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換成
(河南城建學院 外國語系,河南 平頂山 467036)
19世紀初,歐美等西方國家傳教士來華所設立的教會學校開創(chuàng)了中國最早的英語教育。1903年清政府實施全國通用的“癸卯學制”,規(guī)定所有學堂的西學課程必須開設英語學科,標志英語教育得到中國官方的正式確認。近百年的晚清英語教育歷程中,教會學校的影子無處不在,為清末的英語教育帶來了深遠的影響。據資料記載,至1875年,從沿海的通商口岸到內地,教會學??倲?shù)已達800所,學生約20 000人,而到1900年,教會學校的總數(shù)增加到2 000所,學生增至40 000人,無論是學校的數(shù)量抑或是學生的總數(shù)都達到了空前的規(guī)模[1]。不可否認,教會學校引入英語教育的目的是為西方傳教士更好地傳播基督教,美國基督長老會(Presbyterian church)傳教士狄考文就曾說:“要使所有國家都基督教化,其涵義不僅指要爭取信徒,更重要的是要使所有國家都成為基督教國家,消滅邪教,使基督教的信仰和倫理觀滲透到整個社會結構中去?!保?]而傳播基督教的最終目的是通過思想的滲透來改變中國人的信仰,從而獲取最大的經濟和政治利益。但是,縱觀歷史,客觀上,教會學校的建立和發(fā)展為中國的教育界帶來了新鮮血液,促進了中國由封建教育向近代教育的轉變,開創(chuàng)了中國英語教育的先河,發(fā)揮了很好的啟蒙作用。
中國的英語教育起源于西方的教會學校。最早的英語師資主要是來華傳播基督教的傳教士。他們在教會學校里教授英語和其他一些數(shù)學、地理、文化、科技等西學課程,英語作為所有學校教學內容的首要科目,從此,開啟了中國的英語啟蒙教育的序幕,為我國的英語教育的發(fā)展和近代教育的開展奠定了一定基礎。
雖然西方教會學校最初針對是否開設英語課程存在頗大爭議,但最終幾乎所有的西方教會學校均設置英語課程,并且作為學校的重要科目。因為英語作為橋梁和紐帶,在傳播西方科技文化知識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針對英語教育,西方教會學校開設了科學的英語課程體系。教會學校英語課程設置呈現(xiàn)以下幾個特征:一是英語語言與其他專業(yè)課程相融合,即學校所開設專業(yè)課程均用英語教學。如福州的英華學院,學習年限規(guī)定為6年,前2年為預科,后4年為正科,開設課程為宗教、中國經典、數(shù)學和科學、英語等,這些課程除中國經典外,均用英語教學[3]。二是英語課程設置有很強的系統(tǒng)性,即所開課程從易到難,循序漸進,初始階段對學生進行英語語言的基本訓練,專業(yè)階段涉及西學則必須使用英語學習。比如,馬禮遜學?!拔鲗W課程已有英文、地理、歷史、算術、代數(shù)、幾何、初等機械學、生理學、化學和音樂等,所有西學課程,全部采用英文課本,并用英語教學。中國學生在該校學習三四年之后,……對英文課要求的讀、寫、聽、講和翻譯,都有了相當?shù)幕A,……”[4]西方教會學校系統(tǒng)性的英語課程設置體系,一方面促進學生快速熟悉英語聽、說、讀、寫、譯等基本知識,另一方面在拓寬學生的知識面上也達到了良好的效果,使學生在學好英語的同時又掌握了科學文化知識。1842年,馬禮遜學校的一名在校生曾用英語表達到:“此前,我曾在中國學校讀書,白白浪費了4年的光陰和金錢,除了知道幾個人名外,一無所獲。我在的英國學校(指馬禮遜學校)讀書,已有兩年半的時間,我感到此間的收益,較之漫長的4年,不啻萬倍……英國學校遠勝于中國學校,這是因她教人許多有用的知識,諸如天文、幾何、代數(shù)、宗教真理……而中國學校從來不教這些?!保?]三是課程設置和社會需要緊密結合。比如,鴉片戰(zhàn)爭后,隨著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簽訂,中國開放了諸多通商口岸,很多設立于通商口岸城市的教會學校所開設的課程和商貿聯(lián)系在一起,較早地培養(yǎng)了一批對華通商貿易人才。教會學校的課程設置體系對清政府的官辦學堂發(fā)揮了很好的示范作用,其在課程設置和雙語教學方面深受教會學校的影響。洋務派代表人物張之洞早期對湖北自強學堂進行改革,去除無用課程,保留外國語言一門課程,把格致和商務的相關教材與英語語言教學有機結合,作為英語教學的重要內容,完全用英語講授,學以致用,為清末的人才培養(yǎng)作出了重要貢獻。
西方教會學校在清末實施英語教育的諸多活動中,引入了當時風靡整個西方世界的英語教學方法——語法翻譯法,這也是中國近代最早的正規(guī)英語教學方法,基本做到了與世界同步。語法翻譯法最早出現(xiàn)于18世紀的歐洲,19世紀達到了全盛時期。它通過大量的從母語到外語或從外語到母語的翻譯、文法練習來學習和掌握外語,其目的是通過翻譯、閱讀原著和復雜的語法講解及操作發(fā)展學生的智慧[6]。語法翻譯法開創(chuàng)了語言教學者利用語言學習者母語進行外語教學的先河,是外語教學史上最早的一個教學法體系。它的出現(xiàn)為建立外語教學法作為一門獨立的科學體系奠定了基礎[7]。至今仍被外語教學者廣為使用。
西方教會學校在課堂教學中,廣泛采用語法翻譯教學法。美國傳教士林樂知在上海建立的基督教會學校中西書院就是其中典型一例。中西書院在低年級設置“認字寫字”、“淺解辭句”、“講解淺書”、“練習文法”、“翻譯字句”等課程,在高年級又繼續(xù)設置了“翻譯書信”、“翻譯諸書”、“翻譯作文”等課程;傳教士以傳統(tǒng)語法作為教授英語的基礎,把翻譯作為教授英語的基本手段,來開展對英語課程的講授、訓練與提高。學生通過對母語的翻譯和比較,能比較深刻地理解英語的抽象詞義和復雜的句子結構,有利于啟發(fā)思維,提高教學效果,同時,學生在大量訓練的過程中,閱讀、翻譯和寫作能力得到培養(yǎng)和提高。
為了查驗學校英語教學的效果,確保學生能夠熟練掌握所學內容,教會學校引入了西方英語教學評估體系。對教學效果采用學生評價和教師評價相結合的模式,融合了隨堂抽查、定期檢查以及學生自查等多種靈活考核機制,構成一系列清末英語教育的教學評估體系。例如,狄考文開設的教會學校登州文會館,對學生的考核分為3項——日考、季度考和歲考,學生的綜合評價以3項考核的綜合成績作為認定標準,按照學校要求的學習時間完成學業(yè)并通過考核者才能最后獲得畢業(yè)文憑。為了進一步提高學生英語水平,教會學校還要求學生在校期間必須并且只能用英語進行溝通交流。在課堂上,必須用英語向教師進行提問,對教師提出的問題包括布置的作業(yè)必須用英語進行作答。還規(guī)定學生之間相互嚴格監(jiān)督日常運用英語交流與溝通的狀況,對違反規(guī)定的學生予以懲罰。這種考核機制對后來洋務派的官辦外語學堂也產生了極大影響。譬如,為清政府培養(yǎng)高級翻譯、外交和科技人才的京師同文館對學生的考核就借鑒教會學校,也采用定期考核模式,分為月考(每月初一)、季考(每年二月、五月、八月、十一月初一)、歲試(每年十月)和大考(三年一次)。考試內容和方式也頗多,比如對課程設置中占主要地位的英語的測試,除了筆試考查學生的閱讀、寫作和翻譯能力外,還要進行面試和口試,考查學生的聽和說的能力。教會學校的這些英語教學評估考核制度即使是在100多年后的今天仍具有很大借鑒意義。
西方教會學校早期開展英語教育,比較著名的是為紀念英國來華第一位傳教士馬禮遜而創(chuàng)辦的馬禮遜紀念學校[8],該校培養(yǎng)了清朝晚期社會改革和“西學東漸”中的諸多知名人士,代表性的有容閎、黃勝、黃寬、唐廷樞等人。容閎是中國近代史上首位留學美國的學生。對中國近代教育影響深遠,在他的努力促成下,1872年中國近代史上最早的官派留學生——第一批留美幼童終于成行,容閎因此成為中國留學奠基人,被譽為“中國留學生之父”;黃勝最初和容閎共同在時任馬禮遜紀念學校校長布朗的帶領下赴美留學,但黃勝因遠離故鄉(xiāng)水土不服僅待了一年,回到香港,后在香港從事出版事業(yè),創(chuàng)辦了中國自辦的第一家印刷企業(yè)“中華印務總局”,以出版、翻譯、教學為媒介,援西入中、教化人心、改良風俗,被譽為“香港華人提倡洋務事業(yè)的先驅”、“近代中文報業(yè)先驅”;黃寬留學英國學醫(yī)歸國后,為西醫(yī)在中國的傳播作出了卓越貢獻,是中國西醫(yī)的奠基人;唐廷樞系清末洋務運動的積極參加者,對創(chuàng)辦近代民族實業(yè),推動民族經濟發(fā)展,作出重要的貢獻,同時,他編纂了被認為是中國人學習英語的第一本教材《英語集全》六卷,為中國人系統(tǒng)地學習英語作出了重要貢獻。19世紀60年代中期,隨著教會學校數(shù)量的逐步增加,英語教育也逐步深化。這一時期,上海的英華書院最早明確提出把英語作為教學課程,為清末社會改良和西學東漸培養(yǎng)了一批懂外語的復合型人才,中國最早揭開民主與科學序幕的啟蒙思想家鄭觀應就曾在上海英華學院進行英語學習。他提出的廣設學校,學習西學,科舉改革,發(fā)展工商業(yè),對中國近代改良運動起到非常積極作用。19世紀80年代,年僅24歲的美國傳教士卜舫濟出任圣約翰大學校長,將培養(yǎng)英語人才推向更高層次。卜舫濟到任后,大力提倡英語,采取全盤美國化的英語訓練方法,除國文外,所有課本一律采用英文課本,用英語進行教學,同學間交流也必須用英文,除書本知識外,還必須學習西方的禮儀和習俗,為清末培養(yǎng)了大批精通英語和西學的擁有西方教育背景的復合型人才。
西方教會學校所培養(yǎng)的畢業(yè)生中,從醫(yī)、經商,或者到海關、電報局等和英語相關的行業(yè)工作的占不少比例,但超過半數(shù)的畢業(yè)生在各類教會學校和清政府的官辦學堂任教,這也是我國最早的一批投身英語教育的人才,為清末英語教育持續(xù)發(fā)展提供了有力的師資保證。比如1898年成立的京師大學堂,聘有12名中國人任教習,這些人大部分畢業(yè)于教會學校[9]。“1904年圣約翰的十三名畢業(yè)生中,兩名到教會工作,兩名從商,四名留在圣約翰任教,三名到官辦學校當教員。”[10]另據1910年對180名美國長老會傳教士狄考文創(chuàng)辦的教會學?!臅^畢業(yè)生的調查,在各類學校任教的有105人(58.3%);從醫(yī)、經商或到郵政、鐵路、海關等部門工作的有37人(20.6%);專職從事宗教的有38人(21.1%)[11]。可以看出任教仍是教會學校畢業(yè)生的主要出路。這些精通英語的師資隊伍足跡遍布中國各地學校,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清末各類學校師資隊伍匱乏的局面,也是自強運動時期乃至清末光緒新政時期官辦新式學堂英語師資的主要來源,為清末英語教育的發(fā)展作出了卓越貢獻。
在清末西方教會學校的建立和發(fā)展開啟了中國英語教育的先河,結束了中國近代沒有英語教育的歷史,給中國的教育界帶來了新鮮血液,促進了中國由封建教育向近代教育的轉變,尤其在英語課程設置、教學方法、教學評估考核和人才培養(yǎng)等方面呈現(xiàn)出與中國傳統(tǒng)教育截然不同的特征,為后來清政府官辦學堂乃至我國目前英語教學都起到了積極的啟蒙和推動作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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