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玲
(云南民族大學 人文學院, 云南 昆明 650031)
也許散文文體更適合女性,它以行云流水之勢書寫內(nèi)心情懷、訴說歲月感慨的特點,它以平易近人之態(tài)對日常生活的關(guān)注,恰恰切中了女性之所長。昭通女作者的散文是昭通文學中一筆重要的財富,它體現(xiàn)了當代知識女性對社會、文化的參與,也是女性獨立的精神品格和智慧的結(jié)晶。它所體現(xiàn)出的細膩、內(nèi)斂的審美特色和智性的光芒,為昭通散文增添了異彩。它們是高原女性的精神詠嘆,是走進高原女性心靈世界的重要橋梁。
在高原女性獲得文學話語權(quán)之前,我們無從走進她們的心靈世界,感知她們的生命內(nèi)蘊。但是現(xiàn)在通過散文這一形式打開了一道與世界對話的門窗。女性追求自然率真的天性與散文文體之間找到了一種默契。如評論家謝有順所言:“散文最好的篇章,無一不是質(zhì)樸、清澈的。寫散文的人,大抵也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人生感受和自由心性,并沒有哪個人,端著寫作的架子而能把散文寫好的。散文作為一種自由主義的文體,是最做不得假,最能照見寫作者容貌和心思的?!保?]
1999年編印的《昭通女作者文集》雖然外形簡樸,又是內(nèi)部資料,但它在昭通文學史上的地位卻是不容忽視的,具有開創(chuàng)、奠基的意義。是有史以來,昭通女性寫作者的第一次集合亮相。其中收入5位作者的小說12篇,14位詩人的詩歌43首,33位女作者的散文80篇。雖然文體蕪雜,但單就散文部分而言卻是進入女作者們心靈世界的重要通道。從數(shù)量上看,散文的作者隊伍和作品數(shù)量也遠遠大于小說和詩歌。這是否可以說,女作者們更擅長或更青睞散文這一文體。
單是從題目這一角度,就可以初步領(lǐng)略到女作者在散文寫作上的審美理想與追求:“渴望愛情”,“真情永駐”,“高原女人”,“雨中母親”,“鐘愛的天空”“唱給新生命的慢板”,“抓住生命的這縷陽光”,“平靜,恬靜過人生”,“親情如云”……女性情感的溫潤細膩如行云流水般進入讀者視野,訴說著她們對待生命、愛情、家庭、事業(yè)、親情的期待與追求。
散文寫作的沖動首先源于生命對世界的感動與感悟,這一點與性別無關(guān)。只是女性對世界的觀照與領(lǐng)悟更具感性色彩,心性更加自由率真。尤其一但放下俗務(wù)走近高原壯美的自然存在,更容易激發(fā)出她們生命中潛藏著的浪漫基因,從而萌發(fā)出散文寫作的靈感。李萍的散文《匍匐在大自然懷里》正是心靈與自然撞擊之下的收獲。旅行途中的風景在作者內(nèi)心勾起的是兒時在大自然懷抱成長的記憶,正因為這種記憶拉近了作者和自然的關(guān)系,讓她找回一份重回自然懷抱的喜悅。她在用心傾聽,所以聽到了“天的呢喃、水的低語、草木的心聲”,在這個瞬間作者的身體和靈魂都進入了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藝術(shù)境界。她期待“在自然的優(yōu)美和聲中,還會有我的靈魂在娓娓的淺吟低唱”。今天回首再讀這篇散文,仿佛可以感知早逝的李萍靈魂依舊在大自然的懷抱輕徊低旋。
作為生活于地處偏遠的高原小城昭通的女作者們,每個人的童年都有著許多關(guān)于鄉(xiāng)村關(guān)于大自然的美好記憶。正是這種獨特的人生體驗培養(yǎng)了她們的審美視野,所以她們的散文中不自覺地出現(xiàn)了許多描寫高原風光的篇章。這些散文的可貴在于她們不僅僅單純地寫風花雪月,而是在與大自然親近的同時也在感悟思考人生的意義。宋興菊的《大山包的黑頸鶴》中,在描寫大山包的美麗風光與與黑頸鶴這一自然精靈相融相諧的存在時,還向縱深繼續(xù)開掘散文的內(nèi)蘊,感悟著黑頸鶴身上的精神對自己人生的啟示:鶴在艱難條件下的勇敢飛翔、鶴的團結(jié)友愛精神、鶴對愛情的忠誠……無一不感動、影響著自己。所以作者在散文的結(jié)尾自然升華自己的心靈:“當你失意而迷惘時,痛苦而沮喪時,不妨想想頭頂嚴寒、苦苦繁衍的黑頸鶴,你會覺得太陽變得明亮了,人生充滿希望了?!?/p>
楊莉的《峽谷行》《火山》中,對高原壯美的自然存在進行了充滿詩意的贊美詠唱,視野大氣而開闊。袁夢夤的《黃連河瀑布游趣》則表現(xiàn)了在大自然懷抱的快樂與情趣。
這些描寫高原自然美景的散文,有不同的視角與開掘,但都體現(xiàn)了女作者們身居高原而養(yǎng)成的獨特的精神境界。熱愛贊美是寫作的基調(diào),但也在對外部世界的表現(xiàn)中不斷審視與思考,追求精神和藝術(shù)的升華。這樣的追求使這些散文呈現(xiàn)出一種大氣的精神氣象。
作為在歷史文化長河中長久處于失語狀態(tài)的女性寫作者群體,一但獲得話語表達的權(quán)利,她們會自然承擔起為女性代言的責任。在文學的天空下她們由被言說而變成自我言說,第一次有機會用文學書寫女性生命的豐富內(nèi)蘊。她們寫自己的童年、成長記憶,寫對親人的懷念,寫對女性生命的感悟。沒有刻意去展示性別,但性別的因素又無所不在,女性在生活中承擔的各種角色潛在地影響、制約著她們的寫作。面對社會她們有事業(yè)的追求,面對家庭她們需要扮演女兒、妻子、母親的多重角色。性別,是一種無法回避也無需回避的真實存在。也正是她們身上承擔的多重角色的互相轉(zhuǎn)化,拓展了女性心靈、情感的空間,使她們的散文呈現(xiàn)出姿態(tài)繁復的審美傾向。
散文是直抵人心的文體,它需要真誠、坦率地傳達出作者心靈的聲音?!拔依斫庵械暮蒙⑽?,就是那些在平常的外表下蘊含著不平常的精神空間的篇章?!保?]這一點在昭通女作者的一些散文中得到了具體體現(xiàn)。李新文的《貧賤童年》《我心深深處》都是寫童年成長的記憶,貧窮、曲折、苦難,構(gòu)成了特殊年代生命成長的背景,它賜給一個女孩子的是堅韌、頑強的品質(zhì),還有樸素的心靈。文中所寫的生活具備了特殊年代的特色,和同時代人有大至相同的記憶。但這兩篇散文在平常的生活表象后面隱藏的卻是作者不平常的精神空間,它所傳達出的是當代女性對更深層的情感的期盼與訴求?!敦氋v童年》中,“貧與賤”是無法逃避的人生苦難,而支撐作者走過苦難之途的卻是質(zhì)樸無華的親情。母親活著時五孩子雖然生活艱辛但還有母愛的呵護。失去母親之后他們在生活的風雨中掙扎、成長,依賴互相間的親情支撐起人生的風帆。作者的敘述中回旋著一縷淡淡的憂傷,也有苦難中收獲的一份執(zhí)著與堅韌。《我心深深處》這篇散文更有一份深沉的意蘊,它所傳達的是一個女兒對父愛的渴求與追問。它超越了對生活表象的平面記敘,筆觸直指心靈深處的傷痛與缺憾,是女兒對成長過程中缺失的父愛的呼喚。沉重的生活讓父愛變得堅硬,女兒對父愛的渴求似乎成了一個不現(xiàn)實的夢想。這篇散文的意義就在于,它傳達了特殊年代“女兒們”的共同心聲,具有時代生活的代表性。
昭通女作者們的散文還有一個特點,她們在一種集體無意識的思維引導下,不自覺地進行著女性歷史的回溯與建構(gòu)。那些關(guān)于奶奶、母親、女兒的散文,無意之中建構(gòu)了一條女性生命的血緣之鏈,也表現(xiàn)出無法割斷的精神傳承和內(nèi)在聯(lián)系。曾焱的散文《回憶奶奶》,夏吟的《奶奶的故事》,不僅是成長過程中溫馨的生活瑣事的記憶,更是在回顧總結(jié)奶奶的人生給自己的啟示。黃玲的《雨中母親》、黃德瓊的《母親的淚》,是女兒對母愛的感激與學習。夏吟的《唱給新生命的慢板》則是從母親的角色,為孩子唱一曲希望與祝福之歌。女作者們在不同角色的變換中更深入地感悟生命,豐富和拓展著女性生命的內(nèi)蘊。雖然小荷才露尖尖角,但昭通女作者群的散文很快便吸引了讀者的目光,它們?nèi)缣焐系陌自疲匀?、飄逸,展現(xiàn)了高原知識女性豐富深沉的心靈世界,傳遞出她們在現(xiàn)實生活和精神領(lǐng)域的審美追求。
2007年由夏玲主編的散文集《山花爛漫》,共收入昭通8位女作者的64篇散文。在時間的流逝中,當初那些站在散文寫作隊伍中的身影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來來去去之間,文學也由80年代的輝煌逐漸走向平實與堅守。但散文依舊是女性傾訴心聲的最好方式,在日常生活平庸瑣屑的磨練中為女性生命保持了一份可貴的精神之域。讓我們得以窺見她們豐富廣博的心靈世界,聽到她們生命深處傳來的律動之音。
和第一部散文合集相比,《山花爛漫》的作者數(shù)量雖然少了許多,但卻體現(xiàn)出更整齊的態(tài)勢,無論從知識結(jié)構(gòu)還是文學視野,和80年代作者群的創(chuàng)作相比較,都有著新的提升與進步,集中展現(xiàn)了90年代以來昭通女作者散文創(chuàng)作的可喜成果。從中可以形象地感受到女性生命的涌動和女性主體精神的成長。這和當代中國女性散文的發(fā)展也形成了某種呼應(yīng),在文學眾聲喧嘩的格局中堅守著一份寶貴的精神家園。
首先這部集子的作者在知識結(jié)構(gòu)上體現(xiàn)了女性在新的時代環(huán)境下的進步,她們都接受過高等教育,擁有某一方面的專業(yè)知識,而且目前正在高等教育、新聞傳播等領(lǐng)域從事文化工作。其次,因為現(xiàn)代化科技的引領(lǐng),她們的生活領(lǐng)域和精神空間也在發(fā)生重要變化,體現(xiàn)出更新更高的精神追求。更重要的一點,她們是在比較明確的文學觀念指引下從事散文創(chuàng)作,并將其視為構(gòu)建自己精神空間、與世界對話的方式。如本書作者之一的楊瓊所說:“文學首先是我們心靈深處的一種寄托,一種安慰,是我們生命中最美的花朵,文學同時也是我們以善良之心關(guān)注更多生命、生存的一種載體,它應(yīng)該讓我們的心中充滿了真、善、美”。[3]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女作者們在文學觀念上的自覺,她們不僅僅把散文視為自己傾訴情感的手段,不滿足于心靈一隅的竊竊私語,更希望能借助文學之光去燭照更多的生命,為世界送去關(guān)愛與溫暖。這是對文學本質(zhì)的深入領(lǐng)悟和思考,也使這部散文集有了一個比較高的審美支點。
因為篇幅所限我不能在這里對她們的作品進行一一解讀,只想從中提煉出幾個關(guān)鍵詞,作為走進這部女作者散文的路標,以期能引領(lǐng)我們進入一個山花爛漫的境界,去品味、感受女性生命之花盛開的美麗。
情感。這是散文寫作永恒的追求,如果從心理學的角度看,女性更擅長、重視對心靈內(nèi)部的開掘,以及對生命的自我體察和省悟,對生命歷程中的苦難、孤獨、脆弱等內(nèi)蘊有著比男性更敏感細膩的感受。女性溫婉如水的心性和散文自由率真的天性相結(jié)合,女性體察世界的獨特視角將盛開出別一樣的散文花朵。
在人類的情感領(lǐng)域有一些主題會常寫不衰,代表著人類情感的基本走向。諸如愛情、童年、親情,它們既是人類生活體驗的結(jié)晶,也蘊藏著個體生命成長的密碼,記錄下她在人生旅程中的歡樂或者痛苦。在昭通女作者的審美視野中,這些主題也是她們的散文中常見的主題,體現(xiàn)了她們豐富的心靈蘊含和對真善美的執(zhí)著追求。而且會因為女性意識的影響和制約,呈現(xiàn)出與眾不同的風格。所謂女性意識,指的是女性在體察世界、生命時獨特的眼光、視覺和心理感受,不自覺地會受到自身性別的潛在影響?!拔也皇且粋€女性主義者,但由于我生而為一個女人,女性主義就不可能不是我內(nèi)在的組成部分?!保?]著名學者戴錦華的這段話道出了女性寫作的真諦。無論寫作者承認與否,性別因素都會潛在或者顯在地對她的寫作形成不可忽視的影響。在任繼敏的《前塵》《彩色的夢》《窮形盡相》等一系列散文中,就以略帶惆悵的情緒回望著家族歷史中行走的一系列女性身影,她們是一代代的女兒和母親,她們?nèi)缁ǖ纳颓鄣娜松缆分g形成巨大的審美落差,引人感嘆。而作者的生命也正是在一代代女性的身影映照之下成長,父愛的缺失讓她只能汲取著母系的精神養(yǎng)份走向成熟。文中那些不乏瑣碎的生活場景和細節(jié),浸潤的是作者成長的心血。這些散文既是作者個體生命的印記,也再現(xiàn)了一代女兒成長的曲折與艱辛。
曾焱的散文,擅長以女性獨特的視角對女性生命的過程進行比較完整的建構(gòu)。她筆下出現(xiàn)的奶奶、母親、女兒,形成了三代女性的生命鏈條,既在文化的浸染中完成女性性格的塑造,也在無形中傳遞著母性精神的博大與溫馨。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身為女兒的她開始對女人的品質(zhì)、內(nèi)涵、理想、愿望進行更深入的思考與探尋。在《茶室閑話》中,她以品茶般的淡泊心態(tài)說出了自己的愿望:只想做一個“平凡幸福的女人”,回到傳統(tǒng)的光陰里過簡樸溫馨的人生。她也在追問著婚姻愛情中女人的命運、甚至還有對待生與死的思考。在她的散文中既可以感受到女性生命的種種快樂,也能領(lǐng)會到那種深刻的疼痛感,對女性情感之域的兩極都有獨到的表現(xiàn)。張英、楊瓊、陳卓、陳允琪等人的散文中,也有一些表現(xiàn)女性情感的篇章,從不同角度對女性的婚姻、愛情、生命內(nèi)蘊進行深入開掘,讓我們得以洞見女性生命的多姿多彩。
情感,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基本動因。昭通女作者們散文中的情感表達,因為女性意識的影響和制約,多了一份陰柔之美,也多了一份豐富的內(nèi)在意蘊。如同一條潺潺溪流一路詠唱著溫婉的歌,真正實現(xiàn)了“我手寫我心”的散文理想。
行走。這是近年來出現(xiàn)于昭通女作者散文中的一個新詞,它傳遞出的信息是豐富的,意味著現(xiàn)代知識女性生活領(lǐng)域的擴大,精神疆域的拓展。在歷史的記憶中,女性的生活空間一向狹小,對社會生活的參與此也因此而受到局限。隨著國家現(xiàn)代化進程的腳步,為知識女性在理想和事業(yè)上的飛翔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空間?!渡交€漫》中就有幾位作者從事的是新聞工作,為她們在大地上的行走提供了便利的條件,也收獲了獨特的審美內(nèi)容。王冰關(guān)于“行走”的散文已經(jīng)形成一個系列,她行走的大多是滇東北比較偏遠貧窮的地域,諸如大山包、威信、彝良、魯?shù)?,但她的散文卻能超越新聞紀實的視角,把目光聚焦于高原壯美的自然存在,通過行走實現(xiàn)精神世界的審美升華。行走中遇到的凡人小事,則進一步豐富了散文的內(nèi)容,使作者的精神追求和現(xiàn)實生活之間形成和諧的互動。也使精神的翅膀不至于因為飛翔得太高而失去大地的氣息。
陳允琪的行走似乎對歷史中的人文氣息情有獨鐘。她到石門坎《尋找柏格理》,到魯?shù)閷ふ摇堆蜎]在歷史深處的樂馬廠古銀礦》,到荒沖感受鄉(xiāng)村的寧靜和民族生活的魅力。面對歲月滄桑中的歷史塵埃,她的心靈在品味中波動、感悟、提升。柏格理的傳說留給她的是對信仰的思索,對生命的大悲憫和大熱愛的感嘆;歷史深處的古銀礦則讓她領(lǐng)悟到歲月變遷中沉重的滄桑之感。這些散文中充滿了理性的精神,也體現(xiàn)了知識女性對世界的審美高度。陳卓的行走疆域在都市,《我在廣州“飄”》一個“飄”字載起了當代知識女性的另一種生存際遇。廣州快節(jié)奏的都市生活和濃郁的商業(yè)氛圍,也在無形中拓展著作者的生活空間和精神空間。讓她從現(xiàn)實中的“漂”朝著另一種境界“飄”,后者既代表著輕盈的姿態(tài),也意味著飛翔的高度。
行走這一概念進入新世紀以來和女性生活之間越來越多地發(fā)生聯(lián)系,也為女作者的散文寫作拓展了表現(xiàn)空間。
思辯。散文的思辯色彩是女作者散文中最有意味的內(nèi)涵,它體現(xiàn)著寫作者在思想和藝術(shù)上的追求。散文可以表現(xiàn)家常里短的瑣碎,讓歲月的浮光流云從窗口飄出靈動的光影,也應(yīng)該還有更高的審美追求,由生活的表象向著更深層面去追索生命的價值、意義,才能立體地呈現(xiàn)出女性生命的豐富,完成女性主體精神的建構(gòu)。讓讀者形象地感受她們由曾經(jīng)的精神依附走向精神獨立的過程。從這個角度看,《山花爛漫》中的一些篇章為讀者呈現(xiàn)了當代知識女性智性的一面。
夏吟把自己在詩歌中的某些精神帶進了散文創(chuàng)作,她的散文既有對生活中愛與溫情的描繪,也不乏對更深層次的精神內(nèi)涵的思考與掘進?!对谛〕鞘泄陋毜纳睢肥且黄仡櫵哌^的文學歷程的散文,既是對現(xiàn)實中時間流程的回顧,也是對自我精神歷程的一份文學總結(jié)。其中對生命中所經(jīng)歷的理想、追求,痛苦、憂傷,寫作中的孤獨寂寞,都有生動的描述。生活空間的狹窄和心靈追求的廣闊所導致的矛盾沖突曾經(jīng)一度困擾作者的心靈,讓她深深陷入痛苦與掙扎。幸好現(xiàn)代科技手段下的網(wǎng)絡(luò)和閱讀,為她提供了走出狹窄的途徑,而文學則是她徹底走出心靈束縛,實現(xiàn)靈魂飛翔的重要手段:“我沒有自生自滅,寫作把我從生存狀態(tài)的封閉中徹底解脫了出來,靈智洞開……”。
在都市繁忙中生活的陳卓為自己《虛設(shè)書屋》,目的是提升生命的內(nèi)涵,不讓自己失落于滾滾紅塵。雖然是“虛設(shè)”,但也傳達了作者心中對“書香”的尊崇,對精神的堅守。張英雖然曾經(jīng)《辛酸地成長》,但是在回憶往事的同時,她也在思辯生活對生命的饋贈。楊瓊在《地震》中對生命的樸素、渺小和無所不在的堅韌進行思辯,力圖從中獲得生活的信心。曾焱的《茶室閑話》充分體現(xiàn)了“閑話”的特色,從生活瑣事到古代的墨子,從女人到懷舊,看似散漫的思緒串起的卻是女性對世界的思辯,對意義的追問。
文學中的思辯,是對形而下生活的形而上思考,也是對散文藝術(shù)品質(zhì)的重要提升?!渡交€漫》中的思辯雖然還不夠成熟和深刻,理性的空間尚需提升。但還是體現(xiàn)了女作者們在文學之域的可貴探索。意味著她們的主體精神已經(jīng)覺醒,在成長中不斷壯大。文學既給了她們敞開心靈的窗戶,還提供了升華理性的天地??梢宰屖澜缰B聽到發(fā)自女性靈魂深處的智慧之音。
夏吟2011年創(chuàng)作的長篇散文《巾幗烏蒙》是一部獨特的作品,它首次對烏蒙歷史上的杰出女性事跡進行集中掃描,以突出她們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不可忽視的作用,達到“存史、資政、教化”的目的。這本書的意義體現(xiàn)于它選材的獨特,作者力圖拂去歲月塵埃,把被歷史遮蔽的人和事呈現(xiàn)于讀者視野,猶如干花在溫水中復現(xiàn),重新綻放她曾經(jīng)的光彩。讓我們得以了解在烏蒙高原堅硬的男性峰巒后面,女性在歷史書寫過程中所作的貢獻。
正是因為烏蒙邊地開放、包容而不乏原始古樸的文化氛圍,才會有和中原不同風格的一批烏蒙巾幗的誕生。她們?nèi)藬?shù)不多,卻如一條涓涓細流,匯進烏蒙歷史的長河。從公元前六世紀杜宇時代,和望帝杜宇共同創(chuàng)造“杜鵑啼血”美麗傳說的梁利起,到晉朝的少女將軍李秀、起兵抗元的彝族女首領(lǐng)奢節(jié)、明朝維護祖國統(tǒng)一的彝族女首領(lǐng)奢香、實卜,到現(xiàn)代造福桑梓的龍志禎、四十年代就任云南省女參議員的張守義、南箐中學女校長張邦珍,到早期參加革命的女地下黨員,到當代首位世界乒乓球冠軍邱鐘惠……一條烏蒙巾幗文化的長流被夏吟的文字勾勒得生動而鮮明。
這本書的歷史跨度很長,作者用四輯巧妙地把歲月裁剪成不同的版塊。
第一輯“傳奇芝蘭”主要寫古代歷史中烏蒙女性的身影,傳說與想象結(jié)合,描繪出了古代烏蒙文化孕育出的巾幗風采。在認真查閱資料的基礎(chǔ)上,文字浸透了作者的女性意識和視角,既對筆下人物充滿詩人式的激情,又對史料有理性的節(jié)制與把握,避免了對歷史的“戲說”。第二輯“榮曜秋菊”中的人物更加貼近讀者,她們主要生活在上個世紀上半葉,其事跡和傳說在昭通民間史上曾經(jīng)流傳甚廣,給民眾留下的印象可謂深刻。比如云南省主席龍云胞妹龍志禎女士,人稱“龍三姑太”,她婚姻的傳奇性在民間曾有多個版本的演繹。她還因為對家庭、社會作出的杰出貢獻,有幸成為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由國家褒獎的“貞節(jié)孝女”。更重要的是她對昭通近代女子教育作出的貢獻,在她力主下昭通20年代末即開辦女子中、小學,對昭通女性知識者的成長作了重要鋪墊。這一行為今天看來仍然具有某種思想的超前性,值得大加頌揚。作者所用的篇名“造福桑梓的貞孝女”,恰如其分地概括了龍志禎的人生。第三輯“含笑冬梅”,是對革命歷史之頁中本土女性的描寫,在近代革命號角的召喚下,女性也開始投身解放事業(yè),譜寫出全新的人生篇章。比如1930年就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的女戰(zhàn)士白宗華、滇東北婦女運動的先驅(qū)馬冰清、為理想而奔赴延安的羅文英……。第四輯“華茂春松”介紹的是昭通籍文體、教育等各條戰(zhàn)線的巾幗英才代表。
面對如此長的時間跨度,如此繁復的人物、事件,夏吟在寫作上頗費了一番心思。除了按生活的時代和人物的貢獻來劃分類別,她在寫作中還做到把歷史資料的考證與民間傳說相結(jié)合,盡量保持人物在歷史中的本來面目,又盡力體現(xiàn)出她們身上拂去歲月塵埃之后的鮮活與生動。因為她們的加入,在昭通豐富的歷史文化遺存中又多了一份特殊的內(nèi)容。讓讀者從中感知到烏蒙大地雖然沒有物華天寶的優(yōu)勢,卻不乏人杰地靈的獨特。歷史(尤其是近代以來的歷史)并非由男性獨領(lǐng)風騷,女性也曾貢獻過自己的才華甚至生命。而且她們的命運和國家、民族之間從來都是緊密相聯(lián)的關(guān)系。
《巾幗烏蒙》對復原歷史和激勵當代女性的奮斗精神,都有著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
昭通女作者的散文體現(xiàn)出大氣的景象和豐富的人文追求。高原的博大厚重養(yǎng)育了她們豐富的情感和心靈,也教會她們懂得女人肩上應(yīng)該承擔的社會責任和義務(wù)。尤其在21世紀這個發(fā)展、進步、多元的時代,她們以充滿靈性、智慧的寫作展示了新一代高原知識女性不斷提升的思想境界和審美追求。
[1]謝有順.散文的神態(tài)[EB/OL].西部作家,(2012-11-21).http://www.xbzjwcn.com/bbs/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0859
[2]謝有順.重申散文寫作的倫理[M].文學評論,2007,(1):135—140.
[3]楊瓊.楊瓊散文選[M]//夏玲.山花爛漫.呼和浩特:遠方出版社,2007:202.
[4]戴錦華.猶在鏡中[M].北京:知識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