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循
熱烈的追憶與寂寞的低吟:論《竹雨松風(fēng)》與《少年的心愿》自然意象的差異性
袁 循
《竹雨松風(fēng)》和《少年的心愿》在思想藝術(shù)上取得很高的成就,然而在自然意象的創(chuàng)造上卻存在很大的差異性,這種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抒寫視角上的二元融合與單向凝視的不同,二是抒情情感和內(nèi)容上的熱烈的追憶與寂寞的低吟的差異。鄒惟山 弗羅斯特 自然意象 差異Author:
Yuan xun is a master student in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He majors in Comparative Literature and World Literature. His research interest is Comparative Literature and Brit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Email:yx19881208@163.com鄒惟山先生倡導(dǎo)當(dāng)代中國詩歌的自然山水寫作,因而自然山水成為詩人筆下重要內(nèi)容。弗羅斯特是美國重要的田園詩人,在美國現(xiàn)代派流行之外,獨樹旗幟,繼承傳統(tǒng),因而常常被人們劃作以山水自然詩歌寫作而聞名的華茲華斯一類,自然山水的寫作也是其詩歌的重要內(nèi)容?!吨裼晁娠L(fēng)》是鄒惟山先生的十四行組詩代表之作,詩人置身異國他鄉(xiāng),在經(jīng)歷了人生風(fēng)雨的多年以后懷想童年與少年的經(jīng)歷,這當(dāng)中有著過去與現(xiàn)在的交融,也許更有東方與西方的對話碰撞,是一種懷鄉(xiāng)的書寫。而《少年的心愿》是弗羅斯特第一部詩集,詩中歌詠的也多是新英格蘭地區(qū)的風(fēng)土人情和自然景色,然而這時候的詩人默默無聞,生活艱辛,常常為寂寞和感傷的情緒所包圍,是寂寞的體悟自然與人生的歌者。在《竹雨松風(fēng)》與《少年的心愿》中,自然山水的歌詠,呈現(xiàn)多個方面的不同。
《竹雨松風(fēng)》圍繞故鄉(xiāng)山水的抒寫而展開,然而詩中的自然意象無論是當(dāng)中的“竹雨”,還是“松風(fēng)”,還是“梧月”,還是“琴韻”等等似乎并非僅僅只是詩人眼中的客觀對象,而是別具自己的生命力,富于靈性,由此形成了人與自然相互對視與對話、相互融合的格局。
之二:松風(fēng)
春天以眼神在藍空望向了永遠
春天的神情在紅土露出了笑顏
春天以風(fēng)韻在圓山上峰回路轉(zhuǎn)
巖上的青松它見證了她的高遠
樹上的青葉又見證了她的鮮艷
枝間的松針已見證了她的精湛
有一雙眼睛穿越了時間的煙塵
有一陣松濤就是她心中的風(fēng)景
全身上下站滿了橘紅色的精靈
有一位仙女悄悄來到了他身邊
以深度的柔情發(fā)出一聲聲呼喚
天天開心時時快樂不回返人間(鄒惟山 5)
在這里,顯然春天是有著自己的獨特的生命的,她以癡迷的眼神張望藍天,以喜悅的情緒在紅土上路出笑臉,以迷人的風(fēng)韻和身姿在圓山上盤旋扭動。“風(fēng)”同樣如此,她有著高遠的境界,鮮艷的色彩,精湛的技藝。不僅如此,詩人筆下的“枝枝楠竹”,有著自己的風(fēng)華與情感,在生命的長河中,靜靜流淌,“瀟瀟雪花”有著自己的想象,讓竹林五光十色,美麗的“茶樹”,一片片青芽全是溫柔的情感,梧桐葉間的彩云將月亮追逐,月亮將自我追逐。我們可見詩人筆下的大自然一草一木、一事一物都是活潑的,有生命的,有自己的情感的。
詩人以熱情的筆調(diào)歌頌了自然之美,而自然呢?似乎也要饋贈這來自人間的贊美?!耙浑p眼睛”,“心中的風(fēng)景,”“橘紅色的精靈”,圍繞著“她”而展開,而“她”指的是春天,是風(fēng),還是大自然?于是一位仙女悄悄到來,是春天幻化而來,是風(fēng)邀請而來,還是自然出訪而來?“她”熱烈地呼喚與邀請“他”在這自然天地間徜徉。這里“他”指的是誰呢?恐怕是詩人自己。春天邀請年輕的詩人“我”來到大自然間,哺育我以生命、饋贈我以歡樂。于是便有了下面的:其三:琴韻之中,“有一位神仙不知何年來到人間/ 滿山的花朵原來就是思想境界/ 一位人間女子以相思每日為伴”(鄒惟山 5),來自遠方的神仙,帶來滿目玲瑯的高遠思想境界,令少年如“我”在西蜀山水間發(fā)出悠揚激越的歌唱,懷中滿是純潔的理想;之四:茶煙,中“原本她本就是一位的神秘天仙/ 當(dāng)她過來的時候就像一陣春風(fēng)/ 當(dāng)她離去的時候猶如一縷青煙”(鄒惟山 7),一位神秘、美麗而飄逸的神仙,帶給人間的滿是溫暖,是情感,是香甜,令詩人如“我”在山海之間感受著天地之間的溫柔與夢幻;之五:梧月中,“樟樹林的枝葉間原來如此溫馨/ 一只神鳥堅定執(zhí)著發(fā)出了邀請/ 又悄悄告訴我要與君相伴天庭”(鄒惟山 7),一只神鳥帶給人間的是卓越才氣,是高飛藍天的凌云壯志,是執(zhí)著堅定的理想抱負,令鴻鵠如“我”將自我追逐,將夢想追逐,“才不關(guān)心會不會將神仙吵醒”(鄒惟山 8)。不僅如此,詩人放佛將自己作為自然之子,無論其成長、還是其朗朗書聲、還是其神秘想象、還是其人生體悟,詩人似乎總是喜歡將這一切自然的活動也好、還是人類的活動也罷放在自然山水的背景之下,放佛這一切全部來自于自然,歸屬于自然。
唐詩中李白有詩云“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保ɡ畎?85),姑且不管詩中李白處于怎樣的心境,然而“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確實達到了物我對視與交融、物我兩忘與合一的藝術(shù)效果,傳達了某種人生滋味和人生意趣。同樣,《竹雨松風(fēng)》中的大自然同樣與詩人展開了對話。我們知道,古今中外許多詩人堅信“泛神論”,如郭沫若、如華茲華斯,他們認為天地萬物都擁有著靈魂,山川海岳、風(fēng)雨雷電,均有著神性。在易卜生的詩歌筆下,水有水妖,樹有樹精,山有山妖,高原里有美女精,黑夜里有精靈,使得他的詩歌富于神秘色彩。《竹雨松風(fēng)》十四行詩中,“神仙”、“仙女”、“神鳥”是一系列的神性意象,都是來自于大自然的意象,象征著山川之靈秀,日月之精華,是自然之精魂,是自然之生命,是詩人對大自然一種獨特的認識。詩歌中,正是這些富于靈性的意象,以故鄉(xiāng)山水之鐘靈毓秀,開啟“我”之智慧,予“我”以神思,蘊“我”以朗朗書聲,到而今悠游于自足天地??梢娫谠娙斯P下,自然不但是有生命的,更是富于靈魂的,富于神性的,人只有在自然的孕育、保護和引導(dǎo)中,才能靈秀與俊杰。也許這正是古老中國所講究的天人合一,風(fēng)水中所講究的“地靈人杰”,“鐘靈毓秀”的在現(xiàn)代詩歌中的繼承和發(fā)展。
《少年的心愿》包含弗羅斯特早期的一些詩歌,是他的第一部詩集。弗羅斯特常常被劃歸到華茲華斯一類,但是華茲華斯信仰“泛神論”,相信萬物有靈,所以其筆下的大自然如《竹雨松風(fēng)》一樣常常富于靈性和神性,形成自然和人的對話和交融。與此不同的是,弗羅斯特觀察自然是單向凝視的,自然萬物是作為他筆下的客觀對象而存在的,他是在對自然的觀察中,領(lǐng)悟和思考人生。在《少年的心愿》這本詩集中出現(xiàn)了眾多的自然意象。如《害怕風(fēng)暴》一詩:“當(dāng)風(fēng)暴在黑暗中與我們作對,/當(dāng)這頭野獸挾著雪/ 不停地撞擊著矮屋的東窗/ 并用一種壓低的聲音/ 吠叫:/‘出來!出來!’——這時要出去非得經(jīng)過內(nèi)心的掙扎,/啊,的確!/我計算我們的力量,/ 兩個成人和一個孩子,/ 不眠的我們正忍住不去注意/ 爐火熄滅后寒冷爬得多近——/外面的積雪堆有多高,/ 門前庭院和未鋪平的路,/ 甚至連給人安慰的谷倉都變得遙遠,/ 于是我心中生出一種疑惑:/是否我們有力量隨日出而起/ 并自己拯救自己?!保ǜチ_斯特 24)詩歌寫風(fēng)暴之夜,“我”的所見所感。自然界之風(fēng)暴突然到來,令人恐懼和擔(dān)憂,詩人將其比喻為野獸,接著又聯(lián)想到明日的大雪封門,路途難行,提供食糧的谷倉都變得遙遠,然后生發(fā)出一種人生的艱難和孤獨無助的況味。詩人認為寫作詩歌應(yīng)該“始于快樂,終于智慧”(轉(zhuǎn)引自楊春梅,82)。在這首并不見得怎么快樂的詩歌中,詩人確實是在對自然的觀察和思考中,在自然意象中體味到了某種人生的感受和智慧。自然的意象作為詩人單向凝視的對象存在,是詩人寫作靈感的來源。又如《風(fēng)與窗臺上的花》一詩,寫風(fēng)和窗臺上的玻璃內(nèi)的一束花的愛情故事。風(fēng)執(zhí)迷地愛戀著室內(nèi)的一束花,從白天到夜間執(zhí)著地在窗臺上嘆息求愛,而花兒因為羞怯,不知怎樣自處,可是風(fēng)“關(guān)心的是白雪與堅冰,/ 關(guān)心的是枯草與野鳥,/但卻幾乎不懂愛情。”(弗羅斯特25)于是在黎明前便離開了。這是一篇有趣味的詩歌,詩人利用大自然風(fēng)和花的意象,創(chuàng)作了這樣一個陰錯陽差的故事,也許意在說明人與人之間某種交往關(guān)系的形態(tài),或者意在感嘆自己的某段與此類似的經(jīng)歷。這里仍然也是對自然的單向觀察中所尋找到的詩意和體味到的人生滋味。自然意象在弗羅斯特的詩歌中十分常見,如寫泥土和草木的氣息,野花的芬芳,螞蟻的洞穴,小河、田野等等;如以野花比喻少女的臉龐,以樹林比喻人生的迷途,以山上的座座墳?zāi)梗扔魅说纳浪?。弗羅斯特的這些詩歌,可以說是起于對自然的描摹和抒寫,終于余味悠長的人生思考。
2011年的初秋,在哲學(xué)的故鄉(xiāng)和文學(xué)的熱土德國法蘭克福,詩人徜徉于漫天的秋之金黃,然而故鄉(xiāng)的山水記憶卻總在不經(jīng)意片片閃過腦海之間,這有些惱人又有些溫馨的愁緒,令詩人平靜,令詩人輕盈,如置身于夢中與云間。于是有了《竹雨松風(fēng)》的誕生,詩人以親切熱烈、溫婉抒情的筆調(diào)追憶家鄉(xiāng)自然山水的一花一草,一事一物,充滿溫情、想象與夢幻,似乎故鄉(xiāng)山水所有的一切都溢滿著濃濃的詩意和夢幻。詩人將自己的追憶放置在自然山水背景之下,詩人的記憶是深刻的、追憶是熱切的,因而對于自然山水的書寫也是熱烈而真誠的。無論是詩人筆下的“竹雨”,“松風(fēng)”,“琴韻”、“茶煙”、“梧月”、還是“書聲”等等意象,詩人都以熱情對它們做整體而細致的觀照,濃烈而飽滿的抒寫,含蓄而雋永的贊美。例如《之六:書聲》中,朗朗的書聲回蕩東西南北的天空,蘊藏著綠色的希望、青色的青春、紫色的高貴、紅色的熱烈、藍色的輕盈、粉色的溫情,書聲中有未知的神秘與開闊、有求知中的癡迷與執(zhí)著、有略有所思后的聲聲嘆息。詩人用想象將這些聲音放置于一片自然山水的背景之間,放佛書聲來自于天地自然,令其成為一種自然意象。又如《之二:琴韻》中,詩人想象左邊是桐子樹的一樹繁花,右邊是茫茫東海,在這廣闊的空間,西蜀少年端坐期間,高聲吟唱,詩人又以沙丘、琵琶來形容歌聲的悲切悠揚,又以北冰洋上的雪花形容理想的高潔,又以蔡琰胡笳、冼星海黃河大合唱、阿炳二泉映月來襯托歌聲之激越開闊,之低沉雄渾,然而正是自然山水令西蜀少年的歌聲超越了一切??梢妼τ谠杏约撼砷L的家鄉(xiāng)山水,對于自我的成長中每一步、每一個角落,詩人都飽含著熱情予以贊美。許多詩人回憶以往經(jīng)歷,往往帶著往日不可追,逝者如斯夫的悲傷情調(diào),總是在往日之快樂美好中映襯今日之垂垂老矣、盛年不再。然而鄒惟山先生這組年近五十所寫的帶有回憶性的詩歌,卻沒有為一絲悲傷所浸染,詩人是熱情的,是帶著光與熱追憶昨日、詩化昨天的。
追憶之余再一次將詩歌提升到另一個生命哲思的高度?!坝辛宋嘁粋€人就是自足的人間/ 有了月一個人就有快樂的旅伴/ 有了梧月就有了一種至高境界//有了茶一個人就成了快樂神仙/ 有了煙一個人就有了人生彼岸/ 有了茶煙就有了一個天上人間?!保ㄠu惟山 9)有了自足的人間,就擁有了自我;擁有了快樂旅伴,就擁有了歸屬;成了快樂神仙,就擁有了生命的熱度與情感;有了人生彼岸,就擁有了人生的信仰與超越。由此我們看到的是詩人對生命的贊美與投入,對生命的熱情與信仰,詩人是讓自己在自然中徜徉,在自然中追尋和構(gòu)建生命的詩化的。
《少年的心愿》是弗羅斯特第一部詩集,然而這時期的詩人默默無聞,生活艱辛,常常為寂寞和感傷的情緒所包圍,是寂寞的體悟自然與人生的歌者。這種情況類似于中國抗戰(zhàn)時期的西南聯(lián)大那一批“沉潛”中詩人,他們在封鎖困頓的環(huán)境,更加能夠從喧嘩浮世中解脫出來,于是自然的真實、宇宙的真實、生命的真實,紛至沓來,詩歌便蜂擁而來。
寂寞的詩人總是寂寞的眼光來看待周遭的一切,包括大自然。在《夢中的痛苦》里,詩人寫到,“我早已躲進森林,而我的歌/ 也總讓被風(fēng)吹走的樹葉吞沒;/有一天你來到森林的邊緣/(這是夢)并長久地張望思索,/你很想進入森林,但沒進來/ 你憂慮地搖頭,似乎是想說:/‘我不敢——他的足跡太偏——/ 他若迷途知返,定會來找我?!保ǜチ_斯特 32)“我”的歌聲顯然象征的是我的理想,在世俗社會中早已被湮沒,只好躲進了森林尋找庇護,繼續(xù)“我”的追夢。而當(dāng)“你”的到來,似乎為“我”帶來希望、理解“我”的夢時,也只是在森林的外面,久久張望徘徊,也只是在搖頭嘆息“我”的夢太過偏離世俗,太過虛幻,反倒期待“我”迷途知返。接下來的詩歌,詩人“我”躲在森林之中,將“你”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內(nèi)感受到的是一陣陣痛苦。這里面“森林”是一個重要意象,既象征著詩人的尋夢的庇護所,也象征著堅持理想所帶來的與世俗隔絕的寂寞的痛苦。然而詩人在最后寫道:“但我這樣離群索居并非真實,/ 因森林會醒來,你就在這里?!保ǜチ_斯特 32)詩人并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堅定相信森林終會有一天在沉睡中醒來,而“我”也會得到大家的承認和接納,而“你”則會成為“我”實現(xiàn)夢想的見證。而這里的“森林”能帶來詩人理想之光的象征。整首詩中“森林”是核心的意象,既帶給詩人庇護、又帶給詩人痛苦、更帶給詩人希望和力量,正是這個自然意象,反映出早期詩人那種堅持理想的孤獨和堅定的心理狀態(tài)。又如《在一條山谷里》,詩人回憶自己年輕時在一片美麗山谷的美好時光,那里有美麗的少女以及少女們所講述的動聽故事,有野花的芬芳吐艷,也有百鳥的振翅蹁躚,詩人為此而沉迷,久久在山谷中幽居,知曉了那里的一切。然而這一切僅僅只是回憶而已,與如今鮮明的對比。實際上,這里詩人仍然是用幽幽山谷比喻往日的美好夢幻和如今現(xiàn)實的差距。寂寞中的詩人對自然界有著更為細致深入的觀察,自然界的一草一木總能觸動詩人的心弦。通過自然意象的書寫,詩人對人類世界的愛情、人與人之關(guān)系以及人與生死之關(guān)系做了形象生動的寫照。例如《風(fēng)與窗臺上的花》,這樣一個風(fēng)與花陰錯陽差的愛情故事,因為風(fēng)和花所關(guān)心和關(guān)注的事物不一樣,導(dǎo)致了風(fēng)的匆匆離開,帶來了一場愛情的失敗。這里詩人正是通過風(fēng)和花這樣兩個自然意象,反思在愛情中因為價值觀念和人生追求的不一致,所帶來的分歧。又如《花叢》這樣一首耐人尋味的小詩,“我”到草場翻曬牧草,發(fā)現(xiàn)有人早已經(jīng)將牧草割倒,“我”在恍惚中尋找“他”的背影,可是徒然留下“我”孤孤單單,感受著人世的孤獨。一只蝴蝶吸引“我”的眼光,穿越草場和小河,尋找到了“他”,而“我”感受到了“他”與“我”同宗同源的精神,從此以后不再孑然一身?!拔摇睘楹位厝プ穼ぁ八钡淖阚E,為何感到孤孤單單,為何有同宗同源的感覺,為何不再孤獨?這些問題詩人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也許是詩人在蝴蝶的牽引中領(lǐng)悟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在自然面前,在上帝面前的別無二致。又如《在闊葉林中》,詩人眼看樹葉一片片飄落,腐爛的葉子埋進土壤與黑暗之中,也必將被花籽的萌芽頂穿,埋在花的根下面,由此而聯(lián)想到人類世界也同樣如此。
由此可見,在自然意象的書寫上,《竹雨松風(fēng)》是一種熱烈的生命態(tài)度和追求,表現(xiàn)為對自然的贊美,呈現(xiàn)一種浪漫溫婉而又熱情似火的情調(diào)。而《少年的心愿》是孤獨的詩人,其自然意象的書寫,隱含的是一種理想的失落情緒,以及通過自然反思人生和生命的情懷。為何會產(chǎn)生這樣的差別呢?這是不同的自然觀念和不同的生命態(tài)度所造成的。鄒惟山先生詩歌中體現(xiàn)出來的是對自然的尊重和熱愛,將自然看做是靈性和神性的獨立生命體,人只有在自然中才能獲得生命的成長和圓滿,獲得靈秀和智慧。另一方面,惟山先生對人生抱著旺盛的熱情和卓越的追求,希望在凡塵俗世中獲得人生的超越和詩意。兩者相互作用,因而外化在自然意象的書寫中,一種強烈的贊美的感情和濃郁的理想和想象的氛圍自然而然呈現(xiàn)在詩人筆下,在詩人的眼中,自然山水是靈動的、美好的、神秘的、夢幻的,是人生的理想的高歌和夢幻的低語。在弗羅斯特的詩歌中則呈現(xiàn)另一番風(fēng)景。詩人也許并沒有像華茲華斯那樣相信“泛神論”,詩人眼中的自然也許仍然是獨立于人類之外的客體,對自然的觀察也仍然是單向的凝視。另外,詩人對人生不可謂不熱愛和追求,然而現(xiàn)實的處境:愛情的起伏,理想的遙遠,鐘愛的詩歌事業(yè)的迂回曲折,在詩人的內(nèi)心世界都留下了深刻的暗影。在一種的孤獨的處境中,詩人更加能夠理性的沉靜下來觀察自然,思考人生,所以他的詩歌的自然意象多是原生態(tài)的,很少經(jīng)過浪漫的想象和藝術(shù)的變形,又蘊含著某種似影似現(xiàn)的人生與自然的感悟,是一種淺淺的絮語和低低的吟唱,是一種沉靜的觀察與考量和理性的思索與感嘆。
比較文學(xué)的目的在于研究差異性,承認差異性應(yīng)該是不同文化和不同族群得以存在和和諧共處的前提。那么分析《竹雨松風(fēng)》和《少年的心愿》的自然意象的差異是有助于分析來自于不同文化背景下和不同身份的詩人與歌者惟山先生和大詩人弗羅斯特他們自然觀念的不同和人生態(tài)度與取向的不同。作為一個學(xué)者的詩人,惟山先生有著自己獨到的自然觀念和熱烈的人生追求,二者結(jié)合起來,便是在自然中構(gòu)建生命的詩意和詩化。在這樣一個詩歌與藝術(shù)越來越遠離我們而去,信仰顯得越來越來舉無輕重,想象力、靈性和神性越來越匱乏的年代,生活的河面上處處漂浮的是物質(zhì)與享樂的雜碎與零亂,理想的書頁蒙上后后的塵埃的年代。惟山先生的此種情懷,是我們確實應(yīng)當(dāng)承認和尊重的。弗羅斯特的詩歌體現(xiàn)的是在孤獨的處境中對人生的思考,是一種生命的“沉潛”狀態(tài),因而這種思考,顯得尤為深刻,尤為獨到,有著獨特的價值。
注解【Notes】
[1] 參見方平:《磨滅不了的詩篇》,載《一條未走的路:弗羅斯特詩歌欣賞》,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年版。
楊春梅:《解讀羅伯特·弗羅斯特自然詩中的生態(tài)智慧》,載廣西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8年第2期,第82—87頁。
[美]弗羅斯特:《弗羅斯特集:詩全集、散文和戲劇作品》,曹明倫譯,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李白:《獨坐敬亭山》,載《李白詩選評》,趙昌平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鄒惟山:《鄒惟山十四行抒情詩集》,長江出版社2013年版。
Title:
Fervent Remembrance and Lonely Crooning: on the Difference of Natural Images in Seven Sonnets of Raindrops on Bamboo Leaves and Wind through Pine Woods and A Boy’s WillSeven Sonnets of Raindrops on Bamboo Leaves and Wind through Pine Winds and A Boy’s Will obtain high ideological and artistic achievement, but there is a big difference in the natural image creation, which is mainly ref ected in the following two aspects: f rst, the difference of viewing angle between binary mixing and one-way gaze, second, the difference of emotion and content between fervent remembrance and lonely crooning.Zou Weishan Robert Frost natural Image difference袁循,華中師范大學(xué)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專業(yè)研究生,主要研究英美文學(xué)與比較文學(xué)。作品【W(wǎng)orks Ci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