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良
無論是有人變蠻橫,變嬌貴、變偏聽、變油滑,無不是心靈和情感在起變化
對于這樣的體驗我還是有一些的:曾經(jīng)是說說笑笑、來來往往的朋友,忽一日加了烏紗,慢慢地我有了忌諱,別人更是有了高傲,始而點頭招呼,繼而不理不睬,目炯炯、凜凜然之下冷冷然、漠漠然,見了故人,有點連握手都怕沾上細菌了。這種變化,常讓人想著《紅樓夢》中的一句話語:“驢臉不變?nèi)四樧儭薄?/p>
人真是世間最會改變臉色的動物,一遇險事突發(fā)事,便會大驚失色,碰到發(fā)財當官類喜事,就會春風滿面。而在許許多多的臉色中,人們最是看不慣闊氣之下那霸氣的變臉。魯迅先生有詩曰:“一闊臉就變,所砍頭漸多”。先生本來就鄙視見風使舵、順竿兒向上爬的人,再加上變了臉,就更加不屑與之為伍,便給予諷刺和鞭撻。有的人為何變臉?當然是“皇袍加身,峨冠博帶”之故。旁邊阿諛奉迎,吹吹拍拍的人有的是,對一些知根知底的人,自然就側(cè)目視之了。陳勝當年得了勢,放?;锇樽窇浨皦m往事,酒酣之時,說起曾經(jīng)放牛時的況味,不也在陳勝王的變臉之下,做了刀下之鬼么?現(xiàn)在,有的人只是還沒有生殺大權(quán),不然一不如意想必也是會動刀動槍的。
闊而變異,變而蠻橫,從小到大,從隱到顯,是個過程。而臉變則是心變的外化,臉變是身心變化的測試器。無論是有人變蠻橫,變嬌貴、變偏聽、變油滑,無不是心靈和情感在起變化。這種變,把自己當成是一方的霸主,當代的凱撒:是能干的代名詞,當然的領(lǐng)頭羊;是必然的大人物,大家的父母官。這樣的人,有眼不識三春景,不識侏儒和巨人,難辨是非,不分清濁,必然把賢人好人當路石,將宵小之徒當心腹。
有人臉變之下,自然就一掃了原有的文明、精明、開明,忘記了自己是猴子變的,直以為自己是老虎投胎的。而這個變化是循序漸進的,從不自覺到自覺,從不自然到自然,從緩慢到加速,從量變到質(zhì)變,變到青紅不分、皂白不辨之時,變到眾叛親離、大幕將謝之時,才發(fā)現(xiàn)上臺終有下臺時,演戲還是看戲好,自己在昏沉沉、飄飄然、魂幽幽、色迷迷中,演出的是一場鬧劇、亂劇、丑劇、悲劇,看看身邊沒有幾個理睬自己的人,只留給別人一張憎惡的臉的記憶,豈不悲從中來!
生活在社會中,我們朝朝暮暮、時時刻刻差不多都在讀臉色。除了爐火純青、修功有成者遇事會不動聲色,肚皮里做文章,心田里藏包裹,一般說臉色總是心態(tài)的表露,而且還是復(fù)雜感情的顯示。一個有錢的角兒,決計不會愁眉苦臉、烏云密布的;一個行乞者也決計不會伸出黑瘦瘦的手,表現(xiàn)得興高采烈的。臉色如顏色,各式各樣,形形色色。其中苦冷、扭曲的臉色,是最刺眼的顏色。對此,我常感受,川劇中的變臉是精彩精妙的,而人們不因貧而折腰、不因闊而變臉,既尊重自我,又尊重他人,是一種好的氣質(zhì)和本真,是應(yīng)該保持和追求的。
有的人上了臺階,當官了,忙了,我們也不能見面時遭受不咸不淡的待遇,或者不順眼、一不如意,就說別人是“一闊臉就變”。而對于闊了略有變化的人,也可以諒解,一旦闊起來,身份不同了,心態(tài)也難免有變化,心有所變又難免形之于顏面,不然人們也不會留下“春風得意”“春色滿面”之類的詞語了。當然,也要以客觀態(tài)度加以分析,有的人也未必當了官就看不起故人,我們應(yīng)該體諒人家的處境。到達一定職位上,難免百務(wù)纏身理萬機,難免周圍蜂擠蝶又舞,哪里還顧得上和親朋故舊像往日那樣拍肩嘻笑、促膝談心呢?只是人們最看不慣的是一闊之后馬上變異的嘴臉,洋洋乎有貴人之態(tài),威赫赫有大人之狀,這就不好了。即便你“朝為田舍郎”卻“暮登天子堂”,也不可忘了本色,漠視草根,儼然如同整了容化了妝一般。讓人見了你的尊容,目睹你的五官,就旋即說“這人變了”。而一闊之下,越是謙恭,才顯大氣,也才會獲得他人的尊重。剛當了一個小小官,剛成了一個小業(yè)主,便趾高氣揚、不可一世起來,這個“闊變”,也就是“突變”“馬上變”“一下子變”的意思,剛剛是風和日麗,立馬是冰雪雷電,保管誰也受不了。但即使別人真的“一闊”,我們也不必太在意,“臉變”又干卿何事!那張闊臉、市儈臉、勢利眼不去看他就是,埋頭干自己的事,昂首走自己的路,才最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