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望朝

天上的云垂在刑場上空，看殺人。天地都陰森森的。受刑的是韓大脖子。韓大脖子卻在笑。

行刑的是神刀鐵五，也只能是鐵五。鐵五是這一帶頭號劊子手?？稠n大脖子，除了鐵五，別人都不夠格。

三聲追魂炮響過，監(jiān)斬官喊了聲：“開斬！”觀斬的百姓們馬上覺著后脖梗兒冒涼風。韓大脖子卻還在笑。

鐵五緩緩提起鬼頭大刀。刀光一閃。韓大脖子依然在笑。

鐵五橫端鬼頭大刀，看了看刀口，朗聲說了句：“好硬的脖子！”刀口被硌出個豁兒。

鐵五徑直奔向監(jiān)斬官，單膝點地跪下，道：“行刑已畢，請大人驗刑?！?/p>

監(jiān)斬官欠了欠身子，看見了刀口上的豁兒，陰冷地哼出一句話：“囚犯未死，怎說行刑已畢？”

鐵五一挑粗眉，道：“大人容稟。判詞上說得明白，韓犯當受一刀之刑，這一刀之刑不是凌遲，也不是五馬分尸。小人一刀已然砍過，若再砍第二刀，豈不違了大清律法？只怪小人手笨刀鈍……”

監(jiān)斬官森然一笑，道：“聽說你在江湖之上號稱神刀五爺？”鐵五垂首道：“徒得虛名。慚愧?！?/p>

監(jiān)斬官道：“從今往后，這‘神刀二字，就去了吧。啊哈哈哈……”

酒樓。

韓大脖子請神刀鐵五喝酒。韓大脖子說天津話，道：“五爺，知道我為嘛請你喝酒嗎？”

鐵五不管他為嘛，只顧啃肘子。

韓大脖子道：“為報答你沒砍我二刀？嘛明跟你說，縣太爺、監(jiān)斬官那兒，我早花錢打點好啦。你想再砍一刀也沒門！”

鐵五道：“就算他想讓老子再砍一刀也沒門，老子砍誰也不砍革命黨?！庇挚兄庾?。

“嘛？革命黨？”韓大脖子一咧嘴：“嘛革命黨?。“稠n某人就是個江洋大盜，哪他媽是革命黨??？不過是給革命黨押過一回軍火罷了，那是筆買賣，人家錢花到啦。嘛叫革命？??？你說嘛叫革命？”

鐵五吐出一塊肘子肉，道：“那……那你請我喝酒干嘛??？”

韓大脖子道：“交個朋友嘛！說實話，五爺，你那刀法，江湖少有，韓某人點名請你主刀，就是要試試你的刀法厲害還是我的鐵布衫功厲害。也就是我韓大脖子，換個主兒，腦袋早讓五爺你給挪地界兒啦！哈哈哈……”

鐵五忽覺有點反胃，想吐。

后來韓大脖子又生了事端：把一流浪賣唱女子騙到家中，先奸后殺卸成八塊四下扔了，扔大腿時，夜路上與縣衙捕頭撞了個滿懷，于是敗露。花了筆巨款上下一打點，韓大脖子又被判處“一刀之刑”，行刑者又是鐵五。

韓大脖子又在笑。

刀光一閃。鐵五提著沒沾半點血絲的鬼頭大刀徑直奔向監(jiān)斬官：“行刑已畢。”

韓大脖子依然在笑。

監(jiān)斬官瞄了一眼鐵五橫在頭上的鬼頭大刀，拖著官腔哼道：“這回還不錯，沒讓人家的脖子硌破了你的刀?！?/p>

看熱鬧的百姓都罵：“什么世道！”正待做鳥獸散，忽見韓大脖子的腦袋緩緩從脖子上移開，剎那間那一臉歡笑變成一臉驚恐，“咣當”一聲，頭已落地，“呼”的一下滿腔子血噴將出來，鮮花驟然盛開一般。

監(jiān)斬官頂戴花翎突的一抖，一臉陰笑立時僵住。

鐵五單膝點地，雙手橫刀，一動不動。

“神刀！果然神刀！”百姓們齊聲喝彩。

選自《古今故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