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印雙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 人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71)
李建成是初唐軍政格局中的重要人物之一。20世紀涉及李建成的相關著作[1]中,對他功業(yè)加以肯定的代表人物有陳寅恪、羅香林、汪篯、王仲犖,專門論述李建成功業(yè)的論文有李樹桐《唐太子建成軍功考》、李英祥《李建成在初唐中的作用》、劉樹友《試評李建成》等,諸文都對李建成給予了肯定。劉樹友的總結比較有代表性,他認為“李建成是誕生于隋末唐初劇烈動蕩變遷時代背景下的一位杰出歷史人物,是唐初一位嶄露鋒芒的政治家、軍事家。他參與策劃組織晉陽兵變并承擔挺進關中的軍事重任,襄助李淵完成唐初統(tǒng)一與建國大業(yè),為唐初迅速實現(xiàn)統(tǒng)一穩(wěn)定和各項典制、機構建設,做出了積極重要貢獻”[2]。但將李建成、李世民放到初唐軍政戰(zhàn)略格局中所進行的參照與比較還不夠充分,這對認識李建成的歷史地位是有局限的,對初唐政治史也會產生偏頗,本文旨在改變這種狀況,試析李建成地位演變。
李淵是隋朝末年一位有雄才大略的政治家。當時,天下群雄并起,他也積極準備爭奪天下,晉陽起兵前,他的手下已經(jīng)聚集了一批謀臣猛將:隋右勛衛(wèi)長孫順德、右勛侍劉弘基、左親衛(wèi)竇琮、晉陽宮監(jiān)裴寂、晉陽令劉文靜、龍山令高斌、大理司直夏侯端、晉陽行軍司鎧武士彟、鷹揚府司馬許世續(xù)、石艾縣長殷開山、太子千牛備身柴紹、前太子左勛衛(wèi)唐憲及其弟唐儉、開陽府司馬劉政會、太原令溫大有。其中兩位重要謀臣劉文靜和唐儉曾有如下建議:“劉文靜曰:‘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圍逼東都,群盜殆以數(shù)萬。當此之際,有真主驅駕而用之,取天下易如反掌耳。太原百姓皆避盜入城,文靜為令數(shù)年,知其豪杰,一旦收拾,可得十萬人,尊公所將之兵復且數(shù)萬,一言出口,誰敢不從!此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過半年,帝業(yè)成矣。’唐儉說淵曰:‘明公北招戎狄,南收豪杰,以取天下,此湯、武之舉也。’”[3]史書記載劉文靜的話是對李世民說的,但內容針對對象卻是李淵。劉文靜一方面展示了自己綜觀天下時局的見識,一方面也說出了自己的優(yōu)勢,同時也對李淵統(tǒng)領的五郡(太原、燕門、馬邑、樓煩、西河)之兵的實力給予了肯定??梢哉f鼓動李淵起兵,劉文靜功可居第一。唐儉則給李淵提出了取天下的可行性戰(zhàn)略方案,因此李淵非常器重二人。而李淵關于唐儉所說的南收豪杰方面,他早已安排兒子李建成、李元吉在河東做了這方面的先期工作。李建成從一開始就是父親栽培的、能夠獨擋一面的人物。李世民則因年齡、閱歷關系,留在晉陽父親身邊招引豪杰,一直在父親教導下開展工作。
李淵晉陽起兵后的河西之捷,其實領兵核心是李建成,李世民只是哥哥的副手,李淵另外還派溫大有協(xié)助,這次戰(zhàn)役是對李建成領導才能的一次檢驗。李淵在收到捷報后評價說:“以此行兵,雖橫行天下,可也?!崩顪Y對李建成的將帥之才給予了充分肯定,并促使他下定了進軍關中的決心。李淵著手組建大將軍府,搭配了以自己為核心的領導班子:“(大業(yè)十三年)六月,癸巳,建大將軍府,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唐儉及前長安尉溫大雅為記室,大雅仍與其弟大有共掌機密,武士彟為鎧曹,劉政會及武城崔善為、太原張道源為戶曹,晉陽長上邽姜謨?yōu)樗竟④姡乳L殷開山為府掾,長孫順德、劉弘基、竇琮及鷹揚郎將高平王長諧、天水姜寶誼、陽屯為左、右統(tǒng)軍。又以世子建成為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左三統(tǒng)軍隸焉;世民為敦煌公,右領軍大都督,右三統(tǒng)軍隸焉;各置官署。以柴紹為右領軍府長史;咨議譙人劉瞻為西河通守?!保?]從這個領導班子的架構可以看出,李淵是通過兒子、女婿來控制軍隊領導權的,李建成是獨擋一面的領軍都督,而對于李世民的安排,李淵則給他配備了相對成熟的女婿柴紹輔助,足見李建成與李世民在李淵心目中分量是不一樣的。
李淵實施尊楊隋、稱臣突厥、象征性結盟李密的戰(zhàn)略,大舉進軍長安。臨霍邑,遇勁敵宋老生,又有河東屈突通牽制。時逢大雨,在大軍進退抉擇期間,以裴寂為首主張退兵晉陽,以李建成、唐儉為代表主張繼續(xù)進軍,在賈孤堡決策中,史書多說李世民的勸說力度如何強,弱化李建成的作用,其實真正促使李淵下決心的還是長子李建成和謀臣唐儉?;粢刂畱?zhàn),李淵親自督統(tǒng),派李建成佯攻,引宋老生出城,后李建成與父親擋敵軍正面,李世民與段志玄領兵從后面襲擊,贏得了戰(zhàn)役的勝利。
李淵領軍到龍門,面臨新的戰(zhàn)略選擇:“汾陽薛大鼎說淵:請勿攻河東,自龍門直濟河,據(jù)永豐倉,傳檄遠近,關中可坐取也。河東戶曹任瓌說淵曰:關中豪杰皆企踵以待義兵。瓌在馮翊積年,知其豪杰,請往諭之,必從風而靡。義師自梁山濟河,指韓城,逼郃陽,蕭造文吏,必當望風請服。孫華之徒,皆當遠迎,然后鼓行而進,直據(jù)永豐,雖未得長安,關中固矣。”[3]“高祖討捕于汾、晉,瓌上謁轅門,承制署河東縣戶曹。高祖之晉陽,留隱太子托之。義師起,瓌至龍門請見。王世充數(shù)攻新安,瓌拒破之。以功封管國公。秦王東討,瓌從至邙山,主水運餉軍。關東平,為河南安撫大使。瓌弟璨,為隱太子典膳監(jiān)。太子廢,瓌得罪,瓌亦左授通州都督。貞觀四年卒。瓌歷職有功,然補吏多為親故人私,至負勢求請,瓌知,不甚禁遏,世以此譏之?!保?]對于這兩套方案,李淵采納了任瓌建議,并按其思路進行了兵力部署,任命任瓌為招慰大使,首說韓城而下,后降馮翊。任瓌傳所記,顯示他是李建成的親信,此種因緣結于李建成潛結河東英俊時,李建成網(wǎng)羅的人才在重大戰(zhàn)略抉擇中發(fā)揮巨大作用,李建成的威信也隨親信的地位上升而上漲。
在與護衛(wèi)長安隋軍主力屈突通部對峙河東時,李淵分兵兩路,一路由李建成、劉文靜率領繼續(xù)與屈突通相峙,一路由李淵親率大軍西向進軍。華陰令李孝常以永豐倉降,這標志著李淵切斷了屈突通河東軍隊及長安部隊的物資供應,奠定了兵占長安的基礎。長安方面,此時有李淵族弟李神通、女兒柴紹妻(即后來的平陽公主)、女婿段綸的積極配合,說服了史萬寶、何潘仁、李仲文(李密叔父)、向善志、丘師利等,這些投降勢力都劃歸李世民、柴紹統(tǒng)轄。這時李世民的組織能力開始發(fā)揮作用,但與哥哥李建成打的硬仗相比仍有不及,而關中的李淵親信更多借助前線的聲勢,取得了勸降工作的勝利。李世民依靠父親提供的機會,在李神通、平陽公主、段綸的基礎上開展工作,并且李淵還為渭北道行軍元帥李世民配備了能臣唐儉為行軍長史,積極協(xié)助他工作。李淵又命李建成選領護衛(wèi)永豐倉精銳之兵驅長樂宮,命李世民、唐儉駐扎長安城北,李淵則親率大軍在長安城東春明門安營,這樣從西、北、東三面合圍長安,在攻打長安的戰(zhàn)役中,最先攻入長安的也是李建成部下雷永吉隊伍,長安之役頭功也在李建成方面。兵占長安后,關于后來的軍事重臣李靖免死事,是李建成還是李世民為李靖求情,說法不一。史書說是李世民,筆者依據(jù)當時及其后來情勢發(fā)展看:一則是與李靖大呼自薦有關,二則不能排除也有李建成求情的成分。如果真如史書所說是李世民求情,那么在太宗東征西討時,李靖應該是隨李世民的,但實際不是,而是與李孝恭一起被派往南方討伐,因此筆者懷疑是唐代實錄被篡改后,宋代史家也未清查此事真相。
攻克長安后,李淵集團面臨新的軍政格局:近敵,東有屈突通部對峙,西有薛舉、薛仁杲父子的侵凌;中敵,北方有劉武周兵鋒南下太原,南有朱桀、蕭銑爭鋒,東有王世充稱雄東都;遠敵,北方有突厥虎視眈眈,東有李密、竇建德、高開道在山東、河北圖霸,東南有杜伏威震懾一方,南有林士弘割據(jù)勢力。
李淵采取了遠交進攻的方針,分頭擊破。東線在屈突通失掉永豐倉、長安后,已成強弩之末,劉文靜與他的相峙,雖然史書沒有說李建成重返東線指揮,但從實際情形看,劉文靜是代李建成統(tǒng)軍,長安攻克后,李淵必然又派李建成增援劉文靜,盡快結束東線戰(zhàn)事,保住永豐倉。不久屈突通軍團失敗投降,屈突通被李淵封為兵部尚書,安慰這位比自己資歷還深的老帥。同時任命他為李世民秦公元帥府長史,這樣的安排也是避免他與打敗他的李建成正面共事,也增強了李世民的支持力量。李淵依靠屈突通在隋軍中的影響力,迅速瓦解收并了其他地區(qū)隋朝舊部。劉文靜乘勝東略取下弘農郡,平定新安以西。武德元年四月,李建成領兵到東都,屯兵芳華苑,準備東爭天下,這也正說明李建成是東征元帥。
在西線,李淵派李世民與薛仁杲作戰(zhàn),同時派姜謨、竇軌出大散關,安撫隴右以備夾擊薛舉,結果三支隊伍皆敗。戰(zhàn)敗后李世民被封為趙公東調李建成部,和李世民一起同調的還有姜謨,而將劉文靜從東線調往西線統(tǒng)軍再戰(zhàn)。此時東線面臨的問題是與李密聯(lián)兵共對王世充,還是撤兵自保關中對抗薛舉,讓李密與王世充相拼,李唐坐收漁翁之利。李淵父子選擇了后者,唐軍撤兵過程中,李建成讓史萬寶、盛彥師鎮(zhèn)守宜陽,讓呂紹宗、任瓌鎮(zhèn)守新安,構筑了東線護衛(wèi)關中的兩道防線。
李建成率部返回長安,這一年李淵稱帝,李建成被立為太子,領導班子調整如下:“(武德元年)六月,甲戌朔,以趙公世民為尚書令,黃臺公瑗為刑部侍郎,相國府長史裴寂為右仆射、知政事,司馬劉文靜為納言,司錄竇威為內史令,李綱為禮部尚書參掌選事,掾殷開山為吏部侍郎,韋義節(jié)為禮部侍郎,主簿陳叔達、博陵崔民干并為黃門侍郎,唐儉為內史侍郎,錄事參軍裴晞為尚書左丞,以隋民部尚書蕭瑀為內史令,禮部尚書竇璡為戶部尚書,蔣公屈突通為兵部尚書,長安令獨孤懷恩為工部尚書。庚辰,立世子建成為皇太子,趙公世民為秦王,齊公元吉為齊王,宗室黃瓜公白駒為平原王,蜀公孝基為永安王,柱國道玄為淮陽王,長平公叔良為長平王,鄭公神通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為襄邑王,柱國德良為新興王,上柱國博義為隴西王,上柱國奉慈為渤海王?!保?]這樣,朝廷內部稍做整頓后,李唐開始全面啟動統(tǒng)一戰(zhàn)爭方案:西線以秦王李世民為元帥,由劉文靜、殷開山為副,繼續(xù)討伐薛舉,“(李世民)淺水原一役,八總管皆敗,士卒死者十五六,大將軍慕容羅睺、李安遠、劉弘基皆沒。世民引兵回長安,文靜等皆坐除名?!保?]八月,薛舉死,薛氏內部政局不穩(wěn),李淵又西聯(lián)李軌,牽制薛仁杲后方,北聯(lián)突厥,構成薛仁杲北方壓力,李世民在幾方面的配合下,再次領兵出征擊敗薛仁杲,李世民在軍中的實力與聲譽才增強了。
而此時的李建成則與父親配合,為東西南北及長安幾條戰(zhàn)線做準備。南線:武德元年七月,譴黃臺公李瑗安撫山南。派段綸任益州刺史,為關中提供穩(wěn)定的后備物資基地。四川在三國時期就已經(jīng)是富庶地區(qū),占有四川意味著關中及東線戰(zhàn)場物資供應有了充分保障。還派鄭元壽領兵擊朱桀,派許紹、李靖、李孝恭對付蕭銑部隊;在北線:李淵遣襄武公李琛、太常卿鄭元壽以女妓賄賂突厥始畢可汗,繼續(xù)穩(wěn)住突厥,牽制突厥附屬勢力梁師道。同時派將經(jīng)營北邊,如派靳孝謨安輯北方邊郡;在東線:李密兵敗降唐后,李淵派李神通安撫山東。李世民擊敗薛舉后,又派李世民到東線戰(zhàn)場。派部下盛彥師鋤掉李密,籠絡李密的謀臣魏征,并派魏征安撫山東,還積極瓦解王世充部署,同時派人籠絡幽州羅藝部;西線:聯(lián)合土谷渾討伐李軌,后派安修仁安撫平定李軌。可以說,李建成與父親積極整頓朝綱,調兵遣將,為宰制全國加緊籌備著,此功是事關全局性的戰(zhàn)略實施,李世民的局部攻伐之功是無法相比的。
我們繼續(xù)看各條戰(zhàn)線進展情況。東線先有李勣降唐,后王世充部秦叔寶、程知節(jié)、田留安、李君羨、李厚德來降,徐圓朗、羅士信、楊虔安來降。而任瓌、劉弘基、秦武通等牽制了王世充西擴與北進。此安撫之功應歸功于李建成、魏征,尤其是李勣的降唐,無疑是扭轉整個山東軍政格局的關鍵。
李唐與劉武周之戰(zhàn)是統(tǒng)一戰(zhàn)爭中打得最艱難的,先有齊王李元吉、竇誕、宇文歆、劉政會之敗,后有姜寶誼、李仲文、裴寂之敗,再有獨孤懷恩、于筠、唐儉、劉世讓之敗。619年,李世民、兵部尚書殷開山發(fā)關中勁旅全力攻劉武周。殷開山、秦叔寶統(tǒng)軍在美良川一戰(zhàn)打敗劉武周將宋金剛部,李世民親自督率大軍在河東王行敏的幫助下于安邑再破宋金剛部。后西河公張綸、秦武通連勝。在介休大破宋金剛部,收降了劉部尉遲敬德、尋相、張萬歲等,取得了決定性勝利。之后陸續(xù)收降樊伯通、張德政、楊伏念、高滿政等。劉武周、宋金剛死后,苑君璋率劉武周殘部為處羅可汗扶植的楊隋后裔政權效力。
秦王李世民戰(zhàn)勝劉武周的其他重要原因有:第一,處羅可汗遣弟步利射率兩千人馬助唐。第二,王世充被任瓌、李神通等牽制,竇建德受羅藝、王君廓的牽制,他們無力東下、北進。第三,李世民派唐儉、李道宗、宇文士及安撫尉遲敬德取得重大突破,收劉武周八千勁旅,為李世民部隊補充了新鮮血液。得突厥軍隊大力支持之原因:始畢可汗卒后,剛上臺的處羅可汗為了穩(wěn)定內部,同時他又受義成公主影響,改變了始畢可汗對李唐的戰(zhàn)略。處羅為扶植楊隋傀儡政權成長,得到了李淵集團私下許諾給突厥扶植的新政權以土地的條件。
必須承認,劉武周的滅亡大大長了李唐聲威,致使梁師都、王世充、竇建德、蕭銑所部紛紛來降,尤其是武德三年七月,李世民督軍討伐王世充,與任瓌、史萬寶、黃君漢、劉德威、王君廓對洛陽形成合圍之勢后,王世充部紛紛來降。其中張公謹與崔樞的投降最為重要,他們被歸編到李建成的親信任瓌部。而任瓌在李世民攻打王世充及竇建德時,是供應軍糧物資的核心領導人??梢钥闯?,李建成通過糧道制約著前線部隊,因為戰(zhàn)爭從某種程度上比拼的是前線物資的供應能力。
與竇建德、王世充之戰(zhàn),確實體現(xiàn)了李世民非凡的軍事才能。但洛陽之戰(zhàn)后期,實際已經(jīng)大勢所趨,王世充只是負隅頑抗罷了,滅王世充之功也沒什么特殊的。相比李建成在長安與父親運作全國局勢來說,李世民地位自然處于低位。不過值得說明的是,李世民在前線一直與軍隊的將領們出生入死,在軍中贏得了很高的聲譽。在將近三年時間里,李世民在山東軍中的影響力已經(jīng)大大超過了李建成。在魏征勸諫下,李建成借平定山東劉黑闥之機,力圖在山東軍中樹立自己的威望,避免未來自己親政后山東軍隊難以統(tǒng)馭。
唐軍占領洛陽后,李建成派任瓌、盛彥師安撫河南,又派李神通安撫山東。李唐處死竇建德,激化了未附的山東豪杰,使山東部分力量對李唐缺乏信任,分化了山東豪杰對李世民的支持。李世民在洛陽對部署及戰(zhàn)敗者的私下許諾不能兌現(xiàn),弱化了李世民的權威。平洛陽后,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之間權力發(fā)生了碰撞,李世民有不服從調遣的傾向,威脅著太子李建成的權威,開啟了兄弟權力之爭的序幕。
兵占關中后,李唐最大的威脅始終是突厥。不制服突厥,很難贏得最終的勝利。因此對付突厥的重任依然是李淵及長子李建成考慮的。我們從零星資料可以看到,李世民攻打王世充時,有李建成陳兵蒲城防備突厥的舉動。統(tǒng)一戰(zhàn)爭結束前,李建成還曾多次巡防北邊防線,指揮所部主動出擊:“武德四年八月,命太子安撫北邊。建成武德四年,北伐稽胡,斷突厥羽翼,收復張長遜部,派將駐扎,調張長遜為益州行臺右仆射。時各道有事則設置行臺尚書省,無事則罷之。突厥寇并州,遣左屯衛(wèi)大將軍竇琮等擊之。戊午,突厥寇原州,遣行軍總管尉遲敬德等擊之。甲申,靈州總管楊師道擊突厥,破之。十月壬辰,林州總管府劉旻擊劉仙成,大破之。仙成僅以身免,部落皆降。”[3]“武德五年,一月庚辰,延州總管段德操擊梁師都石堡城,師都自將救之,德操與戰(zhàn),大破之,師都以十六騎遁去。上益其兵,使乘勝進攻夏州,克其東城,師都以數(shù)保其西城。會突厥救至,詔德操引還。五月,突厥寇忻州,李高遷擊破之。六月,劉黑闥引突厥寇山東,詔燕郡王李藝擊之。八月乙卯,突厥頡利可汗寇邊,遣左武衛(wèi)將軍段德操、云中總管李子和將兵拒之。子和本姓郭,以討劉黑闥有功,賜姓。丙辰,頡利十五萬騎入燕門,己未,寇并州,別遣兵寇原州;庚子,命太子出幽州(應為豳州)道,秦王世民出秦州道以御之。李子和趨云中,掩擊可汗。段德操趨夏州,邀其歸路。己巳,并州大總管襄邑王神符破突厥于汾東,汾州刺史蕭闇破突厥,斬首五千余級。九月,癸巳,交州刺史權士通、弘州總管宇文歆、靈州總管楊師道擊突厥于三觀山,破之。乙未,太子班師。丙申,宇文歆邀突厥于崇崗鎮(zhèn),大破之,斬首千余級。壬寅,定州總管雙士洛擊突厥于恒山之南,丙午,領軍將軍安興貴擊突厥于甘州,皆破之。十月甲申,詔太子建成將兵討突厥,其陜東道大行臺及山東道行軍元帥、河南、河北諸州并受建成處分。得以便宜從事。太子建成、齊王元吉大軍將至昌樂,黑闥引兵拒之,再陣,皆不戰(zhàn)而罷。魏征言與太子曰:前破黑闥,其將帥皆懸名處死,妻子系虜,故齊王之來,雖有詔書赦其黨羽之罪,皆莫之信。今宜悉解其囚俘,慰諭遣之,則坐視離散矣。太子從之。后劉黑闥迅速敗亡?!保?]
可見,武德四年八月至武德五年十月,李建成一直局部打擊突厥,并初步部署了與突厥決戰(zhàn)的戰(zhàn)線。在東線戰(zhàn)爭掃尾工作中,李建成整編李世民所部,領兵安撫山東劉黑闥部,巡幸幽州羅藝部隊,都可以看出李建成是在構建打擊突厥的戰(zhàn)線。李唐為了確保成功打擊突厥,在統(tǒng)一戰(zhàn)爭中但凡有勾結突厥傾向的將領都被列入處理對象:武德三年處死潞州刺史郭子武、武德四年處死并州總管李仲文、武德六年處死并州總管劉世讓等。這其實是凈化內部可能勾結突厥的勢力,為戰(zhàn)勝突厥做鋪墊工作。
李淵與李建成還積極調整內部:“(武德四年)十月庚戌,詔陜東道大行臺尚書省自令、仆至郎中、主事,品秩皆與京師同,而員數(shù)差少,山東行臺及總管府及諸州并隸焉。其益州、襄州、山東、淮南、河北等道令、仆以下,各降京師一等,員數(shù)又減焉。行臺尚書令得承制補署。其秦王、齊王府官以外,各置左右六護軍府,及左右親事帳內府?!保?]“十月,以秦王世民領左右十二衛(wèi)大將軍。乙酉,封宗室略陽公道宗等十八人為郡王。十二月,庚戌,立宗室孝友等八人為郡王?!保?]可以看出,李建成旨在將李世民勢力籠絡在自己的未來軍政格局中。而他經(jīng)略山東,主要就是收編李世民的部隊,為下一步全力反攻突厥做準備。突厥也已經(jīng)感覺到這種壓力,因此在武德六年二月,徐圓朗迅速敗亡后,突厥聯(lián)兵吐谷渾,并大力支持高開道、苑君璋、梁師都進攻唐境。李建成所部積極反攻,“武德六年七月,丙子,苑君璋寇馬邑,右武候大將軍李高遷及高滿政御之,戰(zhàn)于臘河谷,破之。癸未,突厥寇原州,乙酉,寇朔州。李高遷為虜所敗,行軍總管尉遲敬德將兵救之。己亥,遣太子將兵北邊,秦王世民屯并州,以備突厥”[3]。也可以看出,李建成是準備與兄弟李世民聯(lián)手出擊了。突厥見勢不妙,請和親,并以馬邑歸唐。唐將軍秦武通被任命為朔州總管。
而在李建成經(jīng)略山東收編李世民部時,兄弟間發(fā)生了矛盾,李世民開始反擊李建成:“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余人為東宮衛(wèi)士,分左右長林,號長林兵。又密使右虞候率可達志從燕王李藝發(fā)幽州突厥三百,置東宮諸坊,欲以補東宮長上。楊文干嘗宿衛(wèi)東宮,建成與之親厚,私使募壯士送長安。又使爾朱煥、校尉橋公山以甲遺文干。七月,楊文干襲陷寧州,驅掠吏民出據(jù)百家堡。秦王世民至寧州,其黨皆潰。”[3]這里可以看到,李建成本來是為反擊突厥做的準備,李世民卻處理了李建成親信楊文干,并泄露了全面進攻突厥的計劃。在沒有準備成熟的情況下,引來了突厥先發(fā)制人,原州、隴州、陰盤、并州先后失陷,李唐由主動轉為被動。當時李淵父子曾有關遷都之議,其實暴露了李唐高層的矛盾已經(jīng)表面化,兄弟內爭,父子猜疑,內爭局面形成。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連營南下,秦王李世民以送財物退敵,李唐再次屈節(jié)稱臣。李世民找到了反擊哥哥削自己兵權的力量,那就是利用突厥為外援。李唐屈節(jié)退敵后,武德八年李淵聯(lián)姻西突厥,外圍牽制東突厥與吐谷渾。八年四月,復置十二軍,“以太常卿竇誕為參旗將軍,吏部尚書楊恭仁為鼓旗將軍,淮安王神通為玄戈將軍,右驍衛(wèi)將軍劉弘基為井鉞將軍,右衛(wèi)大將軍張瑾為羽林將軍,左驍衛(wèi)大將軍長孫順德為奇官將軍,右監(jiān)門將軍樊世興為天節(jié)將軍,右武候將軍安修仁為招揺將軍,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楊毛為折威將軍,左武候將軍王長諧為天紀將軍,岐州刺史柴紹為平道將軍,錢九隴為苑將軍,簡練士馬,將圖大舉焉”[5]。上面十二軍將領沒有李世民東線戰(zhàn)場的部下,基本是按照以李建成為前敵總指揮的安排。另外與突厥對敵兵力布置情況:“八年六月,遣燕郡王李藝屯華亭縣及彈箏峽,水部郎中姜行本斷石嶺道以備突厥。以右衛(wèi)大將軍張瑾為行軍總管、中書侍郎溫彥博為長史,組織反擊突厥。七月,代州都督藺謨與突厥戰(zhàn)于新城,行軍總管張瑾屯石嶺,李高遷趨太谷。左武候大將軍安修仁擊睦伽陀于且渠川。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行軍總管任瓌屯太行,靈州都督任城王道宗,右領軍將軍王君廓于幽州,霍公柴紹救鄯州,全線布置?!保?]武德八年八月,李淵改書為詔敕,正式對突厥全面宣戰(zhàn)。而太谷之戰(zhàn)暴露了唐軍內部的軍事漏洞,直接原因擬推是李建成與李世民的不協(xié)所致?;氐介L安后,十一月,加秦王李世民中書令,齊王李元吉為侍中。實際李淵與李建成將削奪李世民權力,整治李世民的不順服。李建成百般拉攏,但李世民依然依靠軍功,輕慢兄長。李建成為了盡快制約李世民,只好采取強行調離李世民部下的辦法,引來了李世民的恐慌,加速了奪權的步伐。“秦王世民既與太子李建成、李元吉有隙,以洛陽形勝之地,恐一朝有變,欲出保之,乃以行臺工部尚書溫大雅鎮(zhèn)洛陽,遣秦府車騎將軍張亮將左右王保等千余人之洛陽,陰結山東豪杰以俟變,多出金帛,恣其所用。”[3]他盡力扭轉內爭中的不利局面。即將面對突厥開戰(zhàn),而李建成兄弟內部矛盾激化。上層之間的矛盾,在大臣之間引起恐慌,尤其是處于劣勢的李世民部更是憂慮,恐懼則生變,鋌而走險,李世民為自保加緊謀劃,終于喋血玄武門。事變后,李世民挾持天子李淵以令天下,忠于李建成者當然也忠于李淵,李世民控制了中樞政權。李世民登基后,為了政局穩(wěn)定,只好繼續(xù)沿著哥哥組織反擊突厥的路子走:“上引諸衛(wèi)將卒習射于顯德殿庭,諭之曰:戎狄侵盜,自古有之,患在邊境少安,則人主逸游忘戰(zhàn),是以寇來莫之能御。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筑苑,專習弓矢,居間無事,則為汝師,突厥入寇,則為汝將,庶幾中國之民可以少安乎。于是日引數(shù)百人教射于殿庭,上親臨試,中多者賞以弓刀帛,其將帥亦加上考。”[3]這和李建成當時在京城秘密訓練反突厥的軍隊,也與漢武帝在宮中訓練反擊匈奴的軍隊領導團隊如出一轍。貞觀三年反擊突厥的軍事將領有:李靖、張公謹、李勣、柴紹、薛萬徹、李道宗。
在籠絡李建成部署方面,李世民在武德九年十月,隆重安葬李建成、李元吉,滿足宮府舊僚的哀思,釋放反對情緒。重用魏征、王珪、韋挺等,進一步籠絡李建成舊部。從中可以反觀到李建成的實力。即便如此,對李世民安排的高官房玄齡、杜如晦等,也引來了李神通等的不服,從上面分析房杜之功,按資歷正常情況下確實難就高位。而李瑗、王君廓、李孝常、羅藝、韋云起、郭行方的反叛,也足見李建成培植的一批親信的忠誠度。正如陳寅恪先生說的:“然高祖起兵太原,李建成即與太宗各領一軍。及為太子,其所用官僚如王硅、魏征之流即后來佐成貞觀之治的名臣,可知李建成亦為才智之人。至于李元吉者,尤以勇武著聞,故太宗當日相與競爭之人絕非庸懦無能者?!保?]到貞觀二年,唐太宗依然心有余悸,“上謂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無所畏憚。朕則不然,上畏皇天之監(jiān)臨,下憚群臣之瞻仰,兢兢業(yè)業(yè),猶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保?]這也可以理解為李世民殺兄逼父心理上的虛弱與恐懼,也可逆推李建成余勢還是有影響力的。
通過對李建成、李世民在初唐軍政格局演變中的地位變化,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李建成在李淵當權時期的地位始終高于李世民的,他擔當?shù)呢熑我彩冀K是重于李世民的。是一位心中有天下格局的優(yōu)秀帝位繼承人,是李淵重點扶植的對象。從某種程度上講,唐太宗的偉大也是一位同樣偉大哥哥的歷史存在促成的。
[1]胡 戟,張 弓.二十世紀唐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
[2]劉樹友.試評李建成[J].渭南師專學報,1996(2):54-59.
[3]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
[4]歐陽修,宋 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87.
[5]王欽若.冊府元龜[M].北京:中華書局,1960.
[6]陳寅恪,唐振常.唐代政治史述論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