O父極力反對未能論婚嫁。次年,孫多慈嫁給一個喪妻的國民黨高官。徐悲鴻在此事剛有苗頭時曾專程趕去勸阻,卻陰差陽錯未能見到孫多慈。
30年代中期以后的徐悲鴻在感情上是很失意很潦倒的。他曾希望與蔣碧薇和好,蔣卻因從1936年起與張道藩正式熱戀,待徐冷如冰霜,甚至一度不讓他在遷居后的重慶的家里有一席之地;徐轉(zhuǎn)又希望孫多慈能夠鐵心與他攜手,但孫受過了諸多無妄之災(zāi),兼父親和家人的竭力反對,而徐悲鴻面對生活時又是一派天真毫不世故,使她無從選擇。孫多慈曾賦詩如下:“一片殘陽柳萬絲,秋風(fēng)江上掛帆樹。傷心家園無窮恨,紅樹青山總不知?!迸用鎸γ苌钋榈臒o奈,流于筆端。
徐悲鴻的第三段公開的戀情,便是廖靜雯了。她寫作的《徐悲鴻一生》對徐及他們的生活,極盡贊美之能事。與此同時,書中對于蔣碧薇,滿紙嫌惡。而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也往往只說幾項內(nèi)容:悲鴻多么多么好,我們多么多么好,蔣碧薇多么多么壞,悲鴻早逝也是被這個女人索畫索財給害的。
我一向?qū)θ魏巍白邩O端”的說辭和事件生疑。而藝術(shù)家尤其是大藝術(shù)家,在生活中也是不可能完美的,難道廖靜雯筆下的徐悲鴻能夠?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廖靜雯在徐去世后不久,即與他人成婚并生有一子,兩人生活10年后離異。
在“悲鴻三戀”里,于徐而言,孫多慈應(yīng)是最好最合宜的伴侶,蔣碧薇應(yīng)是最真實也最心痛的往事,而與之有過7年婚姻的廖靜雯,也算得上是一個生活中的好妻子、好助手。
1953年,徐悲鴻在北京去世。時任臺灣一所大學(xué)美術(shù)教授的孫多慈聞訊為他戴重孝三年,一年又一年的歲月榮華,從來溫柔如水的她用三年的哀思去寄托;在臺灣與張道藩同居的蔣碧薇,聽聞悲鴻至死都戴著他們年輕相悅初到巴黎時買的懷表,不禁痛哭失聲;醫(yī)院里陪伴日漸冰冷的徐悲鴻的則是廖靜雯,那個日后將其所存悲鴻畫作全數(shù)捐給國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