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不是生來就有如此多的煩惱的,她原本無憂無慮,開開心心,更是在小小年紀(jì),跟著爸爸媽媽游歷了大江南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琪琪從走進(jìn)校門的那一天起,就步入了江湖,只不過那時候,懵懂的她還不知道什么是江湖,有事沒事拿著漫畫書去讀。媽媽看著琪琪聰明好學(xué)的樣子,開心不已,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老公,你聽著,我女兒以后是清華北大的料!”
琪琪那時候不知道啥是清華,啥是北大,不為所動,只癡心埋頭在她喜歡的書里。爸爸聽了,不禁汗流浹背,摸出香煙,不知道到底要從哪一頭點火才好。
三年級的時候,琪琪作業(yè)之余,寫了首詩,爸爸看了覺得不錯,就投稿到當(dāng)?shù)氐娜請笊?,沒想到過了幾天還真就被錄用發(fā)表了。
琪琪領(lǐng)到了有生以來的第一筆稿費,后來在媽媽的陪同下,到花卉市場買了一盆花草,帶到了班上,算是為美化班級做一點點小貢獻(xiàn)。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琪琪覺得寫詩詞文章,還可以拿錢,就開始有些情不自禁,一發(fā)而不可收。看著琪琪不斷地獲獎,發(fā)表長短文章和詩歌,爸爸覺得清華北大不靠譜,做個編輯或自由撰稿人倒不是不可能。
在外地工作的爸爸,一直時刻密切關(guān)注女兒的作品。
爸爸尤其喜愛琪琪的《月下吟》,一段時間拼命地向朋友、同事、編輯們推薦,在酒桌飯局之上,幾杯酒下肚,常借著酒力大聲吟誦,酒喝得雖多,可字字句句卻從來絲毫沒有差錯。
光照地白夜露微,四野皆靜促織鳴。
草木為風(fēng)相摧亂,寒至薄衣將不敵。
良辰耐何不忍歸,獨觀月色寂寞明。
此物幾時圓長久?常伴愁人共無眠!
上了初中,琪琪偏科的毛病愈發(fā)暴露出來,數(shù)學(xué)和物理開始拼命地扯后腿,扯得琪琪整日垂頭喪氣,悶悶寡歡。煩惱歸煩惱,對于文學(xué)小說的愛好卻依舊如故,每次寫的作文,基本都被老師選為范文,在課堂上公開朗誦。
可是,數(shù)學(xué)、物理每次考試過后下來的成績單,就像是燙手的山芋,放在手里,捧著也不是,丟也不是。
琪琪讀到初三,媽媽開始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現(xiàn)實,那就是自己的女兒和北大清華其實是沒有什么緣分的,人家不看你別的旁門左道,而是要看你的總分有多高。媽媽不是大學(xué)生,真正明白這個道理,要比爸爸晚了將近10年。
琪琪上了高中,媽媽便迅速得了焦慮癥。
那天早上,爸爸剛打開電腦,就收到琪琪的一篇詩。
鄉(xiāng)愁
雨中獨步閱山晨,造化山川點墨痕。
無心驚醒秋林夢,葉落蝴蝶舞空程。
爸爸開玩笑給琪琪發(fā)了信息過去:轎車有加長版的,你的詩可以加長嗎·
沒幾天,爸爸果然收到了琪琪的加長詩。
鄉(xiāng)愁(加長版)
雨中獨步閱山晨,造化山川點墨痕。
遍地泥花香陣陣,初長石苔碧澄澄。
舉目難覓孤棲鳥,側(cè)耳喜聞萬泉魂。
無心驚醒秋林夢,葉落蝴蝶舞空程。
對于高考而言,寫幾首小詩算不得什么,你沒有高分,那只能說明低能。學(xué)生寫詩·還寫什么加長版的詩·現(xiàn)在沒人去讀什么詩,更別說古體詩了,這些都是扯淡。
說到古詩,李白有首詩叫《贈汪倫》,以前被收錄在教科書里,爸爸學(xué)過。一次回家一起吃飯的時候,爸爸痛批這首詩,說這詩根本不叫詩,就是一個流水賬。那個《贈汪倫》最多只能算一首打油詩!爸爸說著說著,就出離憤怒了,到后來,甚至開始咆哮起來。琪琪不明白爸爸干嗎對李白撒火,李白又沒招誰惹誰,媽媽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瞪著遠(yuǎn)道而歸的丈夫,不知道老公哪兒來的那么大的火。
爸爸后來平靜下來,解釋說酒喝多了點,頭曲酒,勁大容易醉。其實爸爸心里清楚,心里窩火的不是李白,也不是他寫的所謂的打油詩,而是現(xiàn)在的這個江湖和這個江湖的規(guī)矩,借酒撒撒瘋而已……
爸爸對打油詩不屑一顧,對琪琪的詩仍舊嘖嘖稱奇,褒獎有加,幾天后,爸爸收拾好行囊,出門前,對著琪琪說:“都上高中了,還能寫出這樣的詩來,了不起!”
爸爸在回單位的長途車上,收到琪琪通過短信發(fā)來的剛做出來的新詩。
秋蟬
秋晚風(fēng)凄雨亦涼,蟬嘶聲竭斷魂腸。
可嘆生靈為一夏,各自奔忙盡擅長。
爸爸品著詩,看看自己,轉(zhuǎn)頭瞅瞅車廂里的一車乘客,一時無語。
(周子佑薦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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