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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析《國際歌》的六種漢語譯作

2013-08-15 00:44
韶關學院學報 2013年1期
關鍵詞:譯作譯者原文

段 貝

(廣東技術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 510665)

試析《國際歌》的六種漢語譯作

段 貝

(廣東技術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 510665)

《國際歌》有六種漢語譯作,這些譯作翻譯體現(xiàn)出相同、相近、相異的差別,形成這些差異的動因是多元的。

《國際歌》;漢語譯作;創(chuàng)作背景;寫作風格;情感力度

《國際歌》本來不是一首歌,是一首詩,由法國詩人歐仁·鮑狄埃 (Eugène Pottier,1816-1888) 寫于1871年6月巴黎公社失敗之后。它是法國1871年巴黎公社在思想理論上的一個重要成果,是工人運動和馬克思主義相結合的理論升華。《國際歌》是一首全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戰(zhàn)歌,藝術地、鮮明地貫徹了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鼓舞全世界革命人民為實現(xiàn)共產主義理想而奮斗。

一、原作創(chuàng)作的歷史背景

1.時代背景

1864年9月8日,馬克思、恩格斯領導的l’International, 即 L’Association international des Travailleurs(國際工人協(xié)會/第一國際)成立了[1]14。1871年巴黎公社成立,無產階級第一次掌握了政權。但是在凡爾賽軍隊和國外反對派的血腥鎮(zhèn)壓下,新生的革命政權暫時失敗了,鮑狄埃懷著滿腔悲憤,用筆繼續(xù)戰(zhàn)斗,創(chuàng)作出氛勢磅礴、震撼世界的《國際歌》,希望用這首詩來總結巴黎公社的經驗教訓,反擊階級敵人的白色恐怖,向階級兄弟宣傳科學社會主義,指出實現(xiàn)第一國際奮斗目標的革命道路。

2.原作詩人的歷史背景

1871年,作為公社社會服務委員會委員,鮑狄埃深受大家愛戴。當巴黎公社革命政權暫時失敗時,鮑狄埃用筆繼續(xù)戰(zhàn)斗,創(chuàng)作了《國際歌》。1880年流亡美國的鮑狄埃回到巴黎,加入了由馬克思和恩格斯支持建立的法國社會主義工人黨??梢哉f,鮑狄埃親歷了締造巴黎公社的戰(zhàn)斗歷程,在浴血戰(zhàn)斗中最終自覺地成為一個無產階級先進戰(zhàn)士。他的革命成長歷程與第一國際,即Ll’International密切相關,其詩作《國際歌》正是在第一國際的思想指導下醞釀升華并成功創(chuàng)作的[1]28。

二、六種譯文的分析

《國際歌》由于其地位的特殊性,從1920年開始翻譯成中文,到1962年集體修訂為止,中間經過幾代人數(shù)十年的努力。著名的翻譯學者有列悲、張?zhí)营z、耿濟之、鄭振鐸、瞿秋白、肖三、陳喬年、沈寶基、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有關專家等[2]262。為了翻譯好這首詩,翻譯家們幾乎動用了所有的翻譯手段,如,直譯、意譯、音譯、改換形象、合并、分拆,等等,可以說每篇譯作都很好地把握了原作的思想主旨,表達了對反動統(tǒng)治階級的巨大仇恨和無產階級革命必將勝利的心聲。

不揣淺陋,筆者在借鑒前人的基礎上,淺要地對幾位大家的譯詩進行分析。限于篇幅,本文只比較第一節(jié)及副歌的譯文:

Debout les damnés de la terre!

Debout les for ats de la faim!

La raison tonne en son cratère,

C’est l’éruption de la fin.

Du passé,faisons table rase,

Foule esclave debout!Debout!

Le monde va changer de base:

Nous ne sommes rien,soyons tout!

C’est la lutte finale,

Groupons-nous,et demain

L’Internationale,

Sera le genre humain.

譯文一:

起來,現(xiàn)在世界上受了饑寒困苦的奴仆。

管治將來世界的理性漸漸強起來了。

做奴仆的人呀!快起來!

不要固執(zhí)古人的謬說!

世界的基礎快改變了;無產者將成為萬有者!

最后的奮斗!快聯(lián)合,將來之世界只有人類全體!

最后的奮斗!快聯(lián)合,將來之世界只有人類全體?、倭斜g,參見1920年出版的廣東共產主義小組的周刊《勞動者》第2、4、5、6號。

我們認為列悲譯文可以定義為:再創(chuàng)造性翻譯,其并沒有緊摳原文意義和順序,而是在原作制約下發(fā)揮譯者主觀能動性的“二度創(chuàng)作”,從而在翻譯過程中難以避免詩歌韻味的褪色:如將第一句和第二句 damnés和 for?ats的兩個概念簡單移植為 “奴仆”,這樣的處理打破原詩本身的結構,一定程度上減低了蘊含在詩句中的控訴力度。另外“管治將來世界的理性漸漸強起來了?!逼浞g完全背離了法文原文 La raison tonne en son cratère;C’est l’éruption de la fin.(直譯為漢語是:理性在火山口怒吼,這是它最后的噴發(fā))。此外,譯文還更改了原詩語句:Du passé, faisons table rase,Foule esclave debout!Debout!(舊世界我們要徹底摧毀,奴隸們起來呀起來?。┑捻樞?,因此這種“且作且譯”的“得情忘言法”還是納入了“不忠的美人”之列。

譯文二:

起!起!起!滿地域的囚犯。

起!起!起!受饑餓的工人。

公理當頭一棒,末劫齊噴火星。

把過去的一掃平,眾奴隸快起身。

世界基礎要更新,我們合起做一人。

是最后戰(zhàn)爭,團結我們。

明朝的國際,才是人群。②張?zhí)营z譯,參見留法勤工儉學生主辦的《華工旬刊》第5號。

張譯也屬于再創(chuàng)造性翻譯,其多次使用合并和分拆手段,使譯作文筆流暢,音調鏗鏘,排列整齊,具有很強的節(jié)奏感和音樂性,從思想到格律,很好地做到了“音韻再現(xiàn)”。但是譯詩當中:“公理當頭一棒,末劫齊噴火星。把過去的一掃平,眾奴隸快起身?!边@種脫離原文的自由創(chuàng)作導致過于歸化,只見譯筆流暢而不見異國情調。此外,作為標題L’International翻譯成國際歌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作為副歌里的文本內容,就不能直接進行移植處理。張?zhí)营z譯文中“明朝的國際,才是人群。”將它翻譯為“國際”,是不準確的。實際上,L’International是 L’Association international des Travailleurs(國際工人協(xié)會)的簡稱,故應為“第一國際”而非“第三國際”。此外耿濟之、鄭振鐸發(fā)表在1921年9月商務印書館印行的 《小說月報》第12卷號外《俄國文學研究專號》上的譯文也出現(xiàn)了同樣的誤譯。

譯文三:

起來,受污辱咒罵的!

起來,天下饑寒的奴隸!

滿腔熱血沸騰,拼死一戰(zhàn)決矣。

舊世界破壞得徹底,

新社會創(chuàng)造得光華。

莫道我們一錢不值,

從今要普有天下。

這就是我們的最后決死爭斗,

英德納雄納爾人類方得重興。

這就是我們的最后決死爭斗,

英德納雄納爾人類方得重興。③瞿秋白譯,參見1923年6月15日出版的《新青年》季刊第1期《共產國際》。

瞿秋白的譯作將第一句和第二句damnés和for?ats的兩個概念同化成一個詞:奴隸。這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句式結構,降低詩歌張力,留下了遺憾。但是首次將L’Internationale用音譯的方式翻譯為“英德納雄納爾”,這樣的處理很好地避免了這個詞實詞翻譯的困難。之后的譯者(如肖三、沈寶基)和1962年的修訂版都采用了音譯的方式來處理這個詞。因為原作當中的“國際”是指馬克思創(chuàng)辦的Association internationale des travailleurs,即“國際工人協(xié)會”,后稱為 la première internationale,即“第一國際”,鮑狄埃的原意是第一國際的理想將在全人類實現(xiàn),即共產主義理想將在全人類實現(xiàn)。因此由于L’Internationale本身所蘊含的內容是多層次,多方面的,很難在詩歌有限的語篇當中再現(xiàn),所以瞿譯首次巧妙地避免了硬譯可能出現(xiàn)的誤差。但是,“拼死一戰(zhàn)決矣”的處理太過歸化,偏離原作風貌。此外原作當中最后兩句C’est la lutte finale,Groupons-nous,et demain.L’Internationale,Sera le genre humain.直譯為漢語是:“這是最后的斗爭,讓我們團結起來,明天英德納雄納爾將是普及人類。”如果將原文和譯文兩相對照,不難發(fā)現(xiàn)譯者在移植過程中,用改變句式結構,將原文的語言信息用合并和重復的手段進行處理,很好地保留了音樂性,可惜因音害意的損失最終使譯作有欠準確忠實之嫌。

譯文四: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的罪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作一次最后的斗爭!

粉碎那舊世界的鎖鏈,

奴隸們起來,起來!

莫要說我們一錢不值,

我們是新社會的主人。

這是最后的斗爭。

團結起來到明天。

因特那雄那爾就一定要實現(xiàn)?、?923年,肖三根據(jù)俄文的《國際歌》轉譯成中文;該譯為肖三于1939年修訂譯本。

除1962年的集體修訂稿外,在前面譯文中,我們認為最接近原文的是肖三和沈寶基的譯文。在第一和第二句的翻譯中,肖譯為:“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的罪人!”在這里有兩點需要注意:一是肖譯改變了原句句序和標點;二是“罪人”的翻譯讓人費解[2]251。此外“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作一次最后的斗爭!”已于原文字面意義和形象相去甚遠,完全是意譯。在“因特那雄那爾就一定要實現(xiàn)!”的譯句中,一半用音譯一半用意譯的方式進行移植,但是字面應為“英特納雄耐爾就將是明天的人類”,因此忽略了“人類”這個重要信息,不完全忠實原文。譯文在意義上并沒有譯錯,因此被1962年的修訂稿采用。

譯文五:

起來!全世界受罪的人!

起來!饑餓的囚徒!

真理像火山那樣怒吼,

噴發(fā)出最后的烈火。

舊世界我們要徹底摧毀,

奴隸們起來呀起來!

世界要根本改變!

無地位的人做主人!

這是最后的斗爭,

大家團結起來,

因呆爾那西奧那爾,

就是明天的人類。②沈寶基譯,參見1957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由沈寶基翻譯的《巴黎公社詩選》。

在第一和第二句的翻譯中,沈譯保留了原文句序和標點,同時將“罪人”改為“受罪的人”,讓譯作在遵循法文原文基調和意義的同時,更自然、樸素、確切。1962年的修訂本經過長期的思考,最后在沈譯的基礎上,將“受罪的人”改為“受苦的人”。此外,在第四和第五句la raison一詞的理解和翻譯上,前面六種翻譯都按照字面意義翻譯為“理性”、“公理”,要么干脆回避不進行翻譯。惟有沈譯處理為“真理”,被1962年修訂稿所采納[2]251。此外,從翻譯的原則上來說,沈譯中“真理像火山那樣怒吼,噴發(fā)出最后的烈火?!敝覍嵱谠?,較好地再現(xiàn)了原作的詩意,充分展現(xiàn)了其文字的沖擊力。沈譯很好地保持了原作的風貌,無論從句式和句意上都做到了風格和形式的良好平衡。

譯文六: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要為真理而斗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

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

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這是最后的斗爭,

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納爾,

就一定要實現(xiàn)。③1962年,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組織有關專家在肖三譯《國際歌》基礎上進行修改后的修訂稿。

1962年的集體修訂稿大部分是在肖三的譯作上進行的修訂和完善,采用了肖譯的句式,但是吸收了沈譯(原作對于“真理”、“受苦的人”的處理)和瞿譯(“第一國際”音譯的處理)等的意見。在1962年的修訂版中,Du passé,faisons table rase 中 faisons table rase 這句卻處理為:“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意味著打敗,慘敗,但不是消滅,更沒有達到“徹底摧毀”的程度[2]252,在情感的爆發(fā)力上譯作打了折扣,導致了對于原作控訴力度的降低,這一點沈寶基先生在后來講課時曾有過精辟的議論。總而言之,此譯文經過數(shù)代人的不斷發(fā)掘,日臻完美,其文筆流暢,音調鏗鏘,較好地體現(xiàn)了原詩反暴政爭民主的鼓舞性、戰(zhàn)斗性和感染性,雖然仍存在爭議,但不愧為優(yōu)秀的作品。

三、《國際歌》翻譯的的譯者和譯品

從翻譯的理解和角度而言,這六篇著名譯作都存在不少差異,從而這些不同的譯品為研究同一作品的不同翻譯方法和不同翻譯風格提供了難得的比較座標。

1.譯者的主體性

同一個原作,由不同的譯者去解讀,會呈現(xiàn)截然不同的的譯品風貌。我們從新歷史主義文化詩學的歷史文本性和文本歷史性觀點來研讀這些有較高區(qū)分度的譯作,會發(fā)現(xiàn)原著意義是存在的,但并不是固定不變地僵化在那里,而是以符號的形式存在于社會和歷史的語境中,等待著譯者去發(fā)現(xiàn)、解讀、闡釋并與之對話。在翻譯過程中,作者、譯者和讀者都具有主體的作用,但是只有譯者才是翻譯的主體。譯者的主體性意識,即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才能,是翻譯成功的關鍵[3]。譯者作為闡釋者解讀符號意義,同原作者、原著對話和交流,并在對話和交流中生成譯著的意義。而在翻譯過程中,譯者的個人內心體驗和其作為社會成員之間的和諧統(tǒng)一是構成譯者的獨特氣質,進而形成其帶有極強個人風格,內涵豐富譯品的重要原因。就《國際歌》而言,風格迥異的譯作體現(xiàn)了譯者對于翻譯的思考,而通過對于具體譯例的分析,更折射出譯者的主體性。

2.譯品的再創(chuàng)造性

從解構主義去分析,我們認為沒有任何文本是完全意義上的“原文”,原作意義具有開放性、互文性和非始原性的特點。譯者在文本之間、文本與譯者之間的互文關系中去建構意義;而不是去證明一個預先存在的固定不變的東西。因此譯品的再創(chuàng)造性是不可避免的。由于法漢兩種詩學在句法與音階、音節(jié)與韻律、音與意、傳統(tǒng)與獨特之間存在諸多矛盾,因此在詩歌翻譯過程中往往出現(xiàn)某種 “偏差”和 “位移”,亦即“過”與“不及”的現(xiàn)象[4]。重建話語空間,創(chuàng)造性開拓出評語的另一方平臺,發(fā)揮譯者的主體性,靈活地采用不同的翻譯方法才能傳遞出原詩的真正價值。

如在《國際歌》的第一句和第二句:

Debout les damnés de la terre!

Debout les for?ats de la faim!

對于for?ats語義的理解在漢語中就出現(xiàn)了語義交錯的現(xiàn)象,根據(jù)2002年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新法漢詞典》中的解釋有以下三種:(1)古時罰作劃船苦工的犯人;(2)(判處強迫勞動的)徒刑犯、苦役犯、流放犯;(3)(轉)受苦受難的人。

因此for?ats該詞語義的把握就經過了幾代譯者漫長的思考過程。從 “囚徒”(張?zhí)营z譯作)→“惡人”(耿濟之、鄭振鐸譯作)→“罪人”(肖三譯作)→“受罪的人”(沈寶基譯作)→“受苦的人”(1962年的修訂稿),語義交錯所造成的困難逐漸隨著理解的深入而被克服,最終的擺脫該詞固有的詞義,創(chuàng)造性的表達出廣大勞苦大眾受苦受難的個明星相,從而讓譯品越來越貼近詩作形貌。

本文試圖在比較、歸納《國際歌》翻譯的微觀差異的基礎上梳理其不同語際間翻譯的各種狀況,在此基礎上整合,并從譯者主體性和譯品的再創(chuàng)性的角度試圖明晰法漢詩歌翻譯中的分歧動因、選擇困境和價值取向。

[1]馬啟萊.《國際歌》作者鮑狄埃和狄蓋特[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1.

[2]佘協(xié)斌.法漢翻譯研究[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03.

[3]段峰.透明的眼睛:文化視野下的文學翻譯主體性研究[D].成都:四川大學,2007.

[4]許鈞,袁筱一.當代法國翻譯理論[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1.

Analysis on Six Chinese Translations of French Poetry ‘the Internationale’

DUAN Bei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Guangdong Polytechnic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65,Guangdong,China)

This paper mainly compares,from the micro-level,the similarities and the differences of six Chinese versions of ‘the Internationale’,trying to reveal the same,similar,distinct differences by different translators for the same original,and to explore the diverse motivations to form these differences.

the Internationale;Chinese translations;creative background;writing style;emotional intensity

H32

1007-5348(2013)01-0134-04

2012-12-10

2011年廣東技術師范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課題“法語詩歌翻譯的二個層次——以《國際歌》的翻譯為例”(11SKQ17)階段性研究成果

段貝(1980-),女,湖南益陽人,廣東技術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法語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

(責任編輯:明 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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