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廣峰
清朝末期的同治年間,山西北部連年遭受了干旱、蟲災、冰雹等自然災害,民不聊生,餓殍遍地。老百姓紛紛走西口去逃難,我爺爺?shù)臓敔數(shù)苄侄艘矎难惚睉?yīng)縣的侯吉嶺村一路顛簸輾轉(zhuǎn),來到了天蒼蒼野茫茫的土默川平原上,也就是今天的土默特左旗白廟子境內(nèi)。弟兄二人敲開了一家的大門,主人心善,收留了他們。這家人姓杜,是有土地、有牛馬騾子的大戶人家。杜家主人讓弟兄二人住在東房,又為他們安頓了吃的。就這樣,二人給杜家當起了長工。這弟兄二人,哥哥叫王生富,弟弟叫王生財,也就是我的高祖父。
在收留下他們的杜家,弟兄二人忠心耿耿、老實能干,無論是耕地、鋤地、收割莊稼,還是喂牛喂馬,樣樣都是一絲不茍,就像是給自己干活一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這樣,二人辛辛苦苦、沒明沒夜地為杜家勞作了十二三年。
一天早上,杜掌柜把弟兄二人叫到了房間里。杜掌柜說:“我憐憫你們弟兄二人,看到了你們十多年對我家的忠誠和辛苦,你們?yōu)槲壹以鎏砹瞬簧俚呢敻?。從今以后,你們不用再伺候我了。離我家五里遠的地方,就是得勝營村南有我的一百畝荒地,權(quán)當作我給你們弟兄二個另加的工價,你們自己去耕種吧!”聽了此番話,弟兄二人眼含熱淚,不停地向主人道謝。
當天中午,杜家主人宰了一只肥羊,給弟兄二人吃了炸糕燉羊肉。飯后,主人又告訴弟兄倆人說:“牛馬牲口農(nóng)具我不能給你們。你們?nèi)ハ路磕蒙蟽砂谚F鍬、兩把鋤頭、兩把鐮刀。另外,我再給你們帶上兩袋子炒面(約有一百二十斤)剩下的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吧!”
王生富、王生財千恩萬謝地向主人告了辭。接著,他們背上了炒面和幾件農(nóng)具向東南方向走了。他們到了六七里遠的邢家營村,進了一戶房舍和院落比較好的人家。他們向這家主人說明了因由就被允許住在一間東房里。邢家營村距離杜家給的那一百畝土地不遠,有二里地。地在北,邢家營在南。來到邢家營的那一年,我高祖父王生財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
從離開杜家的秋天(1875年)到第二年的春天,弟兄二人就用一百二十斤炒面和秋天從別人地里揀的土豆、蘿卜艱難度日。二人忍饑挨餓、起早貪黑,硬是用兩把鐵鍬把一百畝雜草叢生的荒地翻了個底朝天。
1876年春天,土地下種的時候到了。土默川上的農(nóng)民陸陸續(xù)續(xù)地把小麥、莜麥、土豆等農(nóng)作物的種子播撒進了土地里??墒牵值軅z還在為沒有一粒籽種而一籌莫展。一百畝地是打整平了,垅畦也收拾好了,真是萬事已備,只欠籽種。種子就是希望,如果沒有種子播下,那百畝土地上長出的只能是一地雜草。二人一合計,等也不是辦法,出去借點兒籽種吧!可是,弟兄二人東奔西跑,也只是向新得利村的范家借來了幾十斤的高粱。這點兒東西,對于百畝土地來說,仍然是杯水車薪。
此時已經(jīng)是1876年4月下旬,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連續(xù)下了兩天。等到路上不泥濘的時候,他們又去了地里,本來沒有種上什么,可他們還是想從地里發(fā)現(xiàn)點希望。二人站在地頭觀看,他們同時發(fā)現(xiàn)了地里有不少米粒大小的綠點點,仔細辨認了一番,哥哥王生富激動地大叫了起來:“二子!這是麻子!是麻子!”此后幾天,弟兄二人每天都要來仔細觀看。他們看見綠點點小麻子在不斷地增加,出了土的在漸漸地長大。這消息不脛而走,村里的鄉(xiāng)親們相互轉(zhuǎn)告,大家來到這片土地上要看個究竟,人們不禁大呼:“真是奇事!”。
這一百畝稆生的野麻子給王生富、王生財?shù)苄侄藥砹四蟮南M?。從春到秋,?jīng)過弟兄二人幾遍的鋤草、松土,再加上黑土地供給了充足的養(yǎng)分,麻子長得非常的好。到秋天,麻子長到了一人多高,像小樹林一樣密不透風。
九月中旬,麻子的葉子泛黃,麻子的籽粒已經(jīng)熟透了。二人抓緊時間把麻子割倒捆成捆子。他們又借了一掛勒勒車,自己駕轅拉套,硬是把成捆的麻子拉到了村后的場面上。他們還借來了碌碡,把麻子的顆粒都摔了下來。經(jīng)過簸揚收拾,去掉皮殼,場面上逐漸出現(xiàn)了一堆堆干干凈凈、光珠珠的、褐中帶綠的麻子。
二人喜不自禁,他們借來了斗子一斗一斗地量了起來,越量越高興,竟有七百斗。這以后,弟兄倆把麻子拉到油坊榨成了油,用油換了錢、糧食、牛馬和農(nóng)具。他們再也不用寄人籬下了,王生財搬到了邢家營西二里地的東地村,老大王生富在邢家營村定居了下來。從此,弟兄二人就分家了。
從1876年收獲了一地野麻子以后,又有連續(xù)兩年的好年景。王生富、王生財都買地、買牲口、蓋房子,擴大了家業(yè)。1878年冬天,弟兄二人先后都娶上了媳婦。
第二年,我爺爺?shù)母赣H,我的曾祖父出生了,接下來,又有了曾祖父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以后的年月,我爺爺?shù)臓敔敳粩嗟財U張家業(yè),又買下了周圍村莊八九百畝的土地。加上起家之初杜家給的一百畝地的二分之一,我們家已經(jīng)是擁有千畝土地的大戶人家了。
我爺爺王世恭出生于1902年5月(清光緒28年),排行老二。那時,我的高祖父年紀大了,我的曾祖父接續(xù)他成了當家的。在我們家光景最好的時期,一年能打八九百石的糧食,雇著二三十名長工。剛剛搬到東地村的三間土房已經(jīng)拆蓋成了兩個相鄰的四合院,院子里還有加工糧食的磨房、碾房、油房以及牛棚馬圈等。
好景不長。上世紀三十年代初(民國十八年之后),土默川上連續(xù)幾年遭災,糧食幾近絕收,再加上社會長期動蕩、匪患橫行,我三爺爺被土匪劫為人質(zhì),為了贖回三爺爺,我家向土匪交了大量的錢財。此后,我們家就逐漸貧窮敗落了。到解放前夕,我爺爺又染上了吸食鴉片的毒癮。分家時得到的土地、農(nóng)具等家產(chǎn)全被爺爺給賣光了,解放后土地改革時,我們家還劃成了貧農(nóng)成分。
1949年,新中國成立。我爺爺被迫戒掉了毒癮,成了生產(chǎn)隊自食其力的勞動者。后來,他還當過生產(chǎn)大隊的護林員。1993年8月,爺爺無疾而終,壽享九十二歲高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