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中國現(xiàn)任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從政履歷最常見的說法是，“他是一步一個腳印從最基層做起的”。習近平的從政經(jīng)歷從1982年擔任河北省正定縣委副書記正式開始，至今已有31年。在到中央任職之前，他歷經(jīng)河北、福建、浙江、上海四個省市的不同崗位。在河北省正定縣做過縣委書記、在福建待了17年，從副市長一直做到省委副書記、省長，此后又先后去浙江、上海擔任省級一把手。

浙江從政經(jīng)歷最令人關注

習近平于2002年10月初從福建調任浙江，一開始擔任浙江省委副書記、代省長，同年很快就被提升為浙江省委書記。擔任浙江省委書記后，他的一些舉措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一是他提出“下訪”。一般都是民眾上訪，習近平在福建寧德任地委書記時，就曾主張變民眾上訪為領導下訪，主動到基層解決問題，化解矛盾。他將這項制度帶到了浙江，提出到群眾中去、到基層去，而且通常會帶著律師，到當?shù)厝ラ_門辦公，直接跟老百姓互動。如果是當場能夠解決得了的問題，就當場解決；如果當場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記下來。就工作作風而言，這是一個比較大的創(chuàng)舉，是一種制度創(chuàng)新。主動充分地跟老百姓溝通、接觸，且誠心實意愿意為老百姓解決問題，是可圈可點的。

二是習近平在浙江時期，曾經(jīng)提出，“青山綠水也是真金白銀”。他當時對于經(jīng)濟發(fā)展過程中也要保護環(huán)境這一點已有很深的認識，不再是僅僅追求GDP數(shù)字的提高，而是要追求整體人民生活水平的質量不下降，還上環(huán)境欠債。這樣一個理念，到今天看來顯得更有意義了。

三是在具體的事件，如一次大臺風的應對中體現(xiàn)了他較強的執(zhí)政能力。福建和浙江都是容易受臺風影響的地區(qū)。應該說，習近平在福建已積累了一些經(jīng)驗。調任浙江以后，2005年的夏天也發(fā)生了一次比較大的臺風，他在臺風來之前及時有效地組織了當?shù)厝罕娹D移，共轉移124萬人口，規(guī)模據(jù)說是空前的。那次臺風的規(guī)模也是50年不遇的，但由于處理得當，對浙江老百姓生命和生活的影響并不大，僅死亡2人。而且當時正好趕上美國遭遇“卡特里娜”颶風，路易斯安那州遭遇重創(chuàng)，死亡1000多人。彼時美國總統(tǒng)小布什正在得克薩斯州的農場度假，直到颶風發(fā)生幾天之后才宣布結束休假，在從得克薩斯飛回華盛頓的路上，盤旋視察了災區(qū)。這么一個對比，尤其反襯出中國地方領導人、當時的習書記趕在臺風來之前，短時間之內成功實現(xiàn)大規(guī)模轉移的執(zhí)政能力。

此外，在當時，他不僅有一些具體的舉措，還提出了一些很有影響力的口號：“和諧浙江”、“平安浙江”、“法治浙江”。尤其提出科學執(zhí)政、民主執(zhí)政、依法執(zhí)政，以法治的理念推進工作，擴大基層民主，發(fā)展民主政治；加強社會治安綜合治理，促進社會和諧穩(wěn)定等，這都是比較好的理念。

執(zhí)政：易于相處，注重全國一盤棋

本人基于對中國地方精英的觀察發(fā)現(xiàn)，作為地方領導，習近平在地方執(zhí)政期間的個人特點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是，他特別善于團結人，無論是在正定、福建，還是在浙江、上海，他都比較注意團結他人。我曾總結過一句話，“他更加個性化，平易近人，他可以同任何人共事”，這是習近平的一個特點。他不僅僅是跟老百姓關系比較好，跟其他領導干部的關系也比較好。他擔任過縣委書記、地區(qū)領導、市的領導、省級領導，在各個崗位上，都沒有聽到他在任期間與其他領導磨合得不好的情況。中國有時確實會出現(xiàn)地方上兩個領導的關系弄僵了之后，中央就把這兩個領導都換了的情況，而在他這里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種情況。

第二個特點是他一方面注意處理好與地方其他領導的關系，另一方面比較注意他所在任的地區(qū)在全國當中的位置，同時又注重全國一盤棋，配合中央的領導。他到上海擔任市委書記的時候，提出 “不闖紅燈，不打擦邊球”。當時是2007年，那時各個地區(qū)都有新的領導上任，如重慶、廣東、天津。廣東提出的就是“走在思想解放的前列，走在改革開放的前列”。當然，這個與上海市與廣東省的角色不同有關，廣東是改革開放的排頭兵，因此要有勇氣，要敢于去進行一些改革創(chuàng)新的舉措。上海獨立性一直比較強，到了習近平去當市委書記的時候，陳良宇貪腐案掀起了軒然大波，上海人心惶惶、不太穩(wěn)定，他需要考慮怎樣穩(wěn)定上海，主要任務是讓上海能夠更好地配合中央，所以他提出的是“不闖紅燈、不打擦邊球”。這些是他作為一個省級領導、未來的國家領導，注意協(xié)調中央與地方關系的舉措。他做得很好，但他在上海任職的時間較短，幾個月之后就到中央去了。

第三，習近平也是一個個性化的領導。我們常常能夠發(fā)現(xiàn)，他在理念上有一些獨特的地方。在福建的十七年，他是在一些相對比較基層的位置上，在廈門當副市長、在寧德當?shù)匚瘯?、在福州擔任市委書記，直?002年前后任省委副書記、代省長。因為一把手是省委書記，他的舉措可能沒那么顯見。到了浙江以后，由他擔任一把手，特點和理念就顯現(xiàn)出來。除了前述外，還有一點讓我印象很深，就是浙江因為其民營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農民工非常多，隨之就涉及怎么解決農民工的戶籍問題、居住問題、社會保險問題、子女上學問題等。當時習近平任浙江省委書記，曾在《學習時報》上發(fā)表過一篇很長的文章，從八個方面講怎樣解決農民工的政治權利、安頓農民工的實際生活問題。他在任期間，浙江省政府還為農民工蓋了很多房子，采取了許多舉措解決農民工的子女上學問題、醫(yī)療問題等。在這方面，浙江在全國范圍內都是解決得比較好的。

治吏：腐敗得不償失、官員要注意跟群眾的互動

在習近平地方工作經(jīng)歷中，一直看重“官德”、注意作風，對于治吏問題，他有兩方面理念。一是官員要清白，不要貪腐。他提出，每一位領導干部都應該算好“三筆賬”——利益賬、法律紀律賬、個人的良心賬，想清楚，算明白，才能真正行使好人民賦予的權力。他認為腐敗得不償失。他說，細細算起來，我們得到的已經(jīng)很多了，應該十分珍惜。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經(jīng)受不住蠅頭小利的誘惑而鋌而走險，去做那些違法亂紀的壞事，極不應該，也很不值得。

二是在作風方面，官員要注意跟群眾的互動。在浙江時他曾經(jīng)批評一些官員“不會說話”，說他們“與新社會群體說話，說不上去；與困難群眾說話，說不下去；與青年學生說話，說不進去；與老同志說話，給頂了回去”。他指出，現(xiàn)在很多官員只會跟上級領導說話，不會跟老百姓溝通。他強調官員要思考怎樣調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跟老百姓做好溝通，而不是討好自己的領導。在寧德的時候，他曾在采訪中講到，“剛來的時候，說一些讓大家熱血沸騰的話很容易，趁大家的勁‘踢三腳’也容易，但是這個勁一挑起來，接著將是巨大的失望，我不能做這種事情。所以，我采取的辦法是小火燒溫水，常燒不斷火，有時還給添點冷水，而不是‘燒三把火’”。但是他在寧德確實也做了一些事情，令人印象比較深的是兩件事，一個是反腐，第二個就是改造棚戶，都有點風生水起的意蘊。

而習近平上任以來的講話中呈現(xiàn)出來的反腐敗的理念，比如，把“權力關到制度的籠子”、“老虎蒼蠅一起打”，都是非常好的提法。但因為暫時還是一種提法，在沒有相應的舉措出臺之前，常常容易被人誤解。比如我就聽過一個理解，把“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理解為“把人民代表的權力，關到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籠子里去”。這個理解與習主席的意思恐怕差異很大。權力需要制衡，如何制衡權力？需要制度來制衡。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中國的根本政治制度，這種制度是起監(jiān)督權力的作用的。人大代表的權力不應該是關在籠子里，而是應該放出來，更加大膽地監(jiān)督權力。所以，有了好的理念，還需要提出一些更具體的舉措而且制度化。怎么樣把好的提法變成具體的措施、具體的制度，是非常重要的方面。

改革：支持浙江改革試點

改革在當下是各領域都在討論的字眼，如果以改革家而進行類型劃分，習近平是個穩(wěn)妥的改革家。浙江民營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民意基礎比較好，也相對比較民主開放。作為地方領導人，習近平主政浙江時，溫嶺模式、溫州模式等教育財政改革模式、經(jīng)濟模式和民主改革先行的模式運轉得很好。當然，這些改革的推動者是地方、是具體的地區(qū)，但這與地方主要領導的支持態(tài)度也是分不開的。

現(xiàn)在中國遇到的問題和挑戰(zhàn)很多，很多問題始終也得不到解決。在中國，名義上大家都是改革家，實際運作的時候，每個人實際上都是根據(jù)自己利益來運作的。也就是說，在中國，大家都是在名義上的改革家，實際上的維持現(xiàn)狀者。大多數(shù)人都更愿意維持現(xiàn)狀。他們既不愿意倒退，因為倒退對他們而言沒有利益；也不愿意前進，因為前進對他們來說也沒有好處。

人人都是改革家，可是改革卻不到位。有人說，中國沒有政治改革。這種看法不全面。其實回顧過去，中國一直在進行中國特色的政治改革，比如從1980年代鄧小平推動老干部退休制度，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改革舉措。這個舉措使老一輩退下去，新的一輩接上來，是一個意義重大的進程。過去的幾年中，不少人也一直在講政治體制改革，也提出了一些比較好的問題，比如說，為什么要改革，改革要解決什么樣的問題？對于改革，其實不一定一下子要講清楚，可以提出問題，讓大家充分討論。

可圈可點之處：依法治國、反腐、整頓作風

就任半年，新的領導人在執(zhí)政理念上有很多可圈可點之處，依法治國、反腐、整頓作風提得都非常好。未來十年如果真想做一些事情，首先是要依法治國。習近平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以來，曾兩次分別提到依法治國、依憲治國，這些理念對照當下的現(xiàn)實都十分恰切，而且是可以操作的。雖然憲法本身并不一定盡善盡美，但是憲法提出很多最基本的理念，都是對現(xiàn)實問題的回答。這其實是對中國現(xiàn)實一個有效的推動。如果憲法得不到遵守，沒有一個有效的法律的話，就比較危險。文化大革命時期，劉少奇還是國家主席的時候，就被剝奪權力、遭人身摧殘致死，這是一個沉痛的教訓。怎么進一步有效地推動依法治國，其實是下一步很重要的問題。破局從如何實現(xiàn)依憲治國、依法治國著手，實質上是一個非常好的思路。

其次是官員財產(chǎn)公開，對此不存在時間早晚的問題，俄羅斯的經(jīng)驗可以借鑒。有報道稱這個制度已經(jīng)基本成型，那么期待這一屆政府能夠推出。廣東珠海橫琴新區(qū)、韶關始興縣、廣州南沙新區(qū)已啟動財產(chǎn)公示試點，某種程度上回應了公眾改革期待。但是我們“既要打蒼蠅、又要打老虎”，反腐不僅要有決心，更要有制度，期待中國領導集體進一步的動作。

（作者為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資深研究員；人民論壇記者張瀟爽采訪整理）

責編/徐艷紅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