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奇遺珍

請您用大理石，用玉石，用青銅，用瓷器建造一個夢，用雪松做它的屋架，給它上上下下綴滿寶石，披上綢緞，這兒蓋神殿，那兒建后宮，造城樓，里面放上神像，放上異獸，飾以琉璃，飾以琺瑯，飾以黃金，施以脂粉，請同是詩人的建筑師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個夢，再添上一座座花園，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噴泉，加上成群的天鵝、朱鷺和孔雀，總而言之，請您假設(shè)人類幻想的某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洞府，其外貌是神廟、是宮殿，其實是一個世間獨一無二的奇跡，那就是這座名園。

——維克多·雨果（1861年11月25日于高城居）

圓明園是清王朝經(jīng)營時間最長、規(guī)模最大的皇家苑囿，擁有眾多的文物收藏，清朝皇帝幾乎把最寶貴、最富有的文物和的典籍都收藏在了圓明園內(nèi)。但圓明園究竟收藏了多少件文物，一直以來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話題?，F(xiàn)在最流行的一個說法是圓明園收藏了150多萬件文物，但這個說法缺乏史料依據(jù)，因為圓明園陳設(shè)檔至今也沒有被發(fā)現(xiàn)，所以圓明園的文物收藏就成了圓明園最大的一個謎團。

其實，從圓明園被搶兩年后的1862年就開始有了大規(guī)模的圓明園舊藏文物拍賣，我們可以從這些文物拍賣中的點滴線索一點一點去拼湊圓明園曾經(jīng)的舊藏文物。

瘋狂的拍賣

圓明園在1860年10月18日被焚毀之前，英法聯(lián)軍在園內(nèi)進行了長達三天的瘋狂劫掠，且小規(guī)模的掠奪從10月6日起就開始了。據(jù)當(dāng)時的法國海軍上尉巴呂所寫的見證材料記載：

“第一批進入圓明園的人以為是到了一座博物館，而不是什么居住場所。因為擺在架子上的那些東方玉器、金器、銀器還有漆器，不論是材料還是造型都是那么珍稀罕見，那簡直就像歐洲的博物館。出于一種習(xí)慣上的謹慎，大家首先是仔細觀察。那些東西擺得那么井然有序，使你覺得只能看，不能動。還是有人經(jīng)不住誘惑，就先動手了”。

到了7日和8日，軍官和士兵們就再也不滿足于參觀和小偷小摸這么簡單的行為了，大規(guī)模的劫掠漸漸開始。

第二年，這些文物大部分都出現(xiàn)在英法的拍賣會上。在倫敦，從1861年2月起，就有來自圓明園的大批物品，包括玉器、琺瑯器、瓷器、絲綢和鐘表，被一次次拍賣。首次拍賣是由菲利浦拍賣行進行的，物品有“精美的東方瓷器”。5月，克里斯蒂·麥森·伍茲（即佳士得）拍賣行拍賣了當(dāng)時英國公使額爾金的私人秘書洛赫爵士帶回的東西。7月，另一位軍官帶回來的各種物品被拍賣。12月，原屬于中國皇帝的宮中服裝以及一只御璽被拍賣。在巴黎，1861年12月12日也舉行了圓明園文物的拍賣會。另外，在1861年2月23日至4月10日由英法混合委員會挑選并以軍隊名義進獻給拿破侖三世皇帝的藝術(shù)品在杜伊勒利宮的馬爾桑樓底層展出，其中絕大多數(shù)為來自圓明園的“戰(zhàn)利品”。

1862年2月26日，法國杜魯歐拍賣行舉行了一場拍賣會，拍品中有著名的《圓明園四十景圖詠》，編為329號，并配有大漢學(xué)家斯塔尼斯拉斯·于連的說明。《圓明園四十景圖詠》最初定價為3萬法郎，但叫價沒有超過1萬法郎，拍品被收回。5月2日再次拍賣，仍然沒有達到預(yù)期價格，不過后來還是以4000法郎的價格賣給了一位巴黎書商。幾天以后，帝國圖書館版畫部主任獲準以4200法郎的價格購得，這件孤品就這樣進入了法國國家圖書館，這也是版畫部當(dāng)年最昂貴的入藏品。

美國歷史學(xué)家詹姆斯·海維亞統(tǒng)計，1861年至1866年間，倫敦進行了大約15次包含從北京掠奪物品的拍賣。法國歷史學(xué)家雷吉納·蒂里埃統(tǒng)計，1861年至1863年間，在杜魯歐拍賣行就進行了20來次圓明園文物的拍賣。所以不難想像，法國人和英國人從北京搶劫的金銀財寶數(shù)量相當(dāng)。

進入20世紀中葉，隨著日本、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的經(jīng)濟復(fù)蘇，逐漸開始有人從歐美拍賣行購買圓明園流散文物，這段時間從20世紀60年代起一直持續(xù)到上個世紀末，前后長達近30年，大量圓明園舊藏文物被購買到日本、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但到了20世紀末，金融風(fēng)暴席卷亞洲，日本、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陷入困境，不少收藏家開始變賣自己的圓明園收藏品。進入21世紀后，隨著中國經(jīng)濟實力的飛速提升，藝術(shù)品收藏投資持續(xù)興旺，越來越多的中國大陸人開始投身藝術(shù)品拍賣市場。再加之歐美國家經(jīng)濟的持續(xù)萎靡，很多老牌財團也開始拋售自己手中擁有的圓明園舊藏文物。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僅2000年至2012年這12年時間，國內(nèi)外各大拍賣行共計拍賣了數(shù)十件確定為圓明園舊藏的文物，種類涉及瓷器、玉器、琺瑯器、象牙制品、書畫作品等，拍賣總價值超過50億元人民幣。

如何考證圓明園舊藏

大量的圓明園舊藏文物被拍賣、轉(zhuǎn)手，很多因為年代久遠且并沒有被刻意去記載而與其他時期被掠奪的文物混在一起，無法考證。所以現(xiàn)在我們經(jīng)常提到的圓明園流散文物大多是指有明確記載或有完整傳承順序的文物，這樣的文物才能稱為是圓明園流散文物。在這些文物中，考證為圓明園舊藏文物的依據(jù)一般有以下幾點：

一、第一次搶奪后通過贈送或拍賣形式直接進入歐美博物館的藏品。如法國的楓丹白露宮、法國榮軍院軍事博物館、法國國家圖書館等，這些機構(gòu)沒有轉(zhuǎn)手，文物來源清晰，可視為圓明園流散文物。

二、文物有明確的圓明園特征，或者是圓明園專屬的文物。如法國吉美博物館藏圓明園印璽、法國國家圖書館藏《圓明園四十景圖詠》、圓明園西洋樓十二生肖獸首、圓明園殿宇玉璽或冊頁。再如擁有“慎德堂”、“九州清晏”、“紀恩堂”、“富春樓”等標(biāo)識。

三、圓明園文物掠奪者搶奪后在文物上雕刻有圓明園銘文的文物。如圓明園西洋懷表、鎏金五彩化妝盒、琺瑯麒麟、康熙御制銅胎掐絲琺瑯童子、清乾隆銅胎掐絲琺瑯“安佑宮”纏枝花卉蓋盒等。

四、有檔案記載明確其為圓明園舊藏的，如《颙琰童年像》、《道光帝喜溢秋庭圖》、南宋蘇漢臣《百子嬉春圖頁》等。

五、蓋有圓明園專用鑒藏印的書畫作品，蓋有“圓明園寶”、“長春園寶”、“淳化軒”、“淳化軒圖書珍秘寶”的書畫作品，如王蒙《幽壑聽泉圖軸》、仇英《楓溪垂釣圖軸》、錢選《歸去來辭》圖等。

六、圓明園掠奪者將自藏文物整體賣給富商，并被后者加以標(biāo)記收藏，后分幾批進入國際拍賣市場的。如英國放山居舊藏的圓明園各類文物。

七、圓明園掠奪者后人將文物逐漸拍賣，但文物前后傳承有序至今。如乾隆玉蟠虁壺、乾隆御制碧玉泥金佛獅等。

八、如歐美博物館有陳列且被確定為圓明園舊藏的文物可與現(xiàn)有文物配套或成一對、一套、一批燒制等，現(xiàn)有文物可算為圓明園舊藏文物。如琺瑯麒麟、粉彩霽藍描金花卉花瓶、粉彩鏤空花果紋六方套瓶等。

誰收藏了圓明園

圓明園流散文物可分為三大部分，即國內(nèi)收藏、國外收藏、私人收藏和拍賣市場。下面擇取幾件有代表性的圓明園舊藏文物予以介紹。

《楓溪垂釣圖》軸

現(xiàn)藏于湖南省博物館的仇英《楓溪垂釣圖》軸，右上角鈐有“淳化軒圖書珍秘寶”印， 左上方鈐有“淳化軒”朱文長方印，說明此軸原藏于圓明園淳化軒內(nèi)。此畫被人從圓明園掠出后，又由江陰人何栻（道光年間進士，官至吉安知府）所藏。同治三年（1864年）何栻?qū)⒋水嬞浻柙鴩?。后來，曾國藩又轉(zhuǎn)贈其弟曾國荃收藏。

《虞山林壑圖》軸

倪瓚的《虞山林壑圖》蓋有“淳化軒”和“淳化軒圖書珍秘寶”兩方印章，并被收錄于《石渠寶笈續(xù)編·淳化軒》，證明其為圓明園淳化軒舊藏，圓明園遭劫掠后流散民間。此畫一度被浙江寧紹道臺顧文彬的過云樓收藏，后又被上海大收藏家譚敬得到。上海解放前夕，譚敬帶著書畫去了香港，因駕車出了事故，吃了一場人命官司，入獄服刑。釋保后預(yù)備出走澳門，為籌備資金，把手邊的真品、精品都賣了，得款合當(dāng)時金價600兩?！队萆搅舟謭D》可能就是這時被另一位大收藏家王季遷得到的。1973年，由時任美國大都會亞洲藝術(shù)中心主任方聞居中介紹，美國迪隆基金會購得王季遷25幅宋元作品，其中就有這張《虞山林壑圖》。方聞最終說服了迪隆基金會將這批畫卷捐贈給了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圓明園大玉山子

明尼阿波利斯是美國明尼蘇達州最大的城市，在這座城市里有一座澳克藝術(shù)中心，圓明園大玉山子就收藏其中。此大玉山子是該中心創(chuàng)始人之一T.B.Walker于1874年左右從一位參與過搶奪圓明園的法國軍人手上購得的，后此玉山子就一直保存在T.B.Walker基金會的美術(shù)館里，1992年賣給明尼阿波利斯澳克藝術(shù)中心。

清乾隆御制碧玉泥金佛獅

此獅為英法聯(lián)軍時英軍最高全權(quán)大臣額爾金八世于圓明園掠得。后其曾孫羅伯特·查爾士·普魯士繼承了曾袓父額爾金八世和與額爾金同父異母的兄弟弗雷德里克·萊特·普魯士（英國外交家，1857年作為額爾金的秘書出使中國）全部掠奪于圓明園的收藏。后來由巴隆·阿靈頓三世男爵收藏，傳承給女兒瑪麗·安娜·馬爾頓夫人。馬爾頓夫人于2010年去世，其大豪宅和收藏于其中的16件珍貴清代宮廷玉器被拍賣，就包含了這只乾隆御制碧玉泥金佛獅。

清乾隆銅胎掐絲琺瑯麒麟

這只麒麟曾于1965年在倫敦佳士得售出，又于1989年在倫敦John Sparks古董店轉(zhuǎn)讓。此件麒麟與法國楓丹白露宮所藏麒麟外觀及尺寸完全一致，由此明證，此麒麟與楓丹白露宮內(nèi)收藏的掐絲琺瑯麒麟原來是一對，當(dāng)年一起被英法聯(lián)軍從圓明園掠走。

海晏堂海晏河清尊

海晏河清尊制成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是景德鎮(zhèn)官窯為當(dāng)年圓明園內(nèi)海晏堂特制的貢品，寓意“海晏河清，四海升平”?，F(xiàn)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

此銀碗為英軍某軍官將從圓明園盜取的庫銀重鑄后制成。

清乾隆御用鍍金鑲嵌珍珠寶石鼻煙盒

此鼻煙盒全身內(nèi)外鎏金，盒面鑲珠寶做面。盒蓋上刻有“戰(zhàn)利品 掠自北京圓明園，詹姆斯·甘特上尉，1860年10月，國王龍騎兵衛(wèi)隊”字樣。詹姆斯·岡特上尉是英國人，咸豐十年（1860年）服役于第1國王近衛(wèi)龍騎兵團，參與了對圓明園的掠奪。2011年5月19日，英格蘭多塞特郡多徹斯特市公爵拍賣行“圓明園珍貴文物”專場中，拍賣了多件詹姆斯·岡特上尉的收藏，其中包括玉佩、玉碗、玉壺和懷表等，這些文物全部來自圓明園。

楓丹白露宮

楓丹白露宮是法國最大的王宮之一，在法國北部法蘭西島地區(qū)賽納—馬恩省的楓丹白露，從12世紀起用作法國國王狩獵的行宮。在西方博物館中，收藏和展覽圓明園珍寶最多的就要數(shù)楓丹白露宮了，宮中的中國館可以說是圓明園在西方的再現(xiàn)。

英法聯(lián)軍劫毀圓明園后，侵華法軍司令孟托邦把從圓明園搶劫來的所謂戰(zhàn)利品敬獻給拿破侖三世和歐仁妮皇后。為了存放搶自圓明園的文物，歐仁妮皇后主持建造中國館。這里收藏的來自中國圓明園的金銀首飾、瓷器、香爐、編鐘、寶石和金銀器等有3萬多件。

楓丹白露宮藏圓明園琺瑯五供

從大小和樣式上看，此與北京雍和宮殿內(nèi)琺瑯五供陳設(shè)一摸一樣，可以肯定這兩套琺瑯五供為一批制造。

放山居

放山居（Fonthill House）位于英格蘭西南部的威爾特郡，毗鄰聞名遐邇的放山修道院，已經(jīng)有超過150年的歷史。

放山居的前身是英國富豪、收藏家威廉·貝克福德放山居故園的殘存部分。1823年貝克福德將放山故居出售給印度的企業(yè)家法考爾。1829年夏天，該居所租借給英國紡織業(yè)大亨詹姆斯·莫里森，并修建成奢華的莊園。1839年，詹姆斯·莫里森購下了該居所并傳給了他的次子阿爾弗雷得·莫里森。

阿爾弗雷德·莫里森于1861年向英國公使額爾金私人秘書洛赫爵士購得其從圓明園掠奪的眾多清宮珍藏，為安置這些中國藝術(shù)珍品，莫里森特意在放山居內(nèi)設(shè)立了陳設(shè)室。這些來自圓明園的文物都被莫里森編號收藏，并在文物底部貼有“Fonthill Heirlooms”的收藏簽和編號。

放山居已經(jīng)被莫里森家族捐出，成為英國政府的一座博物館，其中所藏的珍寶也在歷經(jīng)五代之后漸漸被后人出售。1965年、1971年和2004年，莫里森家族先后委托英國佳士得公司進行了3次專場拍賣。

截至到目前，已確定為圓明園流散文物的拍賣前十名中，“放山居”就獨占五席。2010年10月7日，香港蘇富比拍賣行拍賣出的清乾隆淺黃地洋彩錦上添花萬壽連延圖長頸葫蘆瓶，成交價高達2.2億元，是目前圓明園流散文物拍賣的世界記錄。2010年12月2日，香港佳士得拍賣行拍出的清雍正御制掐絲琺瑯雙鶴香爐，成交價也高達1.11億元。這兩件拍品均為放山居舊藏，也是已知有成交價格的圓明園流散文物拍賣的前兩名。

楓丹白露宮中國館內(nèi)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