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的冬日有些陰冷。忽然想到了斯里蘭卡紅茶，抓起電話向楊秀萍大使求援。楊大使雷厲風行，不日送來，令人感動。

喜歡斯里蘭卡的紅茶始于前些年。

初識科倫坡的日落和佛國的紅茶

中斯關系一向很好，兩國政府及民間交往十分密切。新中國建國初期，兩國間簽訂的《米膠協(xié)定》曾轟動一時。當時西方國家對中國實行禁運和封鎖，中國的發(fā)展嚴重受阻，亟需進口包括橡膠在內的各種物資。此時，遠在印度洋的斯里蘭卡也面臨著相似的困境：在美國的控制下，橡膠價格暴跌，大米價格上漲。這使得依賴橡膠出口和大米進口的斯里蘭卡也出現了嚴重的經濟困難。 1952年12月18日，中國與斯里蘭卡從各自的需要出發(fā)，簽訂了以大米換橡膠為主要內容的政府貿易協(xié)定，不僅開創(chuàng)了新中國同尚未建交、又是不同社會制度國家簽訂政府貿易協(xié)定的先河，而且建立了新中國與斯里蘭卡間的貿易關系，促進了兩國貿易額的迅速增長，成為新中國突破西方封鎖的一大外交亮點。1957年兩國建交后，高層交往頻繁。周恩來總理和班達拉奈克夫人的名字至今仍為兩國人民所銘記。

筆者2006年接任外交部亞洲司司長時，中斯建交已近半個世紀。當時，斯國內動亂尚未平息。政府軍和“猛虎”組織之間持續(xù)了近30年的武裝沖突正處于決戰(zhàn)階段。盡管如此，中斯兩國交往與合作也從未中斷。那些年，我們多次接待斯總統(tǒng)拉賈帕克薩訪華或來華出席各種國際會議。與此同時，中方援建或由中國企業(yè)承建的一些大型合作項目也持續(xù)得到推進。斯里蘭卡在華學習的學生一直保持在近千人的高位數。

2009年5月，斯國內武裝沖突以“猛虎”組織徹底失敗而告終。這個飽經戰(zhàn)亂之苦的國家終于迎來了和平建設的新階段。

正是在這一年的10月15日，我代表楊潔篪外長率團出席在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舉行的第八次《亞洲合作對話》會議，會議發(fā)表了《科倫坡宣言》。這也是該國在經歷多年戰(zhàn)亂后，首次舉辦國際會議。拉賈帕克薩總統(tǒng)在總統(tǒng)府院子里為各國代表團團長舉行晚宴。我向總統(tǒng)轉達了我國領導人對他的問候，并精心準備了一段有分量的話，獲得了總統(tǒng)先生的熱情回應。

這是我首次踏上斯里蘭卡國土。由于長期戰(zhàn)亂，首都科倫坡同我早年在文學作品中讀到的情景已經不太對得上了。很明顯，這個國家正處在百廢待興的狀態(tài)，還需休養(yǎng)生息。但另一方面，這里的人民看上去很樂觀，沿路張掛的各種彩旗和標語告訴我，人們仍沉浸在結束動亂之后的喜慶氛圍之中。災難已成過往，希望就在前面。

此行給我留下了幾方面的深刻印象。一是這個國家旅游資源很豐富。無論在科倫坡看日落，還是在印度洋海灘曬太陽，都給了我一種全新的體驗。與我比較熟悉的太平洋沿岸風光不同，這里的海水更藍，天空更高，沙粒更細，植被更綠，海風更強勁。難怪海邊度假酒店聚集的那么多外國游客，個個都是精神煥發(fā)、神清氣爽、笑逐顏開的樣子。二是這個民族的文化底蘊很深。這里是佛國，佛教文化之盛為南亞之最。僧侶們社會地位很高。在酒店里看到一些來自中國的僧侶，感覺他們在這里比在國內更受到尊崇。斯里蘭卡還是所有南亞國家中民眾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國家之一，這從人們衣著打扮、行為方式和待人接物的態(tài)度中可以領略到。街邊擺攤的油畫很吸引人，“熱帶花卉”和“落日垂釣”似乎是永恒的主題。我花了一百美元買了四張，一直掛在家里。我特別想強調的是，斯里蘭卡的紅茶味道好極了。但當時我還不知道它長在斯里蘭卡的何處。三是當地老百姓對中國很友好。我坐在掛有五星紅旗的大使車上，無論到那里，都會看到人群中有人向我們招手致意。從酒店到商場，我們接觸到的人只要提到中國，都會伸出大拇指，有的還上來握手，或攀談幾句。

相機無法拍出的斯國美景

重返斯里蘭卡是一年多以后的事。2010年11月，適逢拉賈帕克薩再次當選總統(tǒng)后的就職典禮和中國港灣公司承建的漢班托塔港首期工程竣工兩件大事。中央決定派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桑國衛(wèi)作為胡錦濤主席特使應邀前往。我有幸作為隨訪成員再次訪斯，親眼見證了這一歷史性場景。

斯方對我代表團到訪極為重視，代表團抵達次日，總統(tǒng)先生即在官邸安排共進早餐。這是我從事外交工作多年來首次獲得這樣的禮遇。雖然飯菜很普通，但氣氛很親切，總統(tǒng)夫人前后張羅，我們就像在朋友家做客一樣。桑副委員長英文很好，同總統(tǒng)先生交談很投緣、也很自然，凸顯了兩國之間的真誠友好。

此訪重頭戲是出席在漢班托塔港舉行的首期工程竣工暨二期工程開工儀式。該項目耗時數年，投資巨大，對發(fā)展斯港口工業(yè)意義重大。

漢港位于斯里蘭卡最南端，離印度洋主航道僅約十海里，是個天然良港。這里也是總統(tǒng)先生的故鄉(xiāng)。發(fā)展港口業(yè)進而帶動其他行業(yè)的發(fā)展，是當地政府和人民的多年宿愿。

11月18日一早，代表團一行在外長波格拉加瑪先生陪同下，從科倫坡坐直升機前往漢港。飛機一直沿著印度洋海岸南下，在近兩個小時的飛行中，我們盡情飽覽了沿途風光。放眼窗外，右手邊是浩瀚的藍色洋面，左側則是連綿起伏、青翠欲滴的山巒。由于清晨剛下過一場大雨，環(huán)繞群山的白云聚合得格外歡實。山上的茶園很有層次地排列在那里，完全環(huán)保、完全原生態(tài)——這里正是佛國紅茶的種植地。再看飛機下方，不時出現一塊塊稻田和不知名的灌木叢，間或還能看見一群群白鷺站立其中。飛機在飛行中，景色也在流動中。

這些畫面太迷人了，讓我忍不住一次次地按動相機的快門。但是，再好的相機也拍不出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這種意境只能作為最美好的記憶留存在腦海里。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如果去斯里蘭卡，千萬不要只停留在首都科倫坡，一定要去外地，最好坐直升機。

下飛機后，我們又驅車十幾公里才抵達目的地——漢班托塔港口。我和楊秀萍大使同車，她對這一帶非常熟悉。楊大使向我介紹說，如果來得再早一些，公路兩邊經常會站滿孔雀，它們既不怕車，也不怕人，像是在列隊歡迎遠方客人的光臨。如果運氣好，還能見到大象。她說，這一帶本是一片熱帶灌木林，路是新修出來的。大概是印度洋海風的作用吧，我發(fā)現這里的樹干很挺拔，樹冠很英偉。在穿插其間的稻田里，不時看到成群的白鷺立在那里，遠處是印度洋上空的湛藍的天和潔白的云——這幅美景又使人忍不住舉起了相機。

帶有佛國特色的慶典儀式

趕到慶典現場時，已是上午九點左右。會場由若干個巨型帳篷搭建而成，這里到處彩旗招展，整整齊齊地放了幾千把椅子，出席慶典的群眾正從四面八方趕來。一眾歌舞演員在做上場前的最后準備，現場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

我們首先被邀請到離主會場還有一段距離的碼頭上。根據當地習俗，慶祝大會之前，先要在碼頭舉行一個佛事活動。這是我不曾想到的。我們抵達時，已有十幾名高僧在那里落座，還有一眾內閣高官和三軍將領等。不久，總統(tǒng)抵達，各位高僧開始念佛祈禱。整個儀式時間不長，但每個人所表現出來的虔誠令人難忘。這場佛事活動，對我們這些中國客人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佛事帶來的氣場，陌生的是宗教與慶典活動的高度結合與和諧。

慶典正式開始。伴隨著大型歌舞史詩的演出，總統(tǒng)、總理、議長紛紛上臺致辭。南亞國家的朋友一般都很善辭令，何況是競選出身的政治家們。他們不用稿子，聲音洪亮，邏輯嚴謹，措辭生動，內容精彩，引起聽眾強烈共鳴。我聽下來，一是祝賀首期工程竣工，二是盛贊中斯友誼，三是為國家前景鼓勁。受現場氣氛感染，我們的桑副委員長講話聲音同樣高亢，我部翻譯室的小伙子熱情飽滿，很好地轉達了講話內容。掌聲最熱烈的地方是強調中斯友誼和贊揚斯里蘭卡是“印度洋上的一顆璀璨明珠”的時候。

中午，我們被邀請到附近的“孔雀飯店”用餐。飯店坐落在印度洋岸邊，熱帶植物與海天景色交相輝映?？偨y(tǒng)先生專門為中國代表團擺了一桌。其他人士則以自助形式就餐。我注意到飯店內來來往往人很多。不少年輕人過來向總統(tǒng)先生致意，他們交談融洽，似是熟人。桑副委員長和總統(tǒng)先生顯然都很興奮，雙方話題仍圍繞著友誼、合作和發(fā)展。楊秀萍大使則不失時機地為我們介紹各界的朋友。當天是總統(tǒng)先生的生日，午餐高潮很自然地是集體為總統(tǒng)慶生。大家在總統(tǒng)切蛋糕時一起唱起了“祝你生日快樂”。還是總統(tǒng)夫人細心，提醒我們用中文唱，這樣更能表達我們對總統(tǒng)先生和這個國家的一份祝福。

回到科倫坡，滿城已是彩旗飄揚，總統(tǒng)的巨幅畫像在綠樹成蔭的街道上隨處可見。整個城市業(yè)已換上了節(jié)日盛裝。

11月19日一早，我們來到老議會廣場，出席總統(tǒng)就職典禮。儀式場地背靠議會大廈，面向印度洋。三軍儀仗隊一早列隊完畢，等待總統(tǒng)檢閱。左側是各國來賓、外交使團和斯各界代表。右側是僧侶們的座位。一位威武的軍人持槍守護著國旗。那一刻既神圣又莊嚴。在多年的外交生涯中，我曾出席過無數次各種各樣的儀式，但這次的感覺還是有些不同，是更富有自身特色吧?？偨y(tǒng)先生仍習慣地著一襲白色長袍，加一條紅色圍巾。整個儀式用時不長。先是僧侶祈福，繼而是奏國歌、升國旗和檢閱儀仗隊，總統(tǒng)先生發(fā)表簡短講話。之后，一群少女光著腳在草地上翩翩起舞，顯得那么自然、祥和與圣潔，那情那景令人感動。那一刻，我更加覺得這個民族充滿活力，這里的文化豐富多彩，這里的人民淳樸善良，這樣的鄰國值得我們永做好鄰居、好朋友、好伙伴。

兩次訪斯，我都收獲了斯國特產袋裝紅茶?；蛟S是愛屋及烏吧，我在東西方各國紅茶中反復比較，仍感覺斯里蘭卡的為上品。它口感溫潤，不粘嗓子，味道純正，色澤像琥珀，有常喝常新之感。

來澳門后，我有機會再次見到來此公干的桑國衛(wèi)副委員長。在簡短的交談中，我們聊得最多的還是那次特殊的訪問。我們都認為應找機會再訪斯國，而且應多待一些時間，深度發(fā)掘這個友好鄰邦的迷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