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光成
母親就弓起膝蓋,把鞋底貼放在膝蓋上,讓膝蓋抵住鞋底,再抓住咔子線用力拽一會,等到再也拽不動了,鞋底那邊咔子線的線腳,也就緊裹裹地勒進鞋底上的布面里了,細細一看,一朵梅花的花芯就生動地點綴在那里了。
風在窗外打著唿哨,大大咧咧地,一點也不遮掩。夏天早已遠去,秋天也只剩下不長的尾巴了。風把窗紙鼓得噗喔噗喔地響,就像一個人走過沙地雜沓的腳步。窗外的屋檐下,是哥哥從河灘挖回來又劈碎堆碼起來的樹蔸,樹蔸上一些齜牙獠怪伸出的細長的枝丫,在人不注意的時候挨近窗紙,悄悄把窗紙捅了一個兩個小小的孔洞。那些從小孔洞鉆進來的風,看到煤油燈覺得很稀奇,就撲向燈火,把一心一意照亮屋子、照亮我寫作業(yè)的燈火,攆得東倒西歪地躲閃。母親在墻上納著鞋底的影子,也就在燈火的躲閃中,忽明忽暗地悠晃。墻角里的秋蟲,唧,唧,叫得有一聲沒一聲,短暫而急促,像是迷了路一般驚慌,全沒有了夏日里的熱情和悠揚。
母親用中指上的頂針箍抵住針鼻,用暗勁把在燈光下閃映著暗紅光澤的銀亮的大底針,悄無聲息地抵進鞋底,再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穿過鞋底那面的針頭,用暗勁往外拔,扎在鞋底里的大底針一點一點被拔出來,最后全部被拔出來,被拔出來的還有穿在針鼻子里的粗粗的咔子線。母親原來納鞋底都是用自己搓的麻線,后來小貨郎擔子上有了專門納鞋底的咔子線,三個雞蛋一團,母親就用雞蛋換了,用咔子線納鞋底了。母親把針鼻后面的咔子線在手指上繞一圈,一手牢牢握住鞋底,一手把鞋底那邊的咔子線一截一截不斷地拽過來,等到全部拽過來,母親就弓起膝蓋,把鞋底貼放在膝蓋上,讓膝蓋抵住鞋底,再抓住咔子線用力拽一會,等到再也拽不動了,鞋底那邊咔子線的線腳,也就緊裹裹地勒進鞋底上的布面里了,細細一看,一朵梅花的花芯就生動地點綴在那里了。母親又把針從鞋底這邊抵入鞋底,對著窗子瞟一眼,窗子上糊著白白的窗紙,還有一個母親剪的小女孩撲蝴蝶的窗花,除了一兩個細洞,外面的夜色一點也看不出。
母親忽然說,你爸爸回來了。我疑惑地抬起頭:在哪里?沒等母親回答,我就聽到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清亮的咳嗽,我知道,是父親回來了,父親已經(jīng)走到門前小河邊上院子的臺階了。我歡喜地跑到堂屋,拉開木門栓,父親已在院子里的一塊青石板上輪換跺著兩只腳,把一路沾染在鞋子上的灰土努力地跺去。我叫一聲爸爸,父親高興地哎一聲,跨進門檻,蹲下身子,伸手抱起閃在門邊的我,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短硬的胡碴扎得我臉上又酥又癢。我躲閃著父親的胡子,把父親的臉往邊上推,并趁機逃出父親的懷抱。父親返身把門拴上,對母親說,這風說緊就緊了,乖乖,山頭上松樹棵里風就像馬叫一樣。母親說,那也難怪,你看這平地上風都叫得噗喔噗喔,更不要說山頭上了。母親說著放下鞋底,一面問父親今朝晚上格要加一點,飯還在鍋里,一面把靠在房門后面的木盆拎出來,放到堂屋的地上。父親說,今朝晚上吃飽了,不要再加的,今朝這家人家干凈,幾個小菜燒得清絲絲的,哪像河灘姓曹那家人,灶屋里臟得人死,雞都往灶上跳,燒的東西吃進肚子想想都作翻。母親邊聽父親說,邊用葫蘆瓢從水缸里舀來一瓢涼水,倒在木盆里,又到灶屋里拎來水瓶,揭開瓶蓋,咕嚕嚕嚕往盆里兌熱水。父親用手在盆里攪一攪,說,行了,正好。母親就停止倒水,把水瓶塞好,放到盆邊上的墻角,父親和我就在木盆里洗起腳來。父親說,今朝晚上吃飯,老張把隊長也請來陪,這隊長一肚子古今,喝了幾杯酒,就冬瓜葫蘆地呱起古今來。都呱些什么東西呢?母親問。呱什么東西?什么都呱,什么公子落難,小姐討飯,貍貓換太子,也不知他從哪里曉得的,呱得唾沫星子直炸,這隊長也真是個熱鬧人呢。那你講個給我們聽聽,母親說。嗯,別的我都沒怎么去記,他講的搖籃之婚倒是有些玄乎。怎么個玄乎呢?母親把毛巾在熱水里蘸蘸,在我的腳背上輕輕地擦著問。他說從前有一個趙財主,中年得子,少爺長得一表人才。轉(zhuǎn)眼少爺已經(jīng)十六歲了,按習慣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前來說媒的不曉得有多少,好多次眼看說得差不多了,到最后卻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財主很著急,但又找不出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肯定是財主家少爺眼睛眶子太高,看不上人家,你說還有什么問題。母親用毛巾在我腳上洗擦著說。
你別急,聽我講噻。財主眼看說一個不成一個,說一雙不成一對,就想請算命先生來給少爺看相算命,恰巧這天一個白胡子老頭從財主家門前經(jīng)過,自稱是從終南山來的老道,專測人間婚姻八字。財主就把白胡子老道請回家。老道問一問少爺?shù)陌俗?,又細細看了少爺?shù)拿嫦嗪褪窒啵胩觳拍橹窖蚝勇龡l斯理地對財主說,大東家,我不是故意蒙你,你家這個少爺,妻子還在搖籃里睡著呢。母親撲哧一笑,又接上話說,這個老道也是瞎說,人家都十六歲了,怎么老婆還在搖籃里睡著呢,這要等到哪個猴年馬月。父親笑著說,你別打岔,這是故事嘛,哪曉得是真是假呢。
財主一聽這話,心想這老道是不是瞎說。老道看出財主的心思,就說,東家,天機不可泄,本來我也不想明說,我看你為人和善,積財積德,我就直話告訴你吧,從你家大門出去,向東南方五十里,有個劉家莊,上個月莊上有戶人家剛生了一個千金,按婚姻八字,這個小千金就是你家少爺?shù)睦掀?,正是這個小千金擋住了所有姑娘與你家少爺?shù)木壏?。過幾天這家人家就要辦滿月酒了。財主說,老法師,格有什么改化的辦法呢?你要能指點我改化的辦法,我定當重金相謝,永生不忘。老道說,重謝不敢要,只是我要是對你泄了天機,我修到現(xiàn)在的道行也就沒有了,唉,誰叫我遇到你呢,這也是前世里我倆有個結,我今天就是來還前世里債的呢。唉嘆過后,老道說,要說改化,也只有一個辦法,你就趁小千金在搖籃里睡著,邊上沒人的時候,派人把她,老道說到這里,不說了。財主問,把她怎么的?老道搖搖頭,還是不吱聲,財主跪到地上,對老道磕頭作揖,老法師哎,你就對我講明白吧,我和我兒子一輩子都把你當活菩薩待。老道又唉一聲,叫道你起來你起來,你派人把這個小千金想辦法,老道說到這里,又不說了,只是舉起右手,往下一劈。財主也明白了老道的意思,點點頭,又對老道磕頭作揖地謝了。
我對這個故事不感興趣,老道怎么舉起右手往下一劈,財主就曉得了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曉得呢,沒勁。我就催父親,爸爸,格講完了?你答應今朝晚上給我講小羅成的。母親說,別攪,聽你爸爸講,等下睡覺再給你講小羅成。我就有些不高興,把腳在水里故意搓得嘩嘩響,搓得水往盆外直濺。母親伸手在我的腳背上拍打了一下,聲音有些厲厲地說,攪什么攪,好好洗!父親說,財主送走老道,回來對著蒼天念道,蒼天有眼,不是我趙某人歹毒,我兒今年已十六春,要是再等十六年再娶老婆,我都不曉得我在不在世了,我一輩子沒做過壞事,老天你開開眼,就原諒我這一回吧。說著,就叫來武藝高超的家丁,如此如此交待了一番。家丁出門向東南方跑了五十里,果然有一個劉家莊,到劉家莊一打聽,果然有個劉秀才家新添了一個千金,一家人正歡天喜地,準備置辦滿月酒席。家丁用自己的輕功,從窗子外面看到了睡在搖籃里的小千金,屋里正好沒人,小千金一臉粉色,正好把眼睛斜過來看著窗外的家丁,樣子讓人說不出的喜歡。但家丁是對趙財主表了忠心的,就咬咬牙,從懷里掏出飛鏢,對著小千金投擲過去,小千金哄啊一聲哭啼,驚得秀才府上一片忙亂……
篤篤,這么早門就拴上啦,門外有人急急地敲著門大聲說。母親說他三爺來了。父親連忙說別急別急我來開門,就把木盆里的毛巾整干,胡亂地把腳擦了一下,就趿著鞋去開門。三爺進來了,三爺是我的三叔,父親排行老二,但我們從一開始就叫三爺而不叫三叔,五叔我們也是叫五爺而不叫五叔。三爺進門后,隨風帶進一股酒氣,說,從你門口過,看你窗子上燈亮著,就進來坐下子。父親說,今晚又在哪里喝了不少嘛。哪里,沒喝多少,今朝在阡山垅步發(fā)家,幾個人高興,就喝了一點。母親說,還不多,不多怎么一股酒氣,格要喝水。三爺就嘿嘿地笑,說喝就喝唄。父親倒上一杯水遞給三爺。三爺問,上次哥哥那邊來信講什么時候過來?。扛赣H說,講是講冬至過來,也不曉得他到時格有工夫。三爺說的哥哥是我的大伯伯,是礦山勞動模范,進了什么市革委,聽說到北戴河療養(yǎng)他也閑不住,天天喜歡掃院子沖廁所,服務員不讓他掃院子,他說他一歇就腰酸腿痛。三爺說,他要是冬至不過來我想去一趟,帶毫團子給他家。父親說,那到時再講,冬至不行就正月里,我要有時間我倆一塊去。三爺喝了一口水,父親又說,你現(xiàn)在格在賭了???三爺說,不賭了,有時礙面子不過,不搞一下子人家講你不義氣。母親說,我說他三爺,賭博場上無君子,輸錢容易掙錢難呢。三爺又喝一口水,說,嗯,我也曉得呢。父親與三爺又說了一陣,三爺說,我回去了。父親說,好吧,也不早了。就送三爺?shù)皆鹤永?,又送過屋角,說聲走好,就回轉(zhuǎn)身,重新拴好大門。母親把木盆里的洗腳水倒在一只水桶里,說,留著明朝澆菜。
我先爬到床上。母親走進房門問,你講那個趙財主家少爺后來怎么樣了呢?父親跨進房門,愣了一下,哦,你還真會追根,我都差點忘記了。后來嘛,有人上門來提親,財主又自己托人去提親,也不曉得費了多少周折,就是一個也講不成。一晃十六年過去,少爺三十多歲了,縣太爺看中了少爺?shù)牟湃A和人品,要把自己的侄女說給少爺。洞房花燭之夜,少爺掀起新娘的蓋頭,新娘美貌如仙,一只手掩在左邊的額頭。少爺把新娘的手輕輕牽開,看到左眼眉毛少了一縷,就問,娘子,你這眉毛怎么少了一縷。新娘說,我也不曉得,只聽我母親大人說,我快滿月的時候,被人用飛鏢暗射了,幸好飛鏢只擦著眉毛飛過去,要是低下一點點,我也就不能與夫君相敬今朝了。唉,母親嘆一口氣說,這世上還真有這些奇事,你別看人狠,其實有時候再狠也狠不過命,一報還一報,有些事還真是前世命中就注定了的呢。
父親把腿伸進被子,我往父親邊上一嬉,頭枕在父親的胳膊上。母親用針挑撥了一下燈芯,把燈芯上的一個燈花挑下來掉到桌子上,又在板凳上坐下,說,我今晚要把這只鞋底納完。父親說,那不納到天亮都不行。母親說,要不到的。我說,爸爸,爸爸,你答應今朝晚上給我講小羅成的。父親說,好好,我講。這個小羅成,是瓦崗寨第七條好漢。我不知道瓦崗寨是什么,我聯(lián)想到大水缸,瓦崗寨一定是有許多許多大水缸一樣的大缸。三歲能吹屋檐瓦,七歲能吹百步燈。父親說,小羅成三歲時站在屋檐下,一口氣能把屋檐上的瓦吹掉下來,七歲時站在那里,能把一百步遠的燈盞火吹過。我覺得站在屋檐下把瓦吹掉下來,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瓦那么重,那么硬,怎么能吹得動,不過把燈盞火吹過,好像不是什么太難的事,你看窗子孔里鉆進一點點風,燈盞火都搖曳不停。我就說,我也能吹燈盞火。父親笑笑,不置可否。我就從床上溜下來,溜到床前踏板上,站在那里,問父親,爸爸,這有幾步。父親說,頂多五步。我就站在踏板上,吸一口氣,然后對著母親側(cè)邊桌子上的燈盞火噗地吹過去,燈盞火動也不動。我又深吸了一口氣,瞄準燈盞火,噗地吹過去,燈盞火好像根本沒有我吹它這回事。我跳下踏板,向前走了一步,又吹,還是沒有反應,又上前一步,吹,燈盞火不易察覺地搖擺了一下,就又什么也沒有了。母親從鞋底上又拔出一針,把咔子線從鞋底那邊拽過來,咔子線磨得鞋底吱吱地響。別攪了,上床睡覺去,母親說。我不服,走到離燈盞火一步遠,噗的一聲,燈盞火這下像被人推了一把站不穩(wěn)的老太太,拼命地搖晃,搖了半天才又重新站穩(wěn)了,我干脆再把頭向前伸一點,對著燈盞火用力地一噗,這下燈盞火向后劇烈晃動了兩下,想站終于沒站起來,被我吹滅了。母親在暗中說,這個小砍頭的,什么事非要刨個底,一面在桌子上摸著火柴,重新把燈點上,這時我已在暗中回到床上來了。我心里暗想,原來一百步遠的燈盞火,也是不容易吹過的。父親打趣地說,你也是小羅成,能吹百步燈了。我不好意思作聲。父親說,小羅成七歲能吹百步燈,你今年五歲,天天練,練到七歲,也就能吹了。我點點頭,相信父親講的是對的,我要是天天練,練到七歲,我也就能吹百步燈了。父親又說,這一年,番邦又帶了許多人馬打到中原。番邦是什么,我問。番邦就是外國,外國來打我們中國,父親說,番邦打到中原,皇帝點兵點將,小羅成的父親老羅藝帶兵上前線。小羅成現(xiàn)在已一十三歲,吵著也要跟父親一塊上前線。老羅藝摸摸小羅成的頭說,孩兒,你現(xiàn)在還小,等你長到一十六歲,到時為父再帶你。小羅成說,父親,我已十三歲,已經(jīng)長大了,應該上前線助你一臂之力了。老羅藝舍不得,堅決不答應。小羅成見父親不答應,就一天到晚跟在父親后面哼。老羅藝被小羅成纏得沒辦法,就說,孩兒,不是為父不讓你去,實在是你年齡還小,武藝不強,你上了前線,不但幫不了為父,還要讓為父為你操心。小羅成說,父親,孩兒武藝這兩年有了一些長進,孩兒上前線不用父親替孩兒操心的。
我微閉著眼睛,想像著小羅成跟在他父親后面纏著的樣子,心里為小羅成急得不行。突然,父親停了下來,說今晚睡覺了,明晚再講。我睜開眼,望著父親,用手把父親閉著的眼睛皮撥開,用手抓住父親的手搖晃著說,哎,爸爸,你講嘛,我就要你今朝晚上講嘛,你昨天晚上就答應今朝晚上講的。父親說,瞌睡來了,都快半夜了呢。我說,不嘛,你就再講一點點嘛。父親沒辦法,說,老羅藝被兒子小羅成纏得實在沒辦法,就說,孩兒,你真要跟我上前線也不要緊,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急急地問,什么條件呢?父親說,小羅成說,父親,只要你讓我跟你上前線,漫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條件我也答應。老羅藝說,那好,不準反悔。小羅成說,一切聽父親的。老羅藝說,我的條件就是,你跟為父比個武,你要是能贏了為父,為父就讓你去,你要是贏不了為父,就在家里好好練武,等長大了再上前線。這個條件不好,小羅成肯定打不過,我心里急急地說。父親說,小羅成聽了老羅藝的話,半天不作聲。我說,肯定是小羅成打不過就不敢作聲了。父親說,老羅藝見小羅成不作聲,就說,你能不能打敗為父?小羅成想了想說,父親,可不可以換個條件?老羅藝說,不行,就這個條件。小羅成說,父親,那你就不能怪孩兒不懂事了。于是,父子兩個就披甲上馬,在校場上比起武來。我問,爸爸,什么是披甲,什么是校場?父親說,披甲就是穿上鎧甲,打仗時防止刀劍的,校場就是比武的大操場。老羅藝與小羅成在校場上你一槍,我一棒,槍碰刀來叮當響,刀碰槍來冒火星,戰(zhàn)了三、四十個回合,不分勝負。我聽到這里,腿在被子里面有些激動地抖起來,我在暗暗為小羅成出力。父親說,突然,小羅成收回丈八金鋼槍,調(diào)轉(zhuǎn)馬頭,拍馬就跑。老羅藝以為小羅成打不過他開始跑了,心想趁機給小羅成一點教訓,于是拍馬就追。追著追著,離小羅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就在老羅藝舉槍去挑小羅成時,小羅成突然一個轉(zhuǎn)身,殺來一個回馬槍,老羅藝一點沒有防備,一下被小羅成手里的丈八金鋼長槍挑下馬背。
哈哈哈哈,我高興地拍起了小手,哈哈哈哈。父親說,小羅成看到父親被自己挑下馬背跌在地上,慌忙滾下馬背,跪在父親面前,扶起父親,說父親,莫怪孩兒無禮。老羅藝拍拍小羅成的肩膀,說,我兒好樣的,我兒好樣的,明天為父就帶你一塊上前線去。沒有了,講光了,格好聽?
好聽,我說。父親問我要不要起來撒尿,我說不要,父親就自己起來去了。我的頭腦里,還翻騰著小羅成吹屋檐瓦,吹百步燈,把他父親一槍挑下馬背的畫面,漸漸,就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